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道辯（下）
鬼神之說古已有之，早在大秦一統中原之前，百越之地便有雨神傳說，昔日楚國更是有着以東皇為首的天神傳說。
酆都更是被稱為鬼城，屢次有惡鬼出現，為禍人間。
這些鬼神由來已久，人間曾經深受其害，便是因此，道門方才在中原發展起來，最終在南北都是蔚然成風。
至於天師府與道門分家，南北道門分家，這卻又是后話了。
昔日道門大能驅鬼降魔，造福一方，使得道門成為終漢一朝最強大的宗門，儘管後來道門屢次衰落，但其底蘊雄厚，卻是其它宗門難以企及的。
邢羽自幼便是結識了揚州的山神韋正，鬼神對他來說並不陌生。靈魅亦屬於鬼神之列，算來邢羽這幾年來似是已然見過了不少鬼神仙人，自他踏入修真界后，所見所聞都是與原來徹底不同了。
一想到此，邢羽忽然心中一凜。
烏墨圖看似是在問凶神惡鬼為非作歹該如何對付，實則是在問該如何處理為非作歹的修士。
這個問題早已經被許多人討論過，五大書院當年避世不出，只在修士大肆下山後方才入世。這已經說明了問題，並不是所有的修士都能抱元守一，大部分修士都在得到強大的力量后迷失了。
金帳王庭建立之初只是漠北幾個小部落間的聯盟，在天水宮的扶助下，金帳王庭最終統一漠北，成為漠北諸部的首領，自此與中原王朝分庭抗禮，並立至今。
但這期間，王庭的宗門多次掀起風波，使得單于一脈分家，朔方城實力衰弱。
如今的單于一脈早已不比往日，無法掌控王庭的全部力量，甚至下一任單于的人選都需要諸王來定。
至於中原，這百年來的凡世沉浮都離不開修士。
從蜀山入世開始，諸門諸派再也離不開俗世。昔日餐風飲露，清修打坐的處境一去不復返，每個宗門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大魏宗室的供奉。
修士已然不復當年的清心寡欲，假以時日，一名強大修士統一漠南漠北建立盛世皇朝幾乎是必然的趨向。
只是，那會給俗世帶來什麼，誰也不知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邢羽沉默多時，終於開口說道，“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
烏墨圖聞言一怔，微微點了點頭。
道祖當年傳下諸多典藏，其中多有言及大道、鬼神。
道祖對鬼神的態度與夫子相似，只不過道祖要更尖銳，認為鬼神於人間而言意味太重，但凡人應當更多地依賴自己，而不是依賴拜鬼敬神。
而當一些惡鬼凶神開始為禍人間之後，道門修士更是以雷霆手段驅鬼降神，維護人間太平。
中原多年來常有神異之事發生，是故修士日多，只是中原靈脈崩毀，修士一多，便難成氣候。
古時修士稀少，往往常有大修士出現，如今修士日多，築基變成了諸門諸派在人間行走的使者，修為強一些的結丹都是敢於開宗立派。
時至今日，中原元嬰不多，小門小派往往只有數名結丹坐鎮。至於鬼神，雖非難見，但卻並不稀有。
“世人常說得道升天，鬼神亦能算是得道之人。只是失去了人性而已。”邢羽猶豫道，“正如年輕修士，獲得了強大的力量，許多年輕修士在塵世中都是迷失了自我。這有悖於天道，但卻符合人道。”
“不錯。”烏墨圖略微讚賞地點了點頭。
“鬼神亦不過只是獲得了更加強大的力量的人而已。”邢羽緩緩說道，“或許他們與人類有所差異。但其有七情六慾，且並非不死之物。凡人供奉畏懼，鬼神因此得道。只是不知，他們濫用的力量來自何處。”
“世間鬼神繁多，有自供奉之中得到力量者，有竊取大道者，有修士死後化成。這其中，有凶神、有惡鬼，但也有善神慈鬼。”烏墨圖道，“然而天地不仁，故而有生皆苦。不管前景如何，凡人最終都只能依賴自己。”
“大道無情，故而眾生平等，若有偏向，世上早已亂了吧。”邢羽輕嘆道。
“道祖言語卻是有理，不過，凡人卻是難以對抗鬼神。”烏墨圖幽幽說道，“若想成道，前路坎坷。”
“晚輩受教了。”邢羽抱拳一拜。
烏墨圖微微搖頭，“你覺得我現在可否算是鬼神？”
邢羽聞言一愣，烏墨圖此言的意味他卻是想不明白。
是在說他可否濫用力量了么？
“晚輩不敢妄言。”邢羽微微搖頭。
“自我離世至今已有數十年，這數十年來，我長久沉睡，直到墳冢打開，我才蘇醒。”烏墨圖緩緩說道，“你說我是金帳王庭曾經的國師，這的確不錯。但我已非人類，沒有實體，雖然空有一身力量，但這卻是無源之水，總有一人會消耗殆盡。如你是我，有機會成為鬼神一般的存在，你會怎麼選擇。”
“我不知道。”邢羽皺眉思索半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他年紀尚小，並未經歷過什麼風浪。雖然已經步入了修途，但來日方長，誰也不知道邢羽日後會遇上什麼。
“好好想一下。”烏墨圖偏頭望着邢羽，面上神色複雜。
若是他沒有遺憾的離去，或許他不會選擇成為鬼神苟活。
“如果我有遺憾的話，或許我會選擇成為鬼神吧。”邢羽說道，“這或許會給我一些機會來彌補過去的錯誤。”
“你很不錯。”烏墨圖聞言一笑，讚賞的點了點頭。
他似乎是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一般，輕輕舒了口氣，儘管他只是一道幽魂，甚至連鬼神都算不上。
邢羽的這般話語似乎使得烏墨圖深受觸動，他初時眼神渺茫，此刻卻是明亮而堅定。
“雖然有三人會得到我的衣缽，但你將會得到混元筆。”
烏墨圖身體一晃，自其體內忽然冒出了一支淡金色的符筆。
這支筆始一出現，便吸引了天地間的所有光芒，筆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幾乎要將其從中劈裂，但這並沒能夠使其失去光芒。
這的確是一件貨真價實的靈器，即使是它遭到損壞之後，亦能算得上是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