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風景
她討厭他，他就偏偏總是黏着她。
?????????卻不知，他這樣做，無非是因為，他已不知不覺對那人的喜歡。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來年四月份，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那一次意外的遇見，他可能永遠對她來說，只是一個討厭的人。
?????????想到這，他該有多慶幸。那是四月十七的下午，晏安來記得很清楚，他因為被一些研究專題難倒，一下午都在反覆得演算、推論，起身準備回家的時候，手錶上已經指着五點多。他揉揉略帶倦意的眉心，似乎想起十四歲的年紀不該是這樣度過的。
?????????一瞬間又想到了顏阿柳，她也不過十二歲左右，不也那樣過么？
?????????唇邊染上無聲笑意，它順着青石板路走下去，一路頭頂盛放的是漂亮的櫻花。四月正是盛放之際，風吹而落，青石中鋪上粉色，夢幻而美好。
?????????忽的，他停住腳步。目光詫異夾帶驚艷——
?????????前方不遠的禮堂前，少女於櫻花樹下促足，衣裳似乎特意選過，淡淡的粉色，有花蕊與之同放，她的發放了下來，於低端永絲帶打上漂亮的蝴蝶結。有點類似日本女孩的味道。
?????????他看見她虔誠的望着櫻花樹伸展的枝椏，側臉猶如璞玉。安靜、美好。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少女轉頭的瞬間，漆黑的眼眸朝他看過來，不似那般厭惡，也沒有絲毫疏離，那眸光澄澈仿若水晶，一點點順着她勾起的唇角彎起來，櫻花相映，花瓣紛揚——
?????????回眸一笑。顧盼生輝。
?????????他的腦中忽的跳出這兩句古句，整個人都忘記了呼吸。
?????????時間若靜止一般，只剩他一拍一拍的心跳。
?????????顏阿柳伸手接過一瓣落櫻，小巧的粉色花瓣落在她羊脂般的玉手上，她似乎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他說道：“櫻花的花期只有七天，短暫而易逝，但我仍然喜歡它，因為它美好而讓人珍惜……”
?????????後面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她突然頓住，晏安來卻忽的明白過來，因為太容易失去，所以便更珍惜現有的溫存，而相反長久的，總是被忽略了。
?????????“但別忘了，這裏的櫻花年年都開。”逝去的都會回來。她的手輕輕一顫，花瓣從手掌中飛走，“謝謝你。”
?????????她繼續說：“今天我是來拜祭父親的。他在四月櫻花盛放的時候離開，留下我和母親。”她抬起頭凝視他看着眼睛，並沒有找到她害怕的神情，“他是個日本人。母親因為這個倍受煎熬，我們以後的生活很痛苦。我對父親的印象僅僅是他出生在一個櫻花盛放的地方。”
?????????晏安來頓住，原來當真從前事是心上刺，所以她才不願提起。如今的社會雲淡風輕，又是有多少酸楚在其中。“我自出生起風調雨順，未曾遇見什麼難事，但是阿柳，請相信，你的未來會好起來的。”
?????????先苦後甘。他始終信的。
——｛彼岸｝
?????????可是那次遇見后，他們的關係卻還是不見緩和。三年裏——
?????????他笑着對她，她視而不見；跟她說話，她只答我很忙；幫她幹活，她又不依；送她禮物，她係數歸還。
?????????連蘇小小這樣的粗心腸都略有察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阿柳可不是尋常女子，表哥你還是省點心吧！”“我本就非尋常路不走。”晏安來勾唇看她，少年長成，身形像樹榦一般伸展開來，挺拔而寬闊，他微微彎起的唇瓣不點自紅，上挑的眼眸中帶了幾分邪意與堅定，美好得如希臘神話中的水仙。
?????????饒是蘇小小也看得一呆，她偏過頭看到房裏靜坐讀書的阿柳，竟也猜不透阿柳是何心思。眼珠一轉，她露出好看如陶瓷般的牙齒，“要不……我幫你去探探？”“又有想買的東西了？”晏安來只當她似乎玩笑話。“兩不誤！兩不誤！”蘇小小嘿嘿笑着，起身朝顏阿柳的房間走。
?????????顏阿柳坐着，一雙手平放在書本上，垂下的睫羽襯她白皙的五官，顯得清靈淡雅。她的渾身充斥一股安逸沉靜。“在看什麼呢？”蘇小小從后探出半個腦袋，“金剛經。”顏阿柳答，“我抄了幾眷小字。”
