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雙贏(上)
翌日出榜安民之後,姜逸便將自己上任的消息和中山國目前的現狀,以及聖旨上所言籌備軍糧的事宜,寫了封簡短的報告,着身邊的臨時書記快馬上報給了冀州刺史府。想想這一來一回再加上刺史大人的批閱,少說也得半個多月才能有所回復。有這半個月的時間給自己調整,當回批下來的時候,中山國的狀況應該也能有所好轉,刺史大人的命令也就能夠實施下去了。
差走了書記,姜逸回到後堂稍作整理之後,便獨自一人走出了相府,今天的另外一個任務是拜訪一個人――甄家的當代家主甄豫。
說道甄豫,其實姜逸早就想去拜會一番了,只不過原來只是想向甄豫了解一下靈丘的蜂蜜滯銷的原因,而現在則多了一個目的――借糧。
其實,對姜逸來說,拜訪甄豫最好的時機是等到自己的老師盧植來了之後。一來盧植跟甄家的關係不錯。二來,上次甄豫的父親過世后盧植也幫了甄家一個不小的忙。有盧植在場的情況,借糧一事應該不成問題。
硬着頭皮敲開了甄府的大門,在前廳等待甄豫的時候,姜逸考慮起自己未來要做的事情來。
如今要經營好中山國,不僅僅是恢復生產治理民生那麼簡單,還要考慮到未來可能發生的各種危機。就像曾經的靈丘一樣,一旦沒有強大的武力作為保護,就算中山國治理得再好,也不過是替別人養肥了一頭待宰的豬而已。
要有強大的武力則需要兵、需要馬、需要武器和錢糧,而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龐大的財力支持。在建設靈丘時,這所需要的一切還有皇甫嵩支持,還有盧植奔走。可如今要獨自面對一個空蕩蕩的中山國,想要組建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光靠微薄的賦稅和姜逸自己的努力顯然是不行的,必須還要仰仗他人的支持。這個他人指的就是當地的世家。
單單憑心而論,姜逸不喜歡世家,因為東漢的世家就是權利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結合體。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壓榨和吸取勞動人民的骨血,同時他們還不把勞動人民當成人看,所以姜逸很討厭世家。可如今的姜逸又不得不依賴世家,若沒有世家的支持,光桿司令般的姜逸可以說寸步難行。更不要妄談改善民生了。
況且當世的大才也大多是世家中人,比如姜逸接觸過的荀?、陳群、沮授等等。這些人也都是姜逸集團目前正缺少的靈魂人物。可就算姜逸不去吸納這些世家中人,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姜逸的集團日益壯大,集團的內部也必將出現新的世家。
想到這些,姜逸的心中既是無奈又有些釋然。想想兩千年後亦是如此,何況是在東漢末年呢,只要自己儘力為百姓謀福利就是了,其他事還是留給時代和後人吧。想到這裏,姜逸呷了口茶,默默的想道,“既然要吸納世家,那麼就先從甄家開始吧。”
片刻甄豫從後堂中轉了出來,見到坐在客位喝茶的姜逸后,不慌不忙的告了聲罪,施了一禮。姜逸也起身還過一禮后再次打量起甄豫來。甄豫如故,英俊識禮、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間盡顯世家風範。這不禁讓姜逸想起了一個故人,荀?。
甄豫較之荀?,一般的英俊不凡、謙謙有禮,也是一般的從容不迫、大家氣度。可卻少了一份荀?的自信瀟洒,多了一份滄桑和蹉跎,而這或許也與各人的才智和境遇息息相關吧。
二人再次分賓主落座,虛與客套了一番之後,不善逶迤的姜逸道明了來意。“請恕在下唐突,在下今日此來乃是想與豫兄商議一件大事。”為不使甄豫反感,姜逸諱去了逸的謙稱,而是放低了姿態以在下自呼。(PS:甄豫的亡父名叫甄逸,與姜逸同名,直接自稱逸字,與主家無禮。)
“大事?還請國相大人示下。”聽了姜逸之言,甄豫眉頭微皺。
“不錯,為中山國百姓計,在下此來是想辟豫兄為中山國長史。”
“長史?請國相大人恕罪,豫資質魯鈍,何德何能堪為國中長史一職?”聽了姜逸的話,甄豫神色有些不自然,語氣中也流露出了一絲抗拒和戒備。
而看清了甄豫的神色,姜逸先是不解,略一思考之後也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豫兄莫要多疑,在下此來乃是真的想辟兄為國中長史,而並非心懷他念。”
這一句話說得甄豫面色有些尷尬,而其正待解釋的時候,又被姜逸止住了話頭。
“豫兄親身經歷過張純之反,當了解目下中山國的情況,而在下也正為此事頭疼。自上任至今,在下無時無刻不在思量如何恢復國中舊觀,而並非中飽私囊。然獨木不成林,單絲難做線。若想整治國內,又豈是窮在下一人之力就能做到的呢?故而今日逸才會貿然拜訪,欲請豫兄相助。”言罷,姜逸端起茶輕輕的呷了一口,便不再多言。話已點到,姜逸只看甄豫是什麼反應。
“這個……豫雖掌家事,但諸多大事還待家慈做主,大人能否容豫請示下家慈再做回復?”雖然還是微皺眉頭,但甄豫神色的戒備也稍減了幾分。
“無妨,無妨。倒是在下欠缺禮數了,前次隨老師前來之時就應拜見老夫人的,只因事出匆忙,未能如願,不知這次老夫人可有閑暇容在下見禮?”
