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心情
這一仗就在迷霧裏持續了很久,直到朝陽驅散了霧霾,呂布才得以稍得喘息。
使人打探才知,已經到了宛城附近。原來呂布等人在迷霧中向前廝殺,竟然就此脫離了荊州軍佈下的包圍圈,徑直來到了南陽城周邊。此處經過敵人幾次洗禮,早就已經沒有了人煙,斷壁殘垣下,荒涼觸目可及。
南陽,治所宛城,地處盆地中央,地形如一隻碗,路況四通八達,絕不是一個容易防守的城池,敵軍主力可在城防範圍內任意馳騁,幾乎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限制,隨時可以集中優勢兵力,攻擊其中一個城門。自古以來,從沒有任何一個將領,能夠在宛城堅守超過十天。
而顏良與徐晃他們,已經在宛城足足守了兩個月有餘,可見顏良、徐晃二人皆是不可多得的大將之材。當然,荊州軍之所以不竭盡全力攻取宛城,自然也有他不可告人的打算。
此時,士兵們多已經精疲力盡,一行人除了兵甲撞擊之聲,沒有半點聲息發出,只一個個低着頭,騎馬跟在呂布身後。
來時兵馬十餘萬,氣勢如虹!眼下竟然只剩下眼前十幾騎,隨軍將領、參事都被敵軍沖的四散,數萬久經沙場的精銳騎兵,不過在片刻時間冰消瓦解,即便是呂布也不由得發出一聲劫後餘生的感慨。
“好在上天是公平的,就算他諸葛亮再如何神機妙算,他也不能改變濃霧的特性,他們荊州兵同樣看的不遠,所以,我們的兵馬必定不會有太大損傷。如今迷霧消散,他們定會慢慢聚攏,我們未必就會敗。”
士兵們跟隨呂布多年,何曾聽他說過如此氣餒的話,并州軍從來求勝,何曾求過不敗,再想起此來同僚多不知生死,一時皆顯凄然神色。
呂布不見眾人出聲,亦覺無味,恰逢行到淯水之畔,碧草青青,綠水潺潺,山花不嫌春遲,鋪滿了大地。郊野之地,生機撲面而來。
既然暫時沒有生死之虞,呂布便下令眾人現在河邊修整,眾人從東郡星夜兼程而來,拋棄所有輜重輕裝簡行,為的就是想要給荊州軍一個突然襲擊,但他們都低估了荊州軍,低估了諸葛亮這個人,吃了從來沒有過的大虧,反倒是千里閃現送人頭,成就了諸葛亮一成曠世少有的勝仗。
士兵們安頓好馬兒飲水吃草,又在河邊抓了幾條大肥魚,便要生火烤魚。呂布發下后,制止了他們後面的動作,這些人剛剛從敵軍的包圍中突圍出來,還是得益於迷霧不認人,這樣要是生火烤魚,敵軍一定會從煙火的位置發現眾人行蹤,在這樣陽光明媚的春天裏,只這十幾騎,絕難從數萬敵軍的包圍中再次逃脫。
眾士兵自然知道輕重,烤魚之事就此作罷,各自取出隨聲攜帶的乾糧啃了起來,好在身邊就有河水,倒也不至於難以下咽。
這些親兵大多跟隨呂布多年,有好些人都已經是快當爺爺的人了,他們的子女都已經成人,有好些也在此次南下的大軍里。
呂布啃了幾口乾糧,乾澀的食物渣嗆到氣管之中,不由得咳嗽不止,連眼淚都咳了出來,身邊親兵遞上水,呂布也不客氣,猛灌了幾大口,方才氣順了些。
“老黃,你跟着我也有十多年了吧?”
遞水的親兵一臉驚詫,他沒想到高高在上的晉王呂布竟然會知道自己的諢名,他姓黃,大名黃道成,諢名也在這些年屢次改變。年輕時,他生的頗為滄桑,又是有些小心思,被同營士兵都成為黃鼠狼。再後來屢次立下戰功,無數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又有了黃天霸的諢名,那時候他可是并州軍近衛營有名有號的人物,至少在兵營里。再到後來,近衛軍幾次裁員,他差點就丟了飯碗,為此他死皮賴臉與上官糾纏了好些日子,沒少打點關係,這才留在了軍中,因為他不知道離開了軍隊,他還能去哪裏。因此他性格變得含蓄而內斂,處處與人為善,再加上半白了的頭髮,十足一個行將入木的老頭,被營中官兵都稱作老黃頭。
“小的是在十八路諸侯攻打洛陽是參的軍,今年已經是第十八個年頭了。”
老黃頭的眼睛有些渾濁,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呂布把吃剩下的半塊乾糧收進儲物袋,塞進懷裏,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你是洛陽人?”
老黃頭搖了搖頭道:“不是,小人是泰山郡南城縣人,只因早些年青州、兗州一帶黃巾匪患猖獗,因此便隨家人往京都遷移,沒想到最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上天垂憐,是丞相給了我一條命,但有差遣,小人一定萬死不辭。”
呂布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這親兵竟然這麼激動,擺了擺手道:“你是兗州泰山郡人?”
呂布想起義父丁原就是泰山郡人,沒想到這營中還有一個他的同鄉,一時更覺親切了不少,這老黃頭在親兵中頗有些威望,這些年一直都在近衛營中服役,因此呂布很有些印象。
“是的,老司馬是我們縣最有名望的人,當初我們不遠萬里來到京都,正是要投靠他老人家的,沒想到...唉!”老黃頭說著嘆了一聲氣,丁原當年被曹操刺殺,一代梟雄就此落幕,這也是呂布心中的一大恨事。
呂佈點了點頭,他知道并州軍中有很多人並不是并州人,他大們多數都來自其他州郡,只有最早的一批兵勇全都是并州人,可那些人大多都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連名字都沒有留下,能夠活到現在的,已經是鳳毛麟角。
“在我們軍中,你們泰山郡人也不算少,想來你也不至於太寂寞吧?”
老黃頭靦腆的笑了笑,道:“軍中從前卻是有不少同鄉,就是現在也有不少,但與我是舊相識的卻沒剩下幾個了。不過有一個人,想來丞相應該認識。”
呂布原本只是閑聊,以分散自己高度緊繃的神經,聞言不由詫異道:“哦?你說的是誰?”
“小人有個同鄉,名叫高幟,他比我幸運,早年就入了相府,只是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也不知道他近來如何?”
老黃頭以一種期許的眼神看着呂布,就像是看着生活中僅存的一點希望,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希望就此破滅了。
呂布一愣神,高幟,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卻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遂搖了搖頭道:“也許已經死了,有太多壯士為我流血犧牲,是我虧欠了你們。”
老高頭一臉的失望,強顏歡笑道:“罷了,罷了,小人原也只是隨便問問,請臣下恕罪。”
呂布擺了擺手,正要寬解左右將士沉重的心情,鼓舞一下士氣,忽聞馬蹄聲由遠而近,竟是騎兵向近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