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第798章

此外需要說明的是,作者雖然秉承着男性主義的視野,在諸多豪氣蓋天的妖魔神怪之網中穿插描繪了這樣的一位妻子,正是賦予這部浪漫主義作品最真實的質感。

雖然她的憂傷和怨語無直接表露,但卻在明代後期噴涌而出的諸多世情小說里通過無數的婦人言傳語達。

像是三言二拍,《金瓶梅》等諸多此類女性的形象就是一種悄然的延續繼承。

或許,在作者刻畫的諸多女子都有着千面一律的姿態之時,鐵扇公主正是一點點從生活中走來,從不屑和厭惡的瑣碎里轉化,摻雜着諸多禮教的訓導,形成了當時背景下乃至今時街頭巷尾尋常可見的婦人之相

但這卻是男性眼中的真實:憐憫背後的無愛,尊重背後的無奈。

還包括夫妻之禮,夫妾之情。

所謂夫妻之禮,因為牛魔王與小妾的濃情蜜意,在文中顯然一覽無遺。

而與鐵扇公主,只有簡短無味的對話。

甚至在危難之時,牛魔王也未曾有些許親密的言語。

但值得注意的是,牛魔王與鐵扇公主的夫妻之情卻是孫悟空三借芭蕉扇的關鍵。

芭蕉扇本不是牛魔王之物,是鐵扇公主所有,即使成婚,也在鐵扇公主手中,未曾離手。

孫悟空借芭蕉扇,簡單而述:一借芭蕉扇,對鐵扇公主軟硬兼施,未有結果。

二借芭蕉扇,小妾受欺而激牛魔王,戰中應酬而去,孫悟空騙扇,牛魔王騙回。

三借芭蕉扇,斗戰激烈,幾經回合,請來天兵,降服魔王,鐵扇公主救夫交扇。

所以如果我們由借扇過程而看,鐵扇公主性情剛烈,牛魔王風流不羈,夫妻性格迥異。

但卻因為紅孩兒與芭蕉扇而激發了夫妻之情,顯得極為人性化、人情化。

也說明了牛魔王並非無情之人,也並非完全的負心負情之君。

答應為小妾而泄憤,卻中途避而赴宴,如果說是一種逃避行為的話,那麼,為自家寶貝芭蕉扇他確實拼盡全力,毫無做作之態。

鐵扇公主一度勸他退讓,但他依舊不依不饒,直到全無勝算,喪命在即。

鐵扇公主對牛魔王,更是情深意重。

由此而見,他們的夫妻之情,對於家庭的重視,正是在此危難之時,在遭遇變故之後才完全顯現。

可以說,這樣的情感,絕不是中國傳統的妖怪故事中所包含的,它的根基是中國人“家”的觀念。

這雖無關於《西遊記》的取經主題,但卻暗含了作者關於家庭的觀念和思想,也更是中國傳統家庭觀念的體現和申發。

像是《史記·外戚世家序》中說:“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禮之用,唯婚姻為兢兢。”

夫妻禮義相待,以和為貴。

中國古代社會向來尊重禮法,對夫妻關係十分重視,家庭倫常正是社會規範的體現。

在《西遊記》中涉及家庭關係的正面描寫並無多見,就此一處也是筆墨簡短,側面反襯。

但值得發現的是,在明清時期,陸續出現了諸多世情小說,諸如《金瓶梅》,《紅樓夢》等,特別是《金瓶梅》,其中對於家庭中的丈夫與妻妾的描寫細緻入微,生動形象,即使多有浮艷露骨之筆,也是為了反襯與警醒之作用。

