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笑聲與哀嚎
我轉身進門,艱難地走了兩步,回頭看着二哥還站在原地,不知為何,眼睛酸疼,淚水情不自禁流了下來。
“二哥,我……”不等我說完,二哥便向我揮了揮手,口中平靜道:“早點休息。”
話落,二哥便轉身離開了。
看着二哥遠去的背影,我心裏莫名難受,剛才娘說成了親就不一樣了,真的會不一樣嗎?
回到屋裏,洗漱之後,落秋她們便回西廂了。
我正坐在書桌前準備看一會書,明日就要成婚了,我興奮得睡不着覺。
“璞兒。”突然一聲熟悉的叫喊嚇我一跳。
看着窗外的黑影,我準備開窗,但又想着娘和王姑姑反覆念叨的婚前不能見面一說,便沒伸手開窗。
“你怎麼來了?娘說了婚前不能見面,不吉利。”
“隔着窗戶看不見,快去睡覺。”
我悻悻然,原來是來監督我早睡的,我嗯了一聲,上榻睡覺。
許久,我出聲問:“還在嗎?”
“在,等你睡著了我就走。”
我心滿意足,閉上眼,安心會周公。
清晨,天才蒙蒙亮,落秋便在我耳邊念叨起床,我不管不顧,翻身又睡了過去,待王姑姑着急忙慌架着我起床時,天已大亮。
王姑在耳旁念叨今日如何重要,左右不過那幾句,我只耷拉着耳朵,垂着眼皮,模模糊糊聽着她嘮叨。
“今日小姐便要出閣了,這般重要的日子,怎的還像平日一般賴床不起?”王姑嘴一刻也不停,責罵了我也不忘訓斥弄晴她們,“你們這些沒規矩的丫頭也不警醒着點,這都什麼時辰了,也不知為主子打點,壞了大事可怎麼了得…….”
她一面伺候我沐浴更衣,一面呵斥婢女,比火燒屋頂還着急,樣子着實有趣,我只聽着,樂呵呵笑不敢搭話。
好一翻折騰,娘和二哥、三哥來時,我已換好了裏衣,王姑正為我梳頭整理髮髻。
“你們先下去吧。”娘命令王姑落秋等人退出屋子,笑着走近接過王姑手裏的木梳。
侍人皆卻行,屋裏只留我與娘二哥、三哥。
“娘、二哥、三哥。”我起身向他們施禮,又看了看門外,不見有人,便開口問:“爹和大哥呢?”
“一大早就進宮了,一會他們會直接同皇上和皇後娘娘到東宮。”娘開口解釋,推着我坐在梳妝鏡前,為我梳頭。
三哥着一身淡藍色水雲紋錦衣立在我身旁,看他這般裝束,比往日精神許多,他揉了揉我的額發道:“以後就是別家的人嘍。”
我將三哥的手拽下,嘟嘴道:“誰說的,我還是司徒家的女兒,我以後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不可任性,若回府一定要讓太子同行。”娘在身後出聲。
我應聲點頭,道:“知道了,五哥答應我每月都會陪我回來小住幾日。”
“每月都回來?”三哥一臉嫌棄。“這嫁了跟沒嫁有什麼區別?”
