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踏雪尋真
仙人醉,唯有風聲。
那四個女子此刻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因為那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竟然一刀洞穿了自家主人的心臟。
“吵什麼吵,還讓不讓老娘睡覺了?”
這時候,樓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同時響起靴子踩在木板上的清脆聲。
如此一來,就打破了酒館的沉寂。
酒館中的客人連同那四個女子在內,倉惶逃竄。
而蘇小七隻是緩緩轉身,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那個說話之人。
一位婦人,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看起來氣勢洶洶,特別是那飽滿的胸脯,更顯得洶湧澎湃,氣勢十足。
蘇小七微微皺眉,一身殺氣瞬間消散,顫聲道:“三娘?”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倒是讓婦人一怔,眯起了一雙桃花眸子,打量着那個提刀行兇的少年。
然後這婦人的憤怒就變成了欣喜,快步走到少年身前,一邊難以置信的道:“你是小七?”
蘇小七點了點頭,“三娘,是我。”
婦人眼中淚光閃動,伸出顫抖的雙手,“你這死孩子,這兩年跑到哪裏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你知不知道……不說了,不說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說著,婦人竟是將蘇小七一把摟到懷中,使得蘇小七整個腦袋剛好埋在那軟和而溫暖的兩山之間。
樓上,夥計的看到自家掌柜的出現,多了幾分底氣,自地上爬起來,剛好看到這一幕,吃驚的張大嘴巴。
自家掌柜什麼時候認識天機閣的殺手了?而且這小子的頭往哪放呢?
帶着疑惑與憤懣,他一路小跑下樓,一邊朗聲道:“掌柜的,你可算醒了,再不醒,仙人醉就要被人拆了。”
婦人放開懷中的蘇小七,這才讓蘇小七能夠緩上一口氣,不然先前沒死在那飛劍之下,反倒要被憋死在這婦人的山峰之間了。
蘇小七晃了晃腦袋,有些暈。
婦人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肥胖男人,然後看向蘇小七,皺眉道:“你乾的?”
蘇小七還沒說話,那夥計便快步上前,伸手指着蘇小七,又怕這傢伙暴起殺人,所以躲在了婦人身後,“就是他,竟敢在仙人醉殺人,簡直無法無天。”
婦人瞪了夥計一眼,“有你什麼事?”
夥計的悻悻然,但還是低聲問道:“掌柜的,那些客人的酒錢怎麼辦,人都被這傢伙嚇跑了。”
婦人揚起手,這傢伙一溜煙沒了蹤影,然後在櫃枱那邊探出腦袋,滿臉的委屈。
婦人沉聲道:“還不趕緊處理了,想不想幹了?”
他這才從櫃枱後面慢悠悠的走出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婦人不理會他,拉着蘇小七的手,直接向著二樓走去,一面問道:“給三娘說說,你這兩年都到哪裏去了,可讓三娘好找。”
蘇小七神色黯然幾分,“蘇如凡死前,讓我出去躲幾年,事出突然,沒能告知三娘。對了,三娘你怎麼成了這仙人醉的掌柜了?”
婦人推開一間房門,笑到:“說來話長,以後慢慢跟你說,倒是你,以前弱不禁風的一個孩子,兩年不見,都能殺人了,那黃胖子,起碼元丹境的實力,還是以殺力著稱的劍修,竟然都給你宰了。”
蘇小七苦澀道:“要想將蘇如凡帶回來,還遠遠不夠。”
婦人有些傷感,給蘇小七搬了一張椅子,幽幽說道:“你爹他其實……”
蘇小七突然道:“他不是我爹。”
婦人一愣,隨即釋然。
自從她認識蘇如凡以來,就一直沒想明白,那個男人為什麼一直不準蘇小七叫他爹。
其實蘇小七以前也不明白,直到蘇如凡將那把刀交給他的那晚,他才知道,原來從小相依為命的那個男人,真的不是他爹。
那一晚,蘇如凡告訴他,他爹是一個了不起的大英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豪傑,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不能將他帶在身邊,而是交給了蘇如凡。
只是蘇如凡還沒說出自己的父親是誰,就隻身一人前往昊天宗,再也沒有回來。
蘇小七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那個總是佝僂着身子的邋遢漢子,那個總是貪生怕死的窩囊男人,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那麼豪氣干雲,為什麼會突然就這麼死了,而且屍體至今還被飛劍釘在昊天宗的那根柱子上,受雨淋日晒之苦。
只是這些,他不願跟別人說,哪怕是最疼愛他的佟三娘。
佟三娘是那個男人在潘陽鎮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而且算是紅顏知己,既然蘇如凡自己都沒告訴佟三娘,那麼肯定有他的理由。
進了屋子,婦人讓蘇小七坐下,然後自己也坐在蘇小七的對面,柔聲道:“這兩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這次回來就別走了,以後待在這仙人醉,三娘一定將你養得白白胖胖的,再給你找個如花似玉的小媳婦。”
蘇小七苦澀道:“我又不是豬。”
婦人開懷大笑,起身道:“三娘這就給你燒你最喜歡的紅繞肉。”
說完,轉身將門拉開,竟是驚呼一聲。
原來那夥計剛好貼在門外偷聽,佟三娘這一開門,這人就從外面摔了進來,好在佟三娘躲得快,不然真給他跌個滿懷。
這夥計嘿嘿笑道:“三娘,要不我去?”
