第414章
婢子輕聲道:“良媛說是給皇貴妃主子請了安便出來,約莫是巳時便到府邸中。”
卓二太太伸手撫着婢子,面上緩慢露出笑容來:“好,秀女如果知道金寶釵還敢再來府邸中,恰在她眼皮子子底下,必然會高興的。”
“她受了那樣多委曲,我這做娘的卻什麼也做不了,只可以瞧着她難受,現而今能要她心尖疼快疼快也好,也是算作是要她出了一口氣兒。”
她面色轉厲:“令人好好替我瞧着那倆金家的人,秀女有啥吩咐便照着去做。”
金寶釵和米氏卻不曉得她們已遭人算計上了,米氏一路走一路稀罕着:“這府中瞧着可比咱府中還是要氣派,瞧瞧這園子修的,只怕其它人講的江南風光也便是這模樣了罷,還真是別緻……”
金寶釵看向已轉頭往這邊兒走來的黎余,面色卻是有些陰沉下,她雖然已猜到了卓家的喜宴常山王和寧州王必然會來,可沒料到才一到這兒便會碰到了黎余,他看起來似是早便等在這兒了,卻不曉得是在等誰?
她瞧着那副熟悉的樣子,心尖黯黯嘆了一口氣兒,低下頭不再去看黎余,這一世實在不想和他再有揪纏,可獨獨他卻彷彿是換了一人一般,反反倒是對她非常有興趣一般。
“大小姐,好一些時日不見,沒料到這樣巧,在這兒又碰到了。”黎余微笑着向著金寶釵道,口氣卻是非常溫儂,帶着點講不出的曖昧,引人遐思。
金寶釵蹙了蹙眉,恭恭謹敬屈膝下去:“常山王殿下。”
她邊上的米氏也是伴隨着拜下,只是抬眼瞧着他們二人時卻是滿含興味兒,在她看起來,這一位常山王殿下對金寶釵還真是不一般呢!
金寶釵的柳眉輕輕蹙起,對滿面笑容的黎余欠了欠身:“還是要去給二太太跟七姑娘道賀,先行告退了。”
黎余瞧着她明明是刻意迴避的態度卻沒惱怒,一笑點了下頭道:“好,改日再去府上拜訪金大元帥。”
僅是他那視線卻是落到金寶釵身上一直不曾挪開,教一邊的米氏看的眼中發亮,伴隨着金寶釵走了好遠,還不時回頭看一般,瞧着黎余仍看着她們時才噗呲笑起。
“寶釵,這一位常山王殿下好似和你非常熟絡呢。”米氏微微咳嗽了一下,湊近金寶釵面前道。
金寶釵視線微黯,面色平淡,聲響全無波瀾:“無非是在宮宴上見過幾面,算不的什麼熟絡。”
米氏卻是掩口笑了:“瞧着常山王殿下反倒是對你分外親近,這可是件好事兒。”
金寶釵身體不禁地僵了一下,許久全都沒再張口,只是頭亦是不回地向前走着。
瞧着金寶釵和米氏走遠,花亭中的黎余面上的笑容緩慢淡下,涼涼問一邊侍奉的侍從:“皇太子殿下會來?”
侍從低聲回說:“東宮傳了話來,說皇太子殿下會帶着卓良媛來太保府道賀。”
黎余視線幽黯,負手站在花亭邊,唇角的那一縷諷笑自始至終不曾消弭,他的這一位皇兄除卻年紀長一些,是聖人和皇貴妃的嫡長子,其它的優點卻是半分全都沒,整日只知道飲酒作樂,乃至是不長頭腦。
可是便是為這樣一個廢材,值的這樣費心費力么?分明母后可以有更加好的選擇,可是她便好似看不見自個兒一般!