“家慈自先父離去至今都疾病纏身,難以見客,還請大人恕罪、恕罪。”回了姜逸的話,甄豫的臉色又有些不自然起來。
聽甄豫這麼說,前世蹲久了辦公室的姜逸心中也有了幾分譜。說是請示老夫人,其實也不過是想再行觀望而已。果然是在商言商,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看來是時候拋出香餌了。
“如此倒是在下冒昧了,那就勞煩豫兄給老夫人帶句話,若是甄家鼎力助我,我必教甄家重複昔日之輝煌。也請老夫人放心,強取豪奪與我無干,我要的只是雙贏。”
言罷姜逸起身告辭,而甄豫也象徵性的挽留後,才送姜逸出了府門。可就在出門前的一剎那,姜逸忽然對甄豫說了一句話。“豫兄知道最厲害的商人是什麼商人嗎?”
不等甄豫回答姜逸便給出了答案,“官商!”,接着姜逸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那豫兄知道最厲害的世家又是什麼嗎?”
說完,姜逸並沒有給出答案,只是看到甄豫有些恍然大悟的表情后,便一拱手便逕自沿來路而返。因為姜逸已經有絕對的把握能夠徵辟到甄豫,進而得到中山甄家的支持了。
而果然不出姜逸所料的是,次日一早,甄豫便踏進了相府的大門,同來的還有其弟甄儼。看着甄豫佈滿血絲的雙眼,姜逸知道他一定是經過了整夜的深思熟慮才做出的這個決定,不然也不會帶上剛剛及冠的二弟甄儼。
也正如姜逸所料的一樣,甄豫確實為此計較到了天明。雖說姜逸是盧植的子弟,姜逸臨走前的話也對甄豫起到了一定的啟示作用。可做出這個決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甄家為目前的處境所迫。這其間的種種,卻要從甄家的興旺說起。
甄家是漢太保甄邯的後人。后甄家也多有入仕之人,在入仕為官的同時,家族也經營起玉石生意,家族的人丁也興旺了起來。又經歷了百年的積累之後,甄家已儼然成為了中山國的第一大世家。
正所謂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家族傳承到了甄豫的父輩,也就是甄逸這一輩時,家族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衰落。
先是甄氏的家族出現分裂,甄家除了甄逸這一直系之外,旁系分分另立新枝,分薄去了大量的家業。再者甄逸只做到了上蔡令這麼個芝麻官便不幸亡故,死時其下諸子中,年歲最長者也不過剛行了冠禮的甄豫一人而已,而且此時的甄豫還籍籍無名,又沒有舉過孝廉,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政治資本可言。
屋漏偏逢連陰雨,就在甄逸剛死不久,甄豫還未能全盤接過家業之時,大漢國又發生了黃巾之亂,這使得趁亂而起的其他世家以及早已盯住甄家這塊肥肉的張純等人更是紛紛趁機落井下石。
如今的甄家已不符中山國世家之名了,沒落成了被士人最看不起的商人,還是一個可以任人宰割的商人。
正因如此,甄豫才不得不隱忍下心中的不甘,小心謹慎的處置着被蠶食的家業的同時,尋找着可供依託的勢力,期望家族的中興。
恰巧姜逸這個時候出現了,在盧植名譽光環照耀下的他,顯然比其他人更具可信性。同時甄豫也覺得選擇在中山國權力的真空期介入,更容易得到姜逸的信任,也更容易獲得政治上的話語權。
於是三思之後,甄豫選擇了去嘗試姜逸口中的雙贏。並本着多投入多產出的從商邏輯,他還帶上了他的弟弟甄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