佟三娘撇嘴道:“就你那粗手粗腳的,能燒菜?好好陪我家七哥兒說說話,你要敢對我家七哥兒無理,老娘弄死你。”
說完,對蘇小七微微一笑。
佟三娘走後,夥計的關上房門,搓了搓手,嘖嘖笑道:“看不出來啊,你小子倒是有兩下子,連那黃肥豬都給宰了。那死肥豬也是活該,竟敢對三娘有非分之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
蘇小七淡然道:“哦?這麼說來你也該死?”
這夥計一愣,隨即咧嘴笑道:“瞧你這話說的,我對三娘那是真心實意,天地可鑒……”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蘇小七倒茶,殷勤得不得了。
蘇小七沉聲道:“得了,別裝了,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雖然看不清深淺,也正因為如此,才真的可怕。說吧,你這麼一個人,委身在這小小的酒館,有什麼目的?”
這夥計一愣,隨即笑道:“瞧你這話說的,我就是一個打雜的夥計,每天就渴求三娘能多看我一眼,哪有什麼目的。”
蘇小七握着桌上的短刀。
這傢伙面色一變,後退一步,急忙道:“有話好說,動不動就拿刀,成何體統,你爹就沒教你,君子動口不動手?”
蘇小七眯起雙眼,盯着眼前這個矮小的漢子,“你認識我爹?”
漢子坐下,緩緩道:“你爹死前,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保護佟三娘五年,說五年之後你就會回來,你小子倒好,提前了整整三年,再給我三年,三年,三娘肯定對我刮目相看。”
說到這裏,他伸出了三根手指頭,滿臉的憤憤不平。
他看了蘇小七一眼,皺眉道:“怎麼,你小子難道不相信?我這就把那封信給你找出來。”
蘇小七擺手道:“不用了,不管是真是假,只要你對三娘沒什麼歹心,我就不管。”
這漢子繼續道:“你就不好奇你爹那麼一個如此怕死的人,為什麼要跑到昊天宗去找死?”
蘇小七右手輕輕的撫摸着刀柄,低聲道:“這兩年知道了一些,但不完全清楚,你難道知道?”
漢子搖了搖頭,“具體的他也沒跟我說,但肯定跟江家有關。”
蘇小七眉頭緊皺,“江家?”
漢子點了點頭,“江家老太爺在世的時候,跟你爹是朋友,聽說還定下了一門婚事,只是老太爺去世之後,江家跟你們也就沒了往來,這其中的原因,我不說你也知道。”
蘇小七一下站起來,同時將桌上的刀拿起,“三娘就拜託你了。”
漢子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沒問題,只要我在,絕不讓三娘受一點委屈。”
佟三娘回來的時候,手裏還拿着一件衣服,她將衣服放在桌上,滿是失落。
漢子走到她身後,安慰道:“三娘,那小子走了,不還有我嘛。咦,這衣服真好看,剛好能配我這玉樹臨風的面孔。”
說著,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衣服,卻被佟三娘一巴掌拍在手上,同時怒道:“拿開你的臟手,連個人都看不住,還能做點什麼?”
漢子委屈道:“這真不怨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走我有什麼辦法,總不能將他綁在這裏吧?再說了,他手上還有刀呢,那把刀可厲害了,連黃肥豬都給他宰了,我這小身板,可沒有黃肥豬那麼皮糙肉厚。三娘,真不是我吳元怕死,只是我要死了,這以後誰來保護三娘你,你說是不是?”
佟三娘往後就是一腳,“滾!”
漢子被實實在在踢了一腳,一邊往外跑一邊道:“三娘你餓了吧,我這就去給你買。”
佟三娘罵道:“哪有開館子的吃飯還要去別處買的?你這是要砸老娘的招牌?”
漢子急忙道:“沒有,我怎麼敢,只是我不會做嘛。”
佟三娘起身道:“行了,把下面收拾一下,廚房裏燉着肉,自己吃吧。”
說著,他將衣服收起,抱在懷中,看着外面呼嘯的風雪,幽幽道:“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走了呢?”
……
……
風雪中,蘇小七依然帶着那個大大的斗笠,只是身上破碎的衣衫已經無法抵擋寒風的侵蝕,就連那件花了重金買來的軟甲,也已完全報廢。
如此也好,寒風刺骨,卻也能減少一些疼痛。
現在,他要去城主府一趟,不管能不能知道什麼,他都必須走一趟。
關於蘇如凡的死,實在有太多不解,他必須一一解開。
雖然他們並非真正的父子,但在他心裏,那個男人,就是他的父親。
他為能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驕傲。
做兒子的,總得讓父親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