我搖着三哥的手,似討好道:“我知道你是想每天都看見我,不想我嫁,所以我允許你每天帶着王婆婆的蜜餞來東宮找我。”
“真是沒良心的丫頭,也不知楚鈺給你下了什麼葯,讓你這麼急着嫁過去。”三哥氣得跳腳。
我翻白眼,這婚期一事我也是被楚珏誆騙了,不過拖至今日楚鈺還念叨多次。
再說我哪裏表現出急切了?不再搭理三哥的埋怨,反手拉過二哥的手。
二哥表情淡淡,看不出悲喜,只是發現從他剛才進來就沒有言語,顯得沉悶。
“二哥,小七要出嫁了你不高興嗎?”搖着二哥的手,皺眉問道。
我知道二哥捨不得我,我也捨不得二哥啊,但昨晚想了許久,以後常回家就好。
“二哥當然不高興了,以後府里沒人幫他抄書了。”三哥拍着二哥肩膀打笑道。
二哥淺笑,抬頭揉了揉我的額發,斜眼睨着三哥,一本正經道:“怎麼會找不到人,不是還有你嗎?”二哥難得開玩笑,嚇得三哥趕緊收了手,我在一旁笑得前俯後仰。
氣氛一時變得鬧騰,三哥一個勁和二哥掰扯,還不忘帶上我。
想來我這一走,三哥怕是會無聊吧。
二哥呢?石尤前不久突然離開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堂……”娘笑着看我們打鬧,靜靜地在身後替我梳着頭髮,口中淺淺念着。
透過銅鏡,看着她笑意盈盈,眼神卻帶着不舍,看着讓我不經也有些傷感。
“娘,我會常回來的。”我抬頭看娘,她沒說什麼,只是笑着點頭,眼眶慢慢紅潤了。
戴上鳳冠、珠釵、步搖,看着鏡中的自己,鳳冠霞帔,光彩照人,唇紅齒白,眉眼含情,模樣動人,如今的自己才算長大了。
“夫人,殿下的迎親隊伍已經到門口了。”王姑笑盈盈地進門回報。
娘點頭,招呼着我執扇,我握着扇子半遮面,看見二哥手裏拿着個木匣子,看着眼熟。
“二哥,你手裏拿的什麼?”娘正理着我的服飾,三哥在一旁搭手,二哥卻擺弄着手裏的匣子。
他打開匣子,放到我眼前。匣子裏放置着一把玉制鎖匙,這不是我之前在蘇溪時送給二哥作生辰賀禮的嗎?
我將它拿出來,細細握在手裏,涼涼的玉質細膩。
“怎麼這時候拿出來?”我問二哥。
“這鎖倒是精緻。”二哥還沒回答我,娘便先出聲,“一會拿來鎖院門正好。”
鎖院門?我突然想起王姑之前告訴我的北**嫁習俗。女子出嫁后要將女子閨門鎖住,三日後歸寧時再由家中長者打開,以此彰顯女子家中有人可依,也表示娘家對女子的重視。
“太大材小用了吧?”我把玩着玉鎖,感嘆道。
“物盡其用罷了!”二哥拍了拍我的額頭,將鎖收進匣子。
我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阿娘囑咐我以扇遮面,牽着我出了房門。
一群人圍着我走出院門,歡聲笑語,花團錦簇,我特意將扇面向下些,看着二哥親手為我鎖上院門,阿娘扶着我踏上鮮花果棗鋪成的小路道,一步步到大門。
門口圍着一群人,個個錦衣華服,衣冠端正。金庸中文www.jyebook.com
遠遠便看見三哥紅着臉同楚鈺爭論着什麼,四周呼聲一片。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新娘子,一時所有人都朝這邊湧來,好在二哥護着我。
“別把新娘子推倒了。”老遠就聽見江歇吆喝,卻見他正在後面一個勁地推着前面的人,場面一時沸騰。
“倒了不是更好,太子爺直接抱走得了。”人群中有人吆喝,我只緊張拽着二哥手臂。
早聽聞雲安女子出嫁時大門是最難出的,如今算是親身體會了。
我心裏正擔心,突然感覺被人摟住了腰,來不及反應,二哥便拉過我,將我交給三哥,同楚鈺打了起來,大家也都退到了一旁。
我被三哥拽到一旁,皺眉觀望,心中着急,江歇等人拍手交歡,半點不為楚鈺擔心。
“三哥,你讓他們別打了。”我皺眉道。
“心疼了,我也心疼二哥,我上去幫忙。”說著,三哥也湊了上去。
三人扭打在一起,一招一式,看着心驚膽戰,卻又都未落到實處。
我想上前勸阻,卻被江歇拉着,“沒事,大哥沒問題的。”我給他兩個白眼,心裏憤怒。
“該出手了,這般耗着,怕是過了吉時也帶不走小七。”二哥對楚鈺道。
“對啊,你這樣打就沒意思了。”三哥附和。
“我是怕若真傷了二位,璞兒不願意跟我走。”楚鈺一語出口,眾人皆大笑出聲。
