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30雅馴書院3碧海雲天
第二日黃昏,節並果然如約在橋頭等候,手裏拿着兩柄差不多的劍,不停向橋那頭張望。
“大師兄!”稷蘇上前拍了那少年一把,自來熟的接過他手裏為自己準備的劍,仔細打量,這劍沒啥特別的啊,難道他是要跟我練功不成?
“山中弟子除了吃飯休息便是在練功,我思來想去,姑娘如果無趣的話,不妨多練功,在下有時間時也可奉陪。”
“莫非崑崙弟子都像重華一般無趣么。”稷蘇小聲嘀咕,節並聽清以為是在跟自己講話,尷尬的拋出一個疑問的表情,盯着幾步之外圍觀的弟子,臉上喜色浮出,“有了。”
剛入山的弟子都不大,正是好耍的年級,一吆喝便來了十多個小青年,在流星閣外不遠的地方找了塊空地,立了幾根木頭樁子做門,用藤條和舊衣物編了個球,踢起蹴鞠來,每天雖然玩耍的時間不長,但總歸有事情可以期盼,又新朋友可以嬉戲打鬧,不像在無憂殿那般死氣沉沉了。
隨着琢磨出來的玩法越來越多,聚集在一起玩耍的人也越來越多,稷蘇回無憂殿的時間也越來越晚,好多時候錯過了無憂殿的飯點,重華不讓鴛七留飯,她便只能餓着,後來,師兄弟們老聽她抱怨餓,好一陣嘲笑,不過第二天她便收到好多冷饅頭、餅啥的,連衣袖裏都塞不下。
“你最近都早出晚歸的,無憂殿總也尋不見你人,今天怎這麼早回來了?”還沒到做飯的點,鳶七正拿着樹枝趴地上都逗弄一條軟體綠蟲,見稷蘇哼着小曲兒進來,抬頭望了眼日頭,確定自己看錯時辰。
“想你了,早些回來瞧瞧。”
晌午的時候,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們,一臉高興的宣佈結束遊戲要回去整理儀容,下午有重要人物訓話,稷蘇便獨自拿這菱四處溜達,行至一處獨立的小山峰,瞅見幾株拳頭大小花朵,花色青碧,花瓣呈螺紋包裹,帶着山澗的露珠,在夕陽照耀下很是好看,是從未見過的品種,瞬間來了興緻,愣是以毫無靈力的凡人之軀,爬上頂去扯了幾朵帶回無憂殿。
她喜歡是喜歡,但也不吝嗇與人分享,從中撥了兩朵,胡亂往鳶七身旁的石桌上一扔,繼續哼着小曲兒,換被泥土和露水弄髒的衣服了。
“碧海雲天?傳說的愛情之花。”鳶七正盯着桌上的花發愣,聽到門嘎吱一聲,稷蘇正若無其事的從重華房裏出來,朝自己眨巴幾下眼睛,回了自己房間,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嗯,蘇蘇和師尊,老鼠跟人,確實是跨越了界限的愛情。”
約莫天黑的時候,重華才從三清殿議事回來,剛打開房門,便被一股淺香縈繞,視線落在桌上憑空多出來的碧色小花上,拿着花瓶徑直出了門去。
“師尊,您回來啦,飯馬上就好。”鳶七騰騰上涌的白色蒸汽里忙活,笑笑咧咧朝重華打招呼,待白煙消散了些,看清來人手裏的物件,疑惑頓起,“您把蘇蘇送你的花,拿來廚房幹嘛,這花喜低溫,可不能在這裏待的太久。”
“無事,看看幾時用餐。”
師尊對後輩一向寬容,今日怎麼還沒到飯點便催起飯來了,肯定是商討“桃坪令”的事情太非心神,惡狠了,鳶七對着重華離開的背影一陣嘀咕,又往鍋里多加了兩把秫米。
稷蘇上崑崙之後,當老鼠時是鳶七帶到殿外單獨餵食,化成人形之後要麼成天不在無憂殿,要麼就是不到飯店偷摸在廚房用餐,三人同桌用餐這還是頭一回。重華細嚼慢咽,興趣了了,稷蘇狼吞虎咽,興趣泛泛,對比鮮明。
“我飽了,慢用。”稷蘇咕嚕喝完最後的秫米周,起身拍屁股欲走,她新發明的骰子還差點活計,等趕緊回去弄好,明天才能有新玩具。
“等等。”重華從容放下手中的碗筷,望向稷蘇離開的方向。
“那個....不用謝。”這人的君子之道怕是又要泛濫了,稷蘇心道,回了個尷尬又燦爛的笑容,岔開話題道,“食不言,寢不語,我都記着呢,今天也照着做了。”
“花,鳶七晚些會送回,無功不受祿,以後不必再送。”重華神色語速如常,卻不知在聽人心中已激起千層浪花。
“好。”稷蘇笑着應下,笑容比先前還燦爛幾分,只是沒甚顏色,“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的道理,你若是不喜歡扔掉便是。怎能讓我做小人,來成全你的君子之風?”
