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 融化
“琥珀。”
莫阮內心深處冒出了這一個詞語,雖然眼前的場景並不是真的被包裹在松脂當中成為一個永久的化石,但現在這片區域的存在狀態,卻和琥珀沒有任何區別。
異常整潔的車廂表面,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污漬。不過,或許是車廂現在的狀態太過整潔,反而可以讓莫阮看到車廂內側表面上的許多劃痕。
划痕多是幾條平行劃下的,中間間隔的距離很短,可能就幾厘米而已,假如平行線條自動組成一組的話,那麼不同組別的平行線組之間的分佈是毫無規律的,不少平行線組之間還交叉疊在一起。
那些線條......看上去竟然讓莫阮覺得有點熟悉。
這是為什麼呢?
莫阮心中疑惑不散,被油膜覆蓋之下的痕迹很明顯,車廂內側表面的漆油是潔白的,而這些痕迹的顏色多是黑色的,因為痕迹很淺,如果從車廂外看向車廂內側,不一定可以發現那些划痕,但只要湊近車廂內側觀察,那麼划痕就會非常明顯。越是靠近地面,划痕越多。
莫阮感覺,自己應該對這些划痕的來源有點眉目。
她咬了咬牙,盯着自己面前的划痕好一會兒,慢慢地,一個越來越清晰的推論從她腦海裏面生成。她伸出手去,手掌攤開,手指之間盡量保持更多的空位,她眯起眼睛,視線中,她的手掌覆蓋住了其中一組平行線組。
她不由得嘆了口氣——自己還真的猜對了。
她知道這些划痕是怎麼來的了。
這些划痕,是被人用指甲刮下來的痕迹,看痕迹中輕微的黑色,應該是乾涸的血跡留下的顏色。
車廂中,密密麻麻地分佈着無數的划痕,車廂是金屬構成的,雖然表面被漆油覆蓋,但從划痕的情況來看,當時的人伸手在車廂內留下划痕的力度,應該是很大的,這樣的力度,甚至會弄斷指甲。
莫阮抬起頭來,她所在的車廂緊鄰着列車車頭,車頭側翻在一旁,露出來的那被固定在隧道地面的金屬導軌銹跡斑斑。
這應該是一處災難現場。最後,車廂裏面的人應該......
就在此時,莫阮忽然打了一個冷顫,也就在這一瞬間,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不對,她剛才看到的某個畫面是不對的。
莫阮站起身來,她穿過車廂來到車頭位置,直接從已經破裂的車頭擋風玻璃處跳下軌道,她在軌道前蹲下來,這一次,軌道上的銹漬更加明顯了。
莫阮切換成正常的肉眼觀察模式,她調用電能聚集到指尖,藉著手指尖亮起的光芒,她看到了軌道表面覆蓋上的一整片銹漬。
軌道......也會生鏽得這麼嚴重嗎?
她的另一隻手在軌道表面摸了一下。收手回來時,她手掌上全部都是灰塵,而車廂中那手感滑膩的油膜,在這裏一點都不存在。
軌道上沒有油膜,所以它生鏽了。時間在軌道上的作用是正常的。
莫阮搖了搖頭,她感覺還是有不對的地方。
列車軌道的製造技術,不會允許軌道存在這樣大範圍的氧化情況。除非,從城市荒廢開始,軌道失去保養維護的時間,已經超出了軌道本身抗氧化的時間。
時間。莫阮撓了撓頭,雖然她身上的五感系統對“癢”的設置只有很少皮層有涉及,雖然她的頭皮本來就感覺不到“癢”,但這一個動作還是成功地讓她心中不對勁的感覺減少了許多。
莫阮覺得自己剛才應該想錯了,她發現了蟲穴,以為控制室異常的衰敗情況是因為蟲子導致的,但實際上可能並非如此。或者這裏的整個地鐵站的衰敗情況本該和控制室一樣,它之所以還能維持現在這樣基本完整和整潔的狀態,是因為建築表面覆蓋的油膜。
琥珀內部的蜜蜂,會永遠定格在它死亡那一瞬間的狀態,永遠不變。這裏也是如此,所以,看這片區域的衰敗情況,不能看那些被油膜覆蓋住的地方,而要看暴露在空氣中的部分,那些建築上,才真的殘留有時間流逝的痕迹。
而那些覆蓋在建築表面的油膜,莫阮在自己的數據庫裏面找到了記錄,而且,這一條記錄生成的時間很新——就在剛才。
她在控制室抓住那一條蟲子時,對蟲子的身體進行過掃描,蟲子體內除了存有腐蝕性液體外,也還有一個單獨的囊包,裏面全是這種油狀物質。
那些油膜,是蟲子釋放出來的,雖然暫時還不知道蟲子釋放油脂的原因是什麼,但至少莫阮可以知道,眼前的地鐵車廂現狀,就是那群蟲子造成的。
而這個地鐵站開始衰敗的時間比她原本想像的要早很多,這座無人的地鐵站經過的歲月,或者足夠讓一個人體完全消失——畢竟現在看來,控制室內的那具屍體,還不知道究竟是蟲子使其在短時間內完全溶化,抑或是在少量化學物質的情況下自然腐敗的。假設時間足夠長,那麼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莫阮想了想,她回到了剛才的控制室,地面上的那道痕迹依舊明顯。
假如真的有化學藥劑,那麼腐蝕屍體的藥劑也肯定不像王水那樣厲害,畢竟還給屍體留下了完整的身體輪廓。但此刻的屍體,骨架已經全部不見了,地面上的痕迹很清晰,莫阮基本可以斷定,這一個人從倒在這裏開始,就不曾被移動過。
他身體的全部,應該就在這裏了。
車廂內留下了無數帶着血跡的指甲划痕,控制室內還有一具勉強看出人形的遺體,但僅此而已了,莫阮找不到第二具屍體的存在的痕迹。
彷彿控制室內的人死亡的時候,這地鐵站內,就只剩下了他(她)一個人。
莫阮將目光從地面上的人形痕迹移開,她的大腦不斷出現各種推測,最後,她似乎捕捉到了一種想法。
——她總感覺……這裏的人好像,全部都被融化了一樣,一點痕迹都不曾留下。
她低下頭來,陷入思考,但“融化”二字,卻像是一個烙印一樣,牢牢地刻在了她的思維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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