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敵襲
時間過得很快。
西澤抬起頭,看着門外灰色的天空,陰雲遍佈,天際之上彷彿被某種深沉的顏色沾染,彌散開來化作一整片黯淡的灰。
他伸出手,撕掉第九張日曆,緩緩看向上面清晰的【12】。
距離新王登基已經過去九個月了,可王位上依舊是空蕩蕩的,只有一頂金色的荊棘王冠靜靜地放在上面,淡淡的光束從上方打來,卻只能看到紛亂的薄灰,如今的天氣漸漸變得陰冷,而那天空之上所浮現出淡淡的灰色則正是一場暴雪即將前來的預兆。
西澤靜靜地站在窗邊,施工聲響起的頻率比起以往已經低了很多,無數建築不斷被修復以及建起,此時的王都儼然是全新的模樣,就像富有活力的少年少女,只是這座城市依舊沒能迎來它的主人。
敲門聲響起,他說了一句請進,一身女僕裝的安蕾走進屋裏,將手上的早餐放在桌面,對他微微頷首。
這樣的事已經持續了九個月,原本貴為德賽爾家家主的安蕾絕不該成為某個人的專屬女僕,可畢竟對方是西澤,無論德賽爾家發生了怎樣的巨變,她依舊是一日三餐親自下廚。
如今的德賽爾家也已經重新在王都內部掌握了相當程度的話語權,其中的原因雖然有着來自遠東和衛斯理家的扶持,但更多的還是德賽爾家自身的努力,安蕾就像一個永不會累的機械,在照顧皇帝的同時也沒有放棄家族的事務,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序,灰葉的朋友,商學院的那位薩德斯今年畢業以後,這個商業鬼才也是直接被安蕾收入了家族企業,不過雖說每日都要照顧西澤,但說白了要做的也只是下廚和送餐,對她的壓力並沒有許多人想像中的那麼大,塞倫屢次提起以自己和安蕾一同輪換,但安蕾卻每次都告訴他,並不是西澤需要她,而是自己需要西澤。
男孩拉上窗戶,緩步走到桌旁,拿起刀叉,白盤上烤到焦熟的牛排香氣撲鼻,他割下一塊湯汁滿溢的肉排放進嘴裏,感受着這股香濃在口中悄然融化的曼妙味道,輕笑一聲,對站在一旁靜待西澤用食完畢的安蕾說道:“你已經變成一個合格的大廚了。”
“只是認真學習了而已,”安蕾冷漠的臉上此時浮現出一絲笑意,她是真心地在為了西澤的讚許而開心,“我很高興你能喜歡。”
除了這一句以後再也沒有了其他對話,西澤在用餐完畢以後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就像往常一樣繼續坐在了窗前的書桌旁,安蕾也一如往常地走過來彎下腰收拾餐具,可接下來,一切卻又和以前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樣開始對我失望了?”在安蕾起身準備離開時,西澤的聲音忽然在她背後響起,安蕾詫異地回過頭,卻發現西澤不知何時已經淺淺地笑着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有些緊張,連忙回答說:“不,我沒有,無論外界對你的風評如何,在我心裏你永遠都不會變。”
“原來如此......”西澤移開視線,再度看向了窗外,只是這次他的視線多出了幾分溫柔,“謝謝你了,安蕾。”
時間走得很快,有史以來第一次地,漆澤國度過了一次沒有皇帝的新年。
又是兩個月過去。
在一場大雪以後,西澤從夢裏蘇醒,看着熟悉的四周,窗外的世界銀裝素裹,被一片雪白壓滿,他動作輕緩地穿上衣服,近乎一年以來,第一次地,他拉開門,主動朝着德賽爾家門外走了過去。
“西澤?”正端着餐具和一盤熱粥的安蕾啞然地從走廊這邊看到了他的身影,急忙問道,“你要做什麼?”