黎余視線越發的幽黯,瞧着那搖曳的光影,身上的味息也越發的冷,要背後的隨從全都不敢再靠近,只可以遠遠地侍立在一邊。
許久,黎余才直起身體來,面上又恢復了溫平的笑容,吩咐下去:“回席上去罷,寧州王怕是要等急了。”
他和黎密一塊來的,卻是聽聞金家來人了,才特意轉到前院這一處迴廊邊等着,為見一見金寶釵。
金家先前的事兒他全都已知道了,愈發覺的這一位金家大小姐不一般,現而今金寶瓊已給送去了道觀,即使作是她還是在府邸中,黎余亦是不會再在意了,他要的是金寶釵,這樣一個有頭腦有手腕兒的女子才能當的起他的常山王妃。
僅是看金寶釵現而今的態度,怕是還不曾想過這一件事兒。
只是沒關係,不管她怎麼想,全都只可以嫁進常山王府來。
金寶釵跟米氏伴隨着婢子往大抱廈廳去,才進了院門,便看到卓二太太那陰冷帶着殺氣的視線掃來,瞧到她時更為唻了唻嘴兒,那笑容令人後背生涼。
“金大小姐來了,真是有心了。”卓二太太撫着婢子一步步走向前來,瞧亦是不看一眼一邊的米氏,只是看着金寶釵不放。
抱廈廳中的諸人太太姑娘們聽見了通傳,不禁地視線全都往這邊兒瞧來,瞧到金寶釵時全都有些吃驚,上一回這一位大小姐來卓家已令人捏着一把汗,沒料到這一回還敢來。
金寶釵反倒是面色如常,笑着向卓二太太屈了屈膝:“二太太安好,聽聞太太病着,不知身體可大好了。”
卓二太太瞧着她那沉靜的笑容,卻是恨的心全都擰在了一塊,只恨不可以向前把她那張笑臉撕下來,只是想起了一會,她按耐住心性,扯出一絲僵直至難堪的笑容:“好,多謝大小姐記掛。”
米氏在旁瞧着卓二太太那副難掩怨毒的神情,不禁地有些膽怯,微微扯了拉金寶釵的衣袖:“走吧,咱先進去罷。”
她心尖有些心虛,這兒可是太保府,這一位二太太瞧着亦是否是善茬,只怕一會子還不曉得會如何呢,全都怪那狠毒的老太婆,居然要她伴隨着金寶釵過來這兒道賀,講不的便是為要她遭罪。
才進了抱廈廳,苓三太太滿面凝重地下前來,扯着金寶釵到一邊坐下,蹙着眉低聲道:“怎麼還敢來,這府邸中的人是好相和的么?”
金寶釵明明察覺到了她話中的擔心,心尖一暖,輕聲道:“太太寬心,不會有啥事兒的。”
苓三太太卻是嘆了口氣兒,面色非常不好看:“你怕是不曉得,今日卓良媛要回府來,你這一來正巧撞上了,只怕……”
她攥住了金寶釵的手:“可要萬事兒當心呀。”
金寶釵反倒是不曉得這一回事兒,有些訝異:“她回來啦?”
苓三太太瞧着她直嘆氣,卓金遙雖然送進東宮無非是個二等側妃良媛,可是終究是皇太子邊上的人,這一回皇太子不知怎麼又給她說動了,親自來太保府,講不的這一位卓良媛便會作出啥事兒來,金寶釵在這太保府只怕是危險了。
卓金遙恰在整理衣裳,把先前給皇太子搞的鬆散的髮鬢抿了一下,便看到了自個的祖父和爹,還是有幾位叔叔伯伯,一時亦是楞住了,漲紅了臉,有些手足無措地垂下手去,帶着婢子垂着頭。
“走吧,你們府中今日非常熱鬧呀,可是請了不少賓客,我不請自來怕是教你們嚇到了罷。”皇太子卻是沒瞧出這兒邊的尷尬之意,自顧自嘚瑟地笑起,喚了卓太保和機為郎君,向著府中走去。
卓金遙明明看清晰了卓太保眼中的失望和鄙薄,心尖那一直強壓着的委曲涌了上來,登時眼中有了淚,瞧着那座太保府許久全都沒進去。
她何嘗不曉得羞恥,只是倘若不禁着皇太子不依着皇太子,她今日怎麼可能可以風風光光伴隨着皇太子回來,只怕還是在東宮裏受那一些逢高碾低的姑姑們的磋磨,這一些時日在東宮,她已見到了太多的殘忍,把這一生的淚全都流幹了,現而今她只須活着,只須能風風光光地活着,已不在意廉恥這一件事兒了。
她抿了一下髮鬢,緘默咽下了淚水,昂着頭帶着宮娥往內府進去了。
“良媛來了。”的了消息的卓二太太歡喜已極,撫着婢子的手便迎出,見了衣着奢貴的卓金遙,眼中不禁地有了淚,卻還是屈膝拜下:“良媛安好。”
卓金遙見了卓二太太在自個面前行禮,哽咽着向前一把拉住了:“娘親,蘭娘呢?她怎會……”
怎會和胡家定親了,分明說好了,卓金遙會想法兒請皇太子出面,給卓金蘭尋一門好親事兒,嫁給的勢的宗室,怎會這樣倉促便嫁去了胡家,連消息全都沒給她送。
卓二太太聽的提起卓金蘭的婚事兒,心尖恨的跟什麼一般,先前看到卓金遙的那點子難過全都忘記了,扯着她的手壓低聲響兇狠道:“你小妹是遭人算計了……”
進了抱廈廳,卓金遙在一眾太太們的行禮中大步向前,和幾位有品級的太太見了禮,在上席坐下了。
她的視線在抱廈廳里掠了一遍,終究落到了邊角里淡然坐着的金寶釵身上,那股從心尖生出來的怨毒跟陰刻滿滿當當,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
金寶釵!她也是在這兒!