歡歡喜喜的一頓飯不知為何成了這般,鳶七左顧右盼也沒找到任何線索,索性放下筷子,屏住呼吸,努力把自己化作空氣。
夜空中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連不經意飄過的雲都沒有,稷蘇斜躺在屋頂上,望着黑漆漆的一片。
在昆吾幾百年裏,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不同的門派歷練,適應不同的環境和人物,不管再大的委屈總有個盼頭,任務完成了就可以回去,帶着歷練中見識的新鮮玩意兒,青玄每每接過它們的時候,總是帶着皓月般的笑容,總能輕而易舉的撫平她內心裏所有的疑惑與委屈。
重華負手立於院中,遠看如松,近看如塑,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知道許久之後,他輕聲回房,打坐至天亮。
稷蘇的骰子縫好了,六枚一般大小,每枚由同樣大小的六個方形組成,上面分別是一到六的六個點數,拋向空中落地之後總有一面朝上。一大群人每天圍着六個骰子玩耍,猜大小,輸了的就得耍一套自己最不擅長的劍法給大家取樂,她在凡間早已精通其中門道,自然不會輸,通常扮演起鬨逗樂的角色,也覺得無聊,但怎的也算是一個消遣,比無事可做要好。
小弟子們做功課的時候,她便一個人隨便找個山坡一躺就是大半天,餓了便回無憂殿,在廚房裏找些吃食填滿肚子,回卧房繼續躺着,如此重複,雖在同一座殿宇里住着的兩個人,竟又有大半個月打過照面了。
這日眾人正擲骰子玩的盡興,突聞一聲“藍老頭來了,快跑。”便四下散去,稷蘇不明所以也知道是個不易招惹的人物,跟着跑開,只是心疼那些好不容易縫成的骰子,恐怕是要不回來了。
“還想躲!”那老頭子一捋鬍鬚,掌心向著地面一攤開,眾人便被強大掌力拉了出來,滾了一地。
“這玩意兒做的倒還精巧,誰做的?”
“我。”稷蘇沒有靈力護着,摔得渾身上下都疼,掙扎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正面迎上如刀般目光,即使看不清樣子,仍然想找個遮擋躲着。
“還是個女弟子,膽子倒挺大,師傅是誰?”剛還在在手中把玩的骰子,瞬間化作粉末,一吹就飛的老遠,連屍體都不剩。
稷蘇啞然,一來重華沒有弟子,二來無憂殿這麼神聖的形象不該被自己這麼一個外人破壞。一老一小,眉目含笑,隔着數杖的距離,僵持着,誰也不肯認輸先出聲。
“稟、師叔,是、是我所制。”一個清瘦的白影,從跪了滿地的身影中緩緩而出,哆哆嗦嗦朝老頭行禮。
“來個人,喊蜀宴過來領人!“老頭顯然不悅,一甩衣袖,負手而立,掃視一圈之後,盯着那弟子,彷彿要把眼神當兵器來用。
“稟師叔,是弟子一人所為,與其他師兄弟絕無關係。”節並從稷蘇身後不遠處起身行禮,聲音沉穩,不卑不亢。
“去,讓蜀清到勉勤殿領人!”老頭火冒三丈,鬍子也跟着下頷不停抖動,留下一句話肅穆的話,“哼”了一聲,穿過眾人徑直離開。“練功不行倒學會撒謊了,所有人圍着勉勤殿給我跑50圈,跑完回去跪着,你們師傅何時過來認領何時才准離開!”
蜀清蜀宴是崑崙下一任師尊的熱選人物,私下經常被崑崙眾人拿來比較,其二人靈力功法相近,弟子人數相近,且都強於其他師兄弟,先認罪的丹朱乃蜀宴門下大弟子,後來的節並乃蜀清門下大弟子,皆是年輕一輩弟子的表率,今日卻錯上加錯也難怪老頭氣氛。
“稷蘇,你厲害啊,小魔頭都不怕。”丹朱一巴掌正好拍到稷蘇箭頭痛處,見她皺眉發出“嘶”的聲音,一陣疑惑,“你剛剛沒用靈力護着么,怎麼還受傷了,還能不能跑了?”
“小問題,小問題,區區五十圈而已。”稷蘇擔心他在追問靈力的事情,加快速度將人甩在後面。
這老頭叫藍十仁,上至崑崙四位師尊,下次廚子夥計,凡是看不過眼的都管,絕不留情是雅馴書院那位據說連四大師尊都打過的藍九仁夫子的親弟弟,並稱崑崙“大小魔頭”,慣用懲罰就是勉勤殿外跑步。勉勤殿是眾弟子練功的地方,來往人數最多,在眾目睽睽下接受懲罰,不單是身體上的懲罰更是面子上的懲罰。在這基礎懲罰上還增加了罰跪讓師傅親自認領,不但薄了犯錯人的臉面,更薄了自己師傅的臉面,可見今日事情的嚴重性,警告意味濃厚。
各位師傅得知自家弟子闖了如此大禍皆匆匆趕來領人,努力保全顏面,不多久就只剩下稷蘇一人,跪在大廳打盹兒。平時上躥下跳慣了這五十圈的體罰不算啥,沒人認識自己,面子上的懲罰也算不上,但下午那麼一摔再一跑,接着又跪了這麼久,稷蘇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快散架了似的。
子夜十分,實在熬不住了,瞅着沒人,半睜着眼挪到牆邊,找了最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覺,朦朧中,聽到一個溫柔又舒服的聲音喊自己的名字,稷蘇以為是夢,心中揣測,這聲音的主人一定是位貌可禍國的絕色美人。
“姑娘,醒醒。我聽前日往無憂殿搬東西的活計說,你是無憂殿的客人,便自作主張去請了重華師尊,估摸着就快要到了。他一向最重儀態風格,你且清醒些,好好跪拜着,切莫睡著了。”
這夢還挺真切,稷蘇伸了個懶腰,睜開眼,便見一雙素色白靴迎面而來,在幾步之外停下,目光神色未動,薄唇輕啟。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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