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番外(17)
他用最平穩的語氣與她說話,“你說你叫多羅?”
多羅轉過頭去,覺得此人有些熟悉,“我認識你嗎?我覺得我認識你,你叫什麼?”
陌生男子扯出一絲冷笑,湊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我是誰姑娘難道不應該知道?”
多羅皺着眉,“我應該知道什麼?你不妨說說看!”
陌生男生看着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比方說,我是洛東啼,你該怎麼辦?”
多羅忙放下手中的碗,抓起他的手一掀袖子,發現曾經被傷的雙臂光潔無暇,甚至連一絲疤痕也找不到。
她用洛東啼只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留的葯沒有那麼快的恢復速度,而你雙臂完好,根本看不出有傷的樣子。”
洛東啼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為何她會知道多羅留葯的事?可是多羅明明死了,是自己替她凈身的,對了,她穿着自己替多羅穿上的那件綠羅裙,她哪來的這件綠羅裙?
洛東啼抓住了她的手,“我是不是洛東啼,你很快就可以親自檢驗!”
多羅笑起,這笑容純凈而美好,“你把我的小葫蘆給我,我就相信你是阿洛。”
洛東啼看着她的明媚笑靨,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胳膊,目光說不出的急迫。
“你,你真是多羅?可是,可是,你不是死了嗎?”
多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確實已經死了,可是她又活了,還帶着在牢窟里被凌辱的記憶。想到那些醜惡之人的嘴臉,多羅神情瞬間猙獰,心中的恨意再次席捲而來。可也只是短短一瞬,她便恢復如初。
洛東啼自然是將她的那一幕恨意看在了眼裏,如果,這個多羅是真的,那死掉的那個是誰?若死掉的那個是真多羅,那眼前的這個究竟是什麼人?眼前這人有多羅的記憶,可是卻又有多羅所沒有的恨意,她到底是誰?
洛東啼將多羅的胳膊越捏越緊,多羅抿着嘴看他,也不吭聲。
多羅覺得無論眼前之人是不是阿洛,她都不能在公開場合相認,他既然易容前來,便表示有未知風險存在,且之前的被追殺的記憶仍歷歷在目,裝作不知道是對他最好的安排。
而到了洛東啼這邊,便覺得這姑娘並沒有欣喜的意味,反而她在認真思量,若她是魯安的探子,思量的便是眼前之人是不是真的洛東啼了。
想到此處,他抓着多羅胳膊的手又緊了幾分。
凌霄覺得這兩人似乎是舊識,可是又不像是舊識的樣子,他看到多羅臉色發白,再觀洛東啼手上動作,連忙阻止。
“狄兄,你該放手了!”
聽到凌霄的聲音,洛東啼才回過神來,看着眼前少女蒼白的小臉,心中有些歉疚,他鬆開了手,道了聲“抱歉。”
早膳過後,凌霄便要啟程回湫地了,多羅覺得自己事情未完,便拒絕了同行湫地的建議。
洛東啼倒是尊重了她一回,不作太多干涉,只不過悄悄的將自己的一個暗衛留下了。
他想的很簡單,這個多羅不願意與他們同行,那如果她是魯安的人,在自己離開后,必定會設法傳信魯安,那麼,他只要做好守株待兔的準備就可以了;同時,他確實需要摸清一下這個多羅的底細,而且無論真假多羅,都還有利用的空間,他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功虧一簣。
辰時左右,艷陽高照,洛東啼、凌霄。邱澤、胡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西城門走了,多羅也沒有去送行,對她而言,這些人永遠都是萍水相逢。至於洛東啼,現在的他似乎已經不需要她了,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究竟是什麼,但想來應該是尊貴無比的。他們之間,距離確實是越來越遠了。
多羅在培嶺一心忙碌着,而洛東啼那一邊在晚上戌時終於到了湫地,同時來的,還有習贇。
嚴晨、馮逸、習贇授命前往黃岡處理賑災事宜,黃岡事情一了,馮逸和嚴晨便回酆都去了。至於為什麼會留下習贇,一方面需要有人回報黃岡的大小細則,另一方面,習贇曾暈過去一天一夜,嚴晨馮逸怕他受不住長途奔波,便留下他跟洛東啼一起回酆都了。
習贇的突然昏迷來的蹊蹺,別人沒有感覺,他自己倒是深有體會。他的腦子裏裝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一覺醒來,只覺得五識清明了許多,周身內力充沛,這使他又驚又喜。
夜間,洛東啼宿於凌府,聽着習贇彙報着黃岡的事情。突然便覺得這些事情百無聊賴起來,“習贇,你懂陰陽奇術,你可知這世間有起死回生之法?”