雖然無法直接把這些世情小說與《西遊記》中的牛魔王家庭相聯繫。

但是從這些小說的人物和情節之中,可以發現中國曆來尊崇的儒家思想與傳統的家庭家族觀念是趨同一致的。

即使明清之時思想雜糅,社會風氣奢靡,也無法最終讓妾成為家庭之主。

除了打倒妖魔鬼怪的歷險過程,真實與確切的人情世相也無處不在,這也正是《西遊記》這部充斥着神魔幻像的奇異小說能夠長久傳頌的原因之一。

以及夫妾之情。

在上一章中,我們已經對玉面公主作為牛魔王小妾的身份這個問題予以分析,並且對於狐狸精的本源及感情色彩變化上有了大致的分析概括。

然而,作為《西遊記》中的一個女性角色,她是有着分外特殊意義的。

這種意義單從人性的方面看,體現的是狐狸精作為夫妻關係間的第三者出現,並且有着其獨特的性格和家庭背景。

這是《西遊記》中罕見的,可以說這個人物的出現是在眾多思想交匯、社會風氣大大轉變之後對現實的一種影射。

前文中已經論述了狐狸精是隨着朝代的演進,由傳說中受人敬仰的神獸演化到使人懼怕的妖獸,也形由此文學中相應有了一類狐狸精的人物形象。

在作者生活之時代下,狐狸精已經大致有了仙女姿容的普遍性。

因此,美貌,無才,依賴男性,便成了眾多故事中狐狸精的普遍特點。

這恰恰與社會中的妾相類似,由此而來,由古而今,使婚姻出現裂痕的第三者,也有了狐狸精的稱呼。

然而,男性雖然生活在籠罩着儒家正統思想的束縛只下,卻因為人的本能對狐狸精的情感是愛恨交加的,對小妾更是憐香惜玉的。

因而,玉面公主作為牛魔王的小妾所具有的形象,是無法讓人憎恨或是讓人愛戀的。

可以說,她是男性的玩物,卻又帶着一絲智慧。

首先,她是身份是小妾,甚至可以說外室,是微不足道的。

她的死在文中也是一筆帶過,毫無懸念。

然而,她卻是主動選擇的牛魔王,文中有“那公主有百萬家私,無人掌管,二年前,訪着牛魔王神通廣大,情願倒陪家私,招贅為夫”,“牛王自到我家,未及二載,也不知送了他多少珠翠金銀,綾羅緞匹。年供柴,月供米,自自在在受用,還不識羞,又來請他怎的”。

可以說,此時的玉面公主,不僅僅依賴着她的美貌使牛魔王日日不歸,更是在經濟上給與牛魔王極大的饋贈,讓牛魔王毫無後顧之憂,過得閒情逸緻,自由快活。

如此而來,玉面公主的美貌和富貴,對牛魔王能力的依賴,讓鐵扇公主這一山妻在牛魔王心裏更顯得形同枯枝敗柳,清寡無味,即使有了紅孩兒,也無回天之力。

同時,妖怪世界無父無母,本就無所忌憚,牛魔王納妾之舉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無所忌諱。

如果不遇孫悟空,牛魔王也能逍遙快樂,但心魔難除,終只能佔山為王,無法歸於正道,也無法體現出牛魔王與鐵扇公主的夫妻情重。

關於牛魔王與紅孩兒的話。

在中國的傳統思想中,特別是儒家文化中父子關係是極為重要和嚴謹的。

唐朝儒家知行天下,宋朝程朱理學佔據主流,特別是朱熹成為集大成者。

但以陸九淵、王守仁為代表的唯心主義哲學流派也有“其明心見性”、“心即是理”的哲學觀點,到王陽明發展為心學。

雜糅並進的多種思想流派,正是給與了《西遊記》中各類父子即形似又不同的形態,雖不能強牽附會的對照各種思想來論斷其意義,但卻能從這樣的背景之下綜合而觀,尋找牛魔王與紅孩兒父子之間的微妙寓意。

所以《西遊記》中的父父子子也是很有意思的。

要知道儒家文化對於父子之禮歷來極為重視,像是《論語·顏淵》:“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以及《孟子·滕文公上》:“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

由此到後來出現三綱五常,父子關係可以說有着非常森嚴甚至苛刻的禮節規範的。

可是《西遊記》中,關於父子關係的例子並不多見,涉及父與子關係的人物有仙界的托塔李天王哪吒父子、人間的江流兒故事中的父子、烏雞國中的國王父子、以及妖界的牛魔王和紅孩兒父子。

還有諸如黃袍怪與一雙兒女,由於只進行了關係陳述並無更多情節的牽涉所以就不一一列舉了。

以上所列舉的《西遊記》中的各位父子,在大體上能體現出這樣的關係特點,這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廣泛及深刻傳播所成,並不是一部《西遊記》所推舉。