“......你願意和我一起嗎?”西澤轉過身,對安蕾說,“不會花費太久,大概半天時間,或者一個小時。”
——————
北海上起了一陣濃濃的迷霧。
這片海域早上起晨霧是很正常的現象,人們對此視若無睹,負責巡查的人也並沒有注意到這陣霧氣其實比起一般的晨霧要濃了許多倍,而當霧氣蔓延到碼頭之上,黑色的鉤鎖從霧中鑽出刺破了人們的喉管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海霧中有幾艘白色的艦船,表面被漆成載客游輪的模樣,可在行駛過的海面之後,淡淡的白汽悄然彌散開來,漸漸覆蓋了整片海域。
而在迷霧中很少有人能看清,這並非幾艘游輪,在霧間盡頭,還有數不清的黑暗氣息跟在艦船背後蔓延,那是數十,甚至上百艘裝備了人世魔力驅動毀滅兵器的戰艦。
這些戰艦的船身上都用大紅的油漆印下了相同的字跡——神聖羅馬,San.Roma。
在沉寂了將近一年的時光以後,這整個西方世界的最大主宰,被譽為至強戰士誕生之土的最強帝國,終於開始對漆澤動手了。
想想也該是這個時候了,整整一年時間都沒有見到漆澤皇帝的蹤影,關於西澤早已經在大戰中死去只是被偽造了還活着假象的傳聞也早已傳遍了整個西方世界,世上真的有人能抵抗住皇位的誘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毫無波瀾地度過一年的時間?怎麼可能!
更何況那可是皇帝,不說身份,無論他走到哪裏,總該會有人認出他來,那也就是說無論他去了哪,總該是有些聲音的,可這十一個月裏,關於西澤的新聞幾乎是一條都沒有。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更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還活着,這位身負輪亥教皇與漆澤皇帝以及人間賢者三個重量級頭銜的男人,在過去的十一個月裏沒有任何蹤影,所有國事都被交給希歐牧德為首的皇室團隊打理,所有教事都被丟給教皇副手赫拉格斯打理,可即便如此,教會那邊也沒有絲毫怨言,反而是漆澤這邊風浪漸起,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得自家皇帝的位置與其空着不如先找個人坐上去。
可誰敢坐呢?
皇室的這些人都知道西澤還活着,只有一無所知的民眾嗷嗷地叫。
一年過去了,西澤當初一人對抗巨妖的神勇身影也已經漸漸被人淡忘。
於是戰爭理所應當地發生了。
坐在主艦上的羅馬帝國親王——烏萊冷靜地朝着四周觀望,雖說這次戰爭是羅馬帝國發起的,但做出這個決定的是烏萊的那位皇兄,坐在王位上發號施令的君主凱撒大帝。
烏萊謹慎,所以一直提出要再多觀察,或者先等一個冤大頭沉不住氣,可凱撒卻說那樣不就是讓別國吃了甜頭,我等羅馬身為至強戰士之土,必要領天下之先機,於是便有了今天的這一幕。
身為皇帝的胞弟,又在討論中一直持有反對態度的烏萊親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這次戰略的領袖。
“皇兄......”烏萊明白,這場戰爭自己只能贏,不能輸,哪怕是葬身於此也罷,雖然平日謹慎,但他和凱撒體內畢竟還是流淌着同樣羅馬戰士的血。
這次帶來的幾乎是羅馬帝國全部的海上力量,無論是國土級的毀滅兵器還是這上百艘裝備了巨型殺傷兵器的艦船,都足以看出皇兄這次的慎重,烏萊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這次戰略絕不只是臨時起意,凱撒絕對將這個意願埋藏了許久,久到倫瑟還在的那個時代,因為這些兵器完完全全就是依照着對抗賢者的級別而創造出來的,真真正正的國土級兵器,要是這些兵器拿來對準澤地,只需要啟動其中一個,澤地國下一秒就會化作海上的一捧焦土。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他歪過頭,發現是一名兵士,急匆匆地衝進指揮室對他說道:“烏萊殿下,我們的人已經成功侵入了塞萬的碼頭,並逐漸朝着整個下城區靠攏,目前為止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沒有任何異樣嗎?”烏萊鬆了口氣,笑了笑,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說到底還是一個臨時維持起來沒有皇帝的領導組織罷了,就算給你們一年時間又怎樣,沒有皇帝的你們依舊是一盤散沙。”
兵士低下頭,無聲地退了出去。
烏萊先是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猛地站起身,對指揮室里的所有人喊道:“下達命令,第三艦隊和第一艦隊急速靠岸,主艦和第四第五艦隊一起帶着【達摩克里斯之劍】繼續潛藏在海霧裏,先等待局勢發生變化,直到漆澤方正式派出魔法師部隊進行反擊。”
“可塞萬城裏還有輪亥教會的白色尖塔啊,”有人猶豫了一下,對烏萊說道,“要做好將他們一同殺死的準備嗎?”
