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修行路（一）
元月初三，冬師叔便匆匆下山，送小小去梧桐書院上學。
這一次離別，小小倒像是長大了許多，並沒有哭鬧，只是紅着眼圈和哥哥道別――雒原幾句話就逗得她又破涕為笑，也看得出小小對那名揚天下的學府，確有幾分孩童般的嚮往。
洛冼玉，則忙於接手藏玄閣的生意。
可昔日那個平易近人、愛說愛笑的少女之天真，終是被塵劫洗去。與劍靈融魂之後的洛冼玉孤冷高緲，不假辭色，尋常難見其一笑，實在不適合在坊市經營。
也只有與雒原二人獨處之時，伊人才能暢言快語，才會明眸淺笑，梨渦含羞……
好在藏玄閣中還有屏幽。有了凝元之法，書館少女就像是初蕊迎來朝陽，每天綻開笑容，活力四射，待人接物更是無可挑剔，一開年就將藏玄閣的生意推向一個新台階。
風師兄趕緊趁勢又進了一批好貨，連落雲峰送來的童兒也不放過――小牧童聰慧可愛，很快也成了一個稱職的助手，三人齊心協力，倒是讓往日坊市中的冷清一角日漸火熱起來。
而“老前輩”原大俠，也就告別了店小二的紛雜事，安心在書館中苦讀。一邊查閱典籍，印證設想，一邊參悟新得的兩部功法――《百變神通》和《辟穀藏氣法》。
新年伊始，書館中尚冷冷清清，可原大俠卻並不孤單――書卷、書靈、還有新收的“小書童”，都是他參悟道法、謀划未來的良師益友。
“為道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為典要，唯變所適――憐兒，你來解一解這段話，我聽聽……”
“是，主人……”小書童乖乖應下，欣然作答，“這段話既是總綱，亦是修鍊之法。”
“作為總綱，是說大道並非一成不變，而是不斷變動，其理遍佈天地四方宇宙，陰陽正負顛倒無常，隨時可以相互轉換。不能將其視為僵死的典籍綱要，唯有牢記其不斷變動的法則方為適宜。”
“而作為修鍊之法，是說真氣不該固守於一域，應當永遠處於流動之態。在經脈五臟六腑中空虛之處隨意流動遷移，無所謂相衝相濟，陰陽、正邪、剛柔之類相反的屬性可以隨時轉換。也無需遵循典籍綱要中的死理，唯有因人、因時、因勢調整變化，方為適宜自身的修鍊法門。”
雒原聽得讚嘆不已，起初他只是被纏不過，才帶風憐來書館一起讀書。可很快就發現，迷糊女僕化身小書童，反倒稱職。
上山近一年，風憐也成長了許多，的確“唯變所適”。以她的傾世之姿，平日裏不可能無人搭話，但她也能應對自如――起碼拒絕之意，表達得清楚明白。
反倒是和雒原在一起時，她依舊是那個天真呆萌、不知男女之防為何物的空谷幽蘭。
風憐和妹妹師父一樣，乃是熟讀古書的“飽學之士”，又流連於玄峰書館之中，如今說起道法來已頭頭是道。
那些艱深晦澀的古籍在她眼中全無難處，目之所見，剖決如流，而且釋義簡明，立意高遠，總能一語中的，發人深省――難怪雨煙蘿之前天天和她膩在一塊！
雒原輕輕一嘆，點點道：“不錯。這《百變神通》的道意法門，正好解決了我以《大五行輪迴鍛真訣》凝元的難題――真氣固守一域，長此以往如樹大根深，再難遷移。哪怕互成均勢，終不能流轉如意。”
“永恆之道，唯變而已。真氣本是流動的天地之靈，生於經脈，卻不必困於經脈――周流六虛，因勢而動，方能以至簡的自然之道，代替繁苛的駕馭之法，驅動五行輪盤，鍛靈凝元……”
雒原終於想通了所有關竅，定下修行之路，不禁開懷一笑道：“多虧有你，總算心中再無疑惑，當融合《百變神通》與《大五行輪迴鍛真訣》，自創法門，以求凝元。”
風憐得了誇獎，立刻綻開笑靨，張開皓臂，“那、抱抱？”
雒原連忙捉住雲袖，按下作勢欲撲的風憐，可見那不染塵泥的傾世之姿隱笑低眉，又不禁心中不忍，“等我凝元了，再好好抱抱……”
――反正雨煙蘿凝元時曾和風憐忘情相擁，原大俠到時候也“忘情”一把，總不過分吧……
“好呀好呀！”風憐秋瞳映水，笑得春風失色，“那你快、快凝啊……”
阿原愣了半晌，才明白這空谷幽蘭老毛病又犯了，“我還得修鍊上好久呢，凝元哪是那麼簡單的事？”
“很難么？不就是這樣――”風憐歪了歪頭，嘟着嘴長吸了一口氣，雲袖一揮。
一點白光在風憐指尖凝聚，含而不露，卓爾不群――那的確，是她信手拈出來的真元……
真元亦有品級別類，例如罡元、煞元、露元、晶片、珀元等――目的既是凝氣成液，再固化為丹，形態自然是越接近金玉之質越好。
風憐拈於指尖的真元，晶瑩圓潤，凝如琥珀，光華不顯，虛若無物，近乎最上等的“珀元”。
――而這並不是她苦苦修鍊所得，而是呼吸間隨意凝聚，意去即散，彷彿只是隨手打個響指……
“咳咳，這怎麼能一樣？”雒原臉上火辣辣的，嘴上卻不能丟了“主人”的份，“我要同時凝出七道真元，難度直增加了上百倍不止……”
主人板正了臉，沉聲道：“憐兒，你天資過人，道基天成，總不能一直止步不前。早晚要與天地對問，孕生出道意之種，才算是真正築基――這《辟穀藏氣法》，你好好參詳，爭取早日有所突破……”
“這個？有什麼用啊？”空谷幽蘭能流暢地釋出這部恢弘道卷的真意，卻根本沒當它是“築基之法”，“老師說了，我道意天成，所差的只是一個機緣而已。”
“你聽他放屁！”雒原終於吼出一聲，解了解心中憋悶，“機緣？機緣在哪？何處去求？他可告訴你了？”
“不用老師告訴，我本來就知道啊……”青蔥玉指，輕輕點向雒原的額頭，“不是一直都在你那麼？”
雒原又是一愣，風憐今非昔比，所說不能全當傻話來聽。
道書上常講，修士參玄悟道，感通天地，在築基結丹之際，有時也會從天地那得到指引，心中生出些微感應，指向成道之機緣所在。
風憐從空谷一路跟隨他到現在，言聽必從，禍福相依，莫非自己身上，真有什麼機緣等着她？
“你築基的機緣在我身上？”雒原有了幾分期許，正色道，“無論是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你要什麼？儘管說！”
空谷幽蘭笑着張開雙臂，“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