然而這幾對父子表現卻不太相同。

從烏雞國國王父子來看,由於國王地位的特殊,父子之間則有着人的禮法之舉。

即使王子對假國王有所懷疑和不滿,也必須盡到兒臣之禮,這是具有普遍性特徵的。

李天王父子,雖在《西遊記》中相關他們父子情節的並不多,但都表現為兒以父尊,父以兒榮,這在捉拿孫悟空和老鼠精兩處即可印證。

兩人都為仙界強將,只有在《封神演義》中才對此父子感情有較為生動具體的刻畫。

江流兒的故事,即唐僧的身世變故,為父報仇成為主線情節。

如果說烏雞國王子與江流兒的故事都是涉及為父申冤的,那麼李天王父子則體現的是一種常規生活中的父子之態。

因此周先慎先生在進行專題研究時有“《西遊記》卻是同時代小說中封建正統思想和封建倫理道德觀念表現得最少的一部”的結論。

牛魔王父子正是對這種認知的形象化說明,表現最少並不意味着不表現,也不代表內在本質上的不包含。

牛魔王父子,與這些父子的不同在於,作者正是將妖魔的原始本性借來,發展了出這對父子張揚和不羈的性格,並且在相處形態上脫出了儒家父子之禮數。

但實質上依然遵循甚至是更為深化了這對父子的情感,顯示出這個妖魔家族中有親情和禮數。

其次是實景獨立,虛像顯情。

首先,紅孩兒並沒有和牛魔王生活於同一環境之下,而是各自佔山為王。

其次,紅孩兒所用之法術法寶和牛魔王並不相同,甚至全無關係,紅孩兒所用乃三昧真火,而牛魔王則是混鐵棒和各種法術變化。

由此兩點,可以簡單推測作者並無意願將此父子描繪成傳統家庭之下的父子形態。

他們的妖魔形態反而更有利於他們各自形象的展現,也在各自的獨特性上得到了極大的表現。

在《西遊記》中,他們是不曾相見的父子,卻是因為唐僧師徒的取經之途而互相牽涉。

相反,他們的碰面卻是在真猴王假父王的虛像之中,恰恰在這樣的矛盾中,顯示出了中國傳統父子所具備的親情和禮數。

當紅孩兒抓到唐僧,首先想到的是“你與我星夜去請老大王來,說我這裏捉唐僧蒸與他吃,壽延千紀。”繼而接到假牛魔王之時,顯得異常高興。也極為重禮:

(紅孩兒)即便叫:“各路頭目,擺隊伍,開旗鼓,迎接老大王爺爺。”

滿洞群妖,遵依旨令,齊齊整整,擺將出去……紅孩兒當面跪下,朝上叩頭道:“父王,孩兒拜揖。”

行者道:“孩兒免禮。”

那妖王四大拜拜畢,立於下手。行者道:“我兒,請我來有何事?”

妖王躬身道:“孩兒不才,昨日獲得一人,乃東土大唐和尚。常聽得人講,他是一個十世修行之人,有人吃他一塊肉,壽似蓬瀛不老仙。愚男不敢自食,特請父王同享唐僧之肉,壽延千紀。”

其中用到“叫”、“跪”、“叩”、“拜”、“立”、“躬”這樣一系列的動作。

再加上“拜揖”、“不才”、“愚男”、“特請”這樣之言語,更顯得紅孩兒對於牛魔王為父的尊重有禮。

此外,在紅孩兒對於這個假父王有所懷疑之時,也不忘禮節上敬重。

這妖王復轉身到於裏面,對行者當面又拜……妖王伏於地下道:“愚男一則請來奉獻唐僧之肉,二來有句話兒上請。我前日閑行,駕祥光,直至九霄空內,忽逢着祖延道齡張先生。”

還有:妖王道:“父王把我八個字時常不離口論說,說我有同天不老之壽,怎麼今日一旦忘了!豈有此理!必是假的!”

於是哏的一聲,群妖槍刀簇擁,望行者沒頭沒臉的札來。

這大聖使金箍棒架住了,現出本象,對妖精道:“賢郎,你卻沒理。那裏兒子好打爺的?”

那妖王滿面羞慚。不敢回視。行者化金光,走出他的洞府。小妖道:“大王,孫行者走了。”

妖王道:“罷罷罷!讓他走了罷!我吃他這一場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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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是白骨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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