?????????蘇小小隨處一瞥，“唔，怎麼看這麼深奧的東西啊。”“你覺得它深奧，不過是尚未用心去參透它。”顏阿柳對她輕勾唇角，扯出一張小字，紙上摘自《金剛經》的第五品如理實見分，只四句話——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凡是眾生皮相，不過是過眼雲煙，彈指老，入土化塵；若透皮相見其骨相，觀之靈魂，則能見到真、善、美。此乃佛之大乘。”
?????????“那阿柳認為安來表哥的骨相是如何的？”
?????????顏阿柳微怔，詫異的見到蘇小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沉穩為虛，傲骨是實，他自是清高之人，覺不容許別人踏入他的禁區，這樣的人，骨相透露才華，卻也危險。”
?????????“那阿柳喜歡不喜歡？”蘇小小拉住她的手，全無剛才的調笑，“表哥自是如你說的一般驕傲，但他卻願意為你放下傲骨，這些年裏，你也明白他的真心，阿柳，如今你我也不算小了，你認真告訴我，可是有一點喜歡他的？若沒有，切莫讓他執念，我會勸他放手的。”
?????????“我……”她咬唇，眸光猶如晨霧。半響，才開口答——
?????????……
?????????當蘇小小回到方才的小廳里，茶水仍有溫度，卻不見晏安來的影子，“奇怪，這人今兒怎麼這麼耐不住性子。”她搖頭，活該他三年無果！
?????????可……本以為只是一會有事接下來的兩三天裏，晏安來卻如消失了一般，沒有來找阿柳，更沒有來過蘇府。終究是她沉不住氣，起身準備往晏府走一遭。可還未踏出府門，卻被蘇父叫進了書房。
?????????“小小可想去留學？”蘇父戴着眼睛，模樣周正，謙和儒雅，倒不像尋常做買賣的生意人。“阿爸怎麼這麼問？”事出突然，蘇小小毫不掩飾出驚訝。“晏家生意往來得罪了省里的人，你晏叔叔為保住你表哥決定將他送出國，可這孩子不知內情，寧是不從，我想你也一同去，有照應，也好多學習，他與你素來玩的不錯，應該就不會拒絕了。”
?????????“晏家……”蘇小小一下子接受這麼大的信息量，半天沒回過神來，琅城裏的尊榮終究比不過省級的大戶，她雖小，也明白其中厲害，“那，表哥如今在那裏呢？”
?????????“被你晏叔叔關禁閉呢，這回可着實大鬧了一場……”蘇父嘆一口氣，似乎在感嘆晏家時運不濟，又無能為力，“你就去勸勸他吧。”
?????????“是。”蘇小小咬唇，他定是放不下阿柳，這命運弄人，為何偏偏……出了書房，蘇小小仍抑鬱着，突地身後傳來一陣清靈嗓音，“小姐，你去晏府勸他吧。”?
?????????“你也要讓他走？！”
?????????“如今他自身難保，晏家比我重要太多，我又有何私心留他。”顏阿柳勾唇笑，面上更是攏起淡淡的薄霜，她欲進書房為蘇父添茶，無意間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對了，那天的事，就莫要告訴他了。”
?????????“你，”蘇小小見她雙目堅定，搖頭作罷，“你真的想這樣也就罷了……”顏阿柳頷首，目光看見她越走越遠，伸手撫向心口，只輕輕念道
?????????又豈在朝朝暮暮。可……
?????????佛經言：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她，還是不要想了！
——｛重逢｝
?????????四年過去。琅城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晏家敗落，如今只是個小戶，前面煤礦興起，東邊來複村正處在礦地，發了大筆橫財，最贏面上的當數魏家，憑着賺來的錢和當家人的頭腦一躍而起，現在已經接替了晏家當年的位置。
?????????晏安來自然是曉得的。也虧晏父晏母不圖名利，家有積蓄夠花，仍有生意可做，便知足。他從渡口下了船，一身精細的黑色風衣，筆挺的身姿越發顯得英氣，原本女氣的面容同樣俊秀，卻有更多沉穩、深刻。他一隻手把帽沿壓低幾分，遮住一雙撩人心神的眼睛，露出櫻紅的唇瓣，一隻手提着行李箱，就那樣緩緩的朝記憶中的家駛去。
?????????我回來了。
?????????……
?????????蘇府出了喪事，老爺子去了，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