習贇並不知道他問這話的意思,遂直言,“也許是我孤陋寡聞,不過,就我目前所知,沒有起死回生術。”
洛東啼看了眼桌上正燃燒的正旺的蠟燭,覺得更加無趣,“是么,終究要是一場空歡喜嗎,我累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月冷中庭,四下皎潔如洗,蟲聲細細穿耳,再抬眼時,那一株老梧桐已經凋零了一片落葉。洛東啼有些無措,準備在這凌府遣遣心懷,奈何入手處便是梧桐落葉,他這才想到,原來已經入秋了。
今夜的他有些心緒不寧,同樣睡不着覺的還有凌霄。
凌霄此刻正坐在一片薔薇從間,他的面前擺着小案,小案之上有一壺清酒,一些糕點。他早看見洛東啼了,只是從沒見過他這般患得患失過,便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幾眼。
“此處有美酒,可以解千愁,狄兄不妨嘗嘗。”
洛東啼聽到凌霄的聲音,回了回神,朝他走了過去。
他在凌霄對面盤腿坐下,拿着酒壺聞了聞,“此酒名為忘憂,乃以萱草所釀,是渟州特產,以前去往渟州治水時嘗過,滋味一直難忘,沒想到你這裏居然有。”
凌霄笑笑,遞給他一個酒樽,“傳言新帝博古通今,如今看來,此言不虛。”
洛東啼並不接手那個酒樽,“此酒有一特性,喝的人越有心事,會越喝越清醒;反之,越是無拘無束者,更容易酩酊大醉。所以,此酒便作罷吧!”
凌霄也不強迫他,依舊笑若春風,“看來你心思深重啊。”
洛東啼不否認,他望了望天上的那輪弦月,“不獨萱草忘憂,桃花亦可消恨。可是,現在是秋了,哪來的桃花呢!”
凌霄聽他說這番感慨之言,心中澀澀,“桃花?百丈冰川滿,萬里大雪飄。不知這冬還能不能熬過去,又怎可期盼陽春三月,鶯飛草長!”
洛東啼聽出了他話中的自我嘲諷,略阻了阻他拿酒的手,“不可再喝了!”
凌霄並不看他,“我與你不同,即使越喝越清醒,我也是要繼續的,人生難得幾回肝腸寸斷,自當清醒的去懷念!”
他話無所指,又似有所指,忽然他心中一悸,端着酒樽的手顫抖了下,酒樽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叮嚀。
凌霄眉峰藏了擔憂,心臟某處開始揪痛起來,臉色愈加發白,洛東啼見他這般,連忙去找家丁,而凌霄卻一把拉住了他,語氣急促不安。
“快去救多羅,她正有難,快去救她!”
洛東啼不懂他什麼意思,“她人在培嶺,你怎知道她有難?”
凌霄緊緊揪着洛東啼的袖子,“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知道,但她現在確實身陷囹圄。”
洛東啼見他這般執着,“好!我立即派人前往培嶺一探究竟!”
洛東啼話音剛落,凌霄的手便鬆了,顯然已經昏睡過去。
這事十分突然,本來舊的問題還沒解決,現在又多出了新的矛盾,凌霄怎麼知道多羅有難的?多羅是真的有難,還是只是和魯安串通好了?
在洛東啼安頓好凌霄之後,他連忙讓培嶺的探子回報消息。
天光十分,留在多羅身邊的暗衛終於來到洛東啼面前,他只帶來了一個消息,即多羅被抓。
洛東啼設想了兩種可能,一是她真的被抓了,二是障眼法,但無論真假,他都必須儘早回酆都,這湫地的中秋節看來是過不了了。
當天清晨,洛東啼便向凌霄辭行,他說明了多羅被抓的事情,在他意料之中的是,凌霄果然也隨他前往酆都。這湫地只呆了短短的一天時間,便又要離開,諸多山川信美之景還未飽覽,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然而,洛東啼卻覺得此行還是有價值的,雖然變數頗多,但他所需之人跟他走了,這倒也是另一種圓滿。
正在洛東啼與凌霄習贇啟程回都之時,多羅已經和黑衣人趕了一夜的路了。
多羅認識這個黑衣人,正是之前擄她的那個刺客,他又要將她送到那個什麼將軍手裏?這次她什麼都沒做啊,難道他們又盯上了阿洛?