“不,所以我們才要等待,”烏萊呼出一口氣說道,“正是因為輪亥教會的存在所以我們才不能直接一炮把漆澤轟翻,接下來聽我的,我有預感,今天就算是那位漆澤賢者,西澤皇帝奇迹般地出現,他也不可能阻止我們的推進。”
烏萊的表情忽然變得暴戾,他朝着桌子上狠狠地一拍,大聲喊道:“沒有人能阻擋羅馬帝國的前進!”
除非是神。
可就在這時,指揮室高台下忽然傳來一陣顫抖的聲音,那個男人站起身,對烏萊說道:“大人,我們好像被發現了。”
“被發現就發現了,引發皇室軍隊的注意力也好,戰略犧牲而已,等架好主炮掩護第一三艦隊靠岸登陸,那些蠢貨自然就會乖乖縮在城裏投降,因為他們絕不可能看着平民被捲入這次的戰爭里,”烏萊笑了笑說,“此時的他們絕對不可能犧牲民眾,否則這個剛剛成立的領導組織就會徹底成為一個形同虛設的存在。”
“不......大人,我們遭遇的好像不是皇室護衛,”男人顫抖着說,“而是萊茵河!”
烏萊頓時一愣,因為萊茵河怎麼可能會願意介入這種事件里,他們一直以中立聞名整個西方,難道現在他們要正式站隊了?
想到這裏烏萊也忍不住有些焦躁起來,可他卻很快冷靜下來,繼續吩咐道:“無妨,萊茵河也好皇室護衛隊也罷,只要能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然後等待我們的士兵們侵入皇宮就好!”
“可是,”另一個男人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烏萊愣了一下,指揮室里的這些兵士全都是這些年來他培養出來的親信,而他卻絲毫不記得有任何一名親信的頭髮,是雪一樣的潔白。
“現在是反將軍了,烏萊親王殿下,”這白髮的男人脫下軍帽,露出一雙黑色的眸子,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與此同時,一個滿頭金髮的少女也悄然從座位上站起,走到了他的身邊,“願意撤軍嗎?”
“金髮的女孩,白髮黑瞳,”烏萊頓時一陣窒息,“你是西澤·邁爾斯!”
“雖然金髮的女孩並不是她,”西澤笑笑,“投降,還是死在這,請選一個?”
烏萊毫不猶豫地拍碎了魔法道具,一個傳音猛地朝着四周傳播出去——【盡全力開火,不留餘力!】
他冷笑道:“賢者大人,別以為你贏了。”
“我沒覺得我贏了,”西澤笑着,“而你也不能覺得你贏了。”
烏萊愣了一下,他獃滯地看向自己手下的魔法道具居然完好如初。
他抬起頭,卻發現西澤和那個女孩也消失在了原地。
“怎麼回事.......”他的瞳孔劇烈地顫抖起來,“是幻覺嗎?”
他對着指揮室里的其他人說道:“快,急速撤軍!”
沒有人回應,烏萊急得直接跑下高台對着其中一個男人扇了一巴掌,可下一刻他卻發現,這是一具稻草人。
他被嚇得發出一句尖嘯,可下一刻,新的世界再度在他面前生成,他看着不知何時回到高台之上的自己,終於陷入了長久的絕望。
“塞萬之底的新用處還不錯,”西澤站在半空中笑了笑,安蕾靜靜地被他抱在懷裏,面不改色,只是心底依舊有些細微的悸動,“接下來給你看點好玩的東西吧。”
安蕾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一瞬間。
塞萬北海化作了人間煉獄。
所有艦船在二人周圍轟然炸裂,大火在海面上燃燒起來,覆蓋了整個世界。
安蕾驚呆了,她本想說這對北海造成的損害遠大於羅馬帝國,可西澤動動手指,火焰和滿海的廢油以及艦船的碎片,全都消失了。
他低下頭,微微笑道:“還滿意嗎,我給你的餞別禮?”
“餞別?”安蕾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
西澤沒有回答,而是揉了揉這姑娘的腦袋:“感謝照顧。”
下一秒,安蕾卻已然置身皇宮之間,希歐牧德等人看着她和一眾被萊茵河捉拿的羅馬士兵,一下子就明白了全部。
“他不是在裝死,他是在等一個機會,”希歐牧德會意地說。
“什麼機會?”達里瓦爾張大了嘴。
“還用問嗎?”希歐牧德嘆氣道,“當然是,一個能毀滅羅馬帝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