她尋思着金寶釵露出了笑容,陰森森地笑,似是瞧着一個獵物落進了自個的手裏一般,饜足的笑容。
金寶釵也正看着她,雙眼澄澈溫平,瞧着她不驚不懼,也緩慢回之一笑,似是絲毫沒擔憂自個兒接下來會碰到什麼一般。
卓金遙剎那間心尖一堵,喚過邊上侍奉的宮娥,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宮娥屈了屈膝退下,徑直出了抱廈廳去了。
米氏這會子是真真的毛了,她一把扯着金寶釵,心驚膽戰地道:“寶釵,那上邊那一位貴人莫非便是卓家送進東宮的那一位小姐?”
她可是聽聞了,起先在涇河宴上,金寶釵和這一位小姐可是有了極深的過節,亦是由於這過節,這一位小姐才會委委曲屈給送進東宮作良媛的。
金寶釵卻是微微笑起,俯身在米氏耳際講了幾句,米氏楞了楞,不敢置信地瞧着金寶釵,好一會才不安地點了下頭。
她這會子是真真的怕了,思來想去也唯有照着金寶釵講的去做,到底她可不想平白無故給連累了。
下席金寶釵和米氏講着話,上席的卓金遙起身來,和卓二太太道:“我去瞧瞧蘭娘。”
卓二太太沉重地點了下頭:“我帶你過去罷,一會子胡家便要送了小定禮來了,你和她說講話也好。”
這一些時日卓金蘭在府中哭鬧了許久,不願嫁去胡家,她連那一位胡家三郎是圓是扁全都沒見過,卻獨獨給講的和他有了私情,還不的不嫁過去,心尖怎樣能甘心。
可是卓太保已嚴命卓三郎和二太太不準鬆口,這樁婚事兒絕不準有變,因此她再怎麼也只可以接受這樁婚事兒,到這會子還難過着,連房門全都不願出。
“蘭娘,你咋成為這副樣子啦?”見了卓金蘭的卓金遙嚇一大跳,瞧着瘦了大圈兒神色倥傯還掛着淚的卓金蘭不禁地吐口而出。
卓金蘭抬起頭來,瞧到自個姐姐時,淚水又流下:“秀女,我,我……你快幫我勸勸祖父他們,不要要我嫁去胡家呀!”
卓金遙向前替她抹了淚,低聲道:“別哭了,這亦是沒法兒的事兒,得虧那胡家倒亦是有頭有臉的貴府,亦是不算委曲了你。”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一邊的金寶釵,不曉得應當怎麼好。
金寶釵慢條斯理地放下了手裏的糕點,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微笑着和米氏道:“二嬸兒,既然良媛和二太太這樣熱情,你便去瞧一瞧吧。”
米氏咽了口口水,想到了先前金寶釵和她講的話,忙忙道:“僅是我初來京師,亦是不明白規矩,只怕過去了做錯了啥,反而不好。”
金寶釵笑說:“二嬸兒既然擔憂這,不若請那幾位同去的太太和你講一說,瞧着她們怎麼做便好。”
米氏的了提醒,連連點頭,顧不的多說快步追出了抱廈廳去,攆上了前邊一塊去添釵的幾位太太,自來熟地和她們攀談起來,半步不願掉下。
金寶釵卻是抬眼望向上席上坐着的卓金遙,她正和一邊的幾位年青的太太姑娘講着話,眼風掠過金寶釵時帶着一些冰寒嘚瑟味。
看模樣她是有意的了,講不的一會要用什麼法兒對付自個兒呢,金寶釵收回視線來,卻是輕輕一笑,向著背後的小綠輕輕點頭。
“姑娘,那一隻青玉臂釧咋不見啦?”小綠的聲響滿滿是訝異,不太不小恰好能令堂里人全都聽見,視線全都往這邊兒瞧了來。
金寶釵垂頭,瞧着自個空空如也的手腕兒,亦是滿面訝異:“方才不是戴在手上,好好的怎會不見啦?”
小綠面色惶惶:“莫非鬆脫了落到哪兒啦?這可咋好?那可是太公主留下的,是先皇賞賜的,非常貴重呀!”
金寶釵亦是滿面焦灼:“這可不成,那是先皇的賞賜,倘若尋不見講不的宮裏全都要知曉了,快,快令人去尋。”
她一邊兒講着,一邊兒滿面歉意地向著上席的卓金遙欠了欠身:“還請良媛使了府中人人幫着我尋一尋吧,到底是先皇賞賜的,講不的便落到太保府上那一處了,實在是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