多羅心中糾結,她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問清楚的,“這次還是帶我回那個地牢?”
柴達在外頭趕車,看見多羅探出了腦袋問他問題,知道這姑娘還活着,他也不知道是悲是喜,“不,這次你是過去的享福的!所以,別妄圖逃跑。”
他說的言簡意賅,多羅還是狐疑不斷,“我不懼生死,也無需榮華富貴,平生以救人為念,若不是找我去做大夫,這一路山高路遠,我定要逃走的。”
柴達沖她笑了笑,“姑娘善心,早已目睹,只是家主要姑娘做什麼,在下也實在不知。但家主言語之中透露姑娘的尊貴之處,所以,在下才斗膽猜測,姑娘是去享福的。”
多羅冷笑,“若我尊貴,怎就你一人來接我?還是擄走的!”
柴達面色發白,手上的韁繩將手心勒出一道紅痕,他不知該怎麼回答她,難道要告訴她,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在別人的監控之下嗎?
多羅見他不說話,開始利誘,“我知道你是受制於人,你被餵了毒藥,我可以幫你解了的。”
柴達嘆了口氣,“這種話姑娘以後還是切莫再提,否則在下性命難保!”
多羅覺得這人也實在不易,把車簾放下,回車廂休息,其實,只有洛東啼沒什麼事情,對方要她做什麼都不重要了。
這一路走的實在迅速,一日後黃昏時分,便已至酆都。
進了宮門,柴達沒有再將多羅迷暈,多羅透過車窗往外張望,她只看到了高聳的城牆和緋紅的天色,城牆三進三出,她隱約記得敬德門、上德門、正德門字樣,卻從未聽說過人間有如此恢弘大氣的地方。
過了第三重城門,柴達便將她放下了,那裏早有人候着,兩豎排男男女女站着,服飾說不出的講究。他們中間擱置一頂軟轎,見多羅下了車,齊齊拜倒,恭迎多羅上轎。
多羅被這正式嚇着了,連忙往身後的柴達看去,柴達也看着她,然後雙手作了一揖,腰背彎下,淡淡道,“多羅姑娘上轎吧,在下告辭!”
不等多羅回應,人便大步離開了,多羅想把眼前的狀況理一理,便問道,“你們是誰?欲想我做什麼?”
為首的一位穿着藍衣的老婦人答道,“還請姑娘上轎,莫要為難咱們奴婢!”
多羅掃了一眼後面拿着武器的士兵,“不為難你們,但我不坐那個轎子,你們要我去哪兒,我走過去就好!”
丫鬟嬤嬤們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居然有人傻到有轎子不坐非要兩條腿走的,為首的嬤嬤沒什麼反應,繼續道,“主子有吩咐,務必請姑娘上轎!”
多羅是個犟脾氣,“若是我不上轎你們還強逼我不成?你們如此大的陣勢迎我,表示你家主子並不想與我發生衝突,你家主子要我做什麼都沒關係,但我只願意走着去!”
為首嬤嬤一時無言,停了停才道,“姑娘說的是,老奴冒犯了,只是宮中路遠,怕姑娘身體單薄,受不了這腳程之苦!”
多羅一聲嗤笑,“呵!我受不了腳程之苦,難道這些抬轎子的人就能受得了?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怎麼到你們這裏倒分出個高低貴賤來了,麻煩你們帶路吧!”
為首嬤嬤沒在說話,只吩咐眾人往清心閣方向去了。
一路繁花似錦,瓊樓玉宇,然多羅只覺得這偌大的地方冰冷異常,終於暮色降臨,他們終於到了此行的終點之處。
多羅站在一處院落之前,兩旁宮人恭敬的退在一邊,接着從那院落里行來兩三個人,為首的嬤嬤打了個照面,吩咐了幾句后,便領着眾人離開了,而那院落里的幾人便將多羅領進了清心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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