我紅着臉,將手中扇面貼近,江歇在一旁笑呵呵道:“大哥將來一定被你製得服服帖帖,大嫂你就偷着樂吧。”
二哥突然收手,三哥亦回到我身旁。
“時辰不早了,別誤了時辰。“二哥說著,牽過我的手,將我交給楚鈺。
楚鈺牽起我的手,轉身出了大門。
“娶你真是不容易。”楚鈺低聲在我耳邊念道,“不過甘之如飴。”
我低頭,不同他搭話,說話越來越無禮了。
楚鈺親自替我掀起較簾,我轉頭看了看娘和二哥三哥,心中突然酸楚,娘流着淚向我揮手,突然腳似千般重,不知是進是退。
原本認為嫁給楚鈺離家也不過幾條街,便沒太傷感,只是現在才發覺其中差別之大,心中生出不舍。
二哥意味深長地淺笑着,三哥背對着,肩頭抽動,是在哭嗎?我心中難受。
“以後想回來,我都陪着你。”楚鈺在耳畔低語,像是在迷惑我一般。
我任他扶着我上了車駕。
伴着熱鬧的鑼鼓聲,行過長街,四處都是雲安百姓,聲聲道着恭喜,萬福,心中傷感得以紓解。
阿娘說,以後的路我必須自己走,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無論如何都要笑着走下去。
我隔着紅色串金絲的紗簾看着楚鈺坐在馬上的背影,心中安穩,他許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亦轉頭看我,目光交匯,他的笑容像是煙火般耀眼。
他很少笑,如此肆意的笑容更是少之又少,他應該很高興吧,他說這一天他盼了十六年了,我只當他玩笑。
到東宮時,楚鈺掀開較簾,抱着我進東宮,引得眾人嘩聲一片,我讓他放下,他只說吉時快到了。
我只能將手臂攀上他的頸脖,將臉埋進他懷裏,心中憤憤。
一切禮制都照了尋常人家絲毫不差的規矩,到青園大廳外,楚鈺才將我放下,牽着我走進里堂。
皇上和皇後娘娘身着華服端坐在右方,阿爹和乾爹落坐在左方,大哥侍立在其後談笑着什麼。
同楚鈺拜了天地高堂,三禮結束,各自奉了茶,聽了一翻鬧騰后,我才被青奴扶着進了後院的青廬,楚鈺則被人拉着喝酒去了。
婚禮極為繁瑣,我也是累了。
坐了許久,看着外面的天色黑乎乎的,侍女進來點亮了龍鳳紅燭。
弄晴端着碗進來時我正無聊地把玩腰間的金鈴和血玉。
“太子妃,太子殿下讓我給您送碗粥。”弄晴將白瓷碗遞給我,我伸手去接,發現她手顫抖得厲害,臉色也怪怪的。
我接過粥碗,詢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我看她搖頭,便低頭吃粥,甜甜糯糯的米粥很可口,許是今日我都沒進食,累壞了也餓得不行,所以不一會一碗粥就被我吃完了。
弄晴拿着碗出去,還不小心碰到桌上的燈燭,看她神色怪異,也不知怎麼了。
許是吃飽了犯困的緣故,我突然感覺頭重腳輕的,身子也有些坐不穩,直到倒在榻上,我才察覺不對勁兒。
我意識很清醒,但是我身體乏力。
“來人啊!殺人了!”青廬外突然傳來的叫喊,讓我一震。
我撐着矮榻,坐了起來:“來人!來人!”
叫了幾聲都沒人回應,我心裏惶惶不安,撐着站了起來,扶着屏風出去。
我剛出青廬,弄晴不知從何處出來扶住我。
我看她慌亂的神色,拉着她問:“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我剛開口,便聽見前面傳來的慘烈的尖叫,悲慘的哀嚎。
我推開弄晴,向外面走,被十一攔住。
“讓開!”我伸手想推開他,卻無力的摔倒在地。弄晴連忙將我扶起,突然出現許多黑衣人向我們襲來。
“快帶太子妃走,我斷後。”十一拔劍沖向黑衣人,弄晴扶着我出了院裏。
慌亂中,四處都是黑衣人,弄晴護着我。
“楚珏呢?”我拉着弄晴,問。
弄晴眼神飄忽不定,見她許久不回答,我推開她,拿着地上的刀,割了自己手上一刀,想讓我清醒些。
弄晴被黑衣人纏住,我小跑到前廳,依舊是刀光劍影,地上癱倒的滿是屍身。
我愣愣的看着杯盤狼藉,橫屍遍地,鼻尖衝刺這血腥味,四處逃竄地世家子弟,還有名門女眷,拿着刀的黑衣人,還有,還有很多。
耳邊都是哀嚎慘叫,白日的歡鬧喜慶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