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陰生之花
一位婦人面容憔悴地,神情恍惚的走到花慕綸的跟前急急的說道,“沒有,沒有,阿郁的解藥是我親用裝的。”她撥了撥零亂不堪的髮絲,泛白的唇色微張又再度開啟,“為了便於攜帶,我就用小藥瓶裝好系在他的褲腰上。”關乎到性命攸關的事,她半點都不敢馬虎大意。
花慕綸瞧清婦人的臉,他認得她,她是阿郁的妻子—翠花。
與村民們相處了大半年,二百多名村民的名字花慕綸早已熟記在心。
“翠花姐,請問阿郁的小藥瓶之前可曾裝過別的東西?”花慕綸清亮的雙眸盯着翠花淚痕未乾的臉龐,問得仔細。
翠花有點微愣,剛經歷了差點失去丈夫的恐懼,此時的她還有點心神未定,表情木然。思索了須臾才回道,“我記得之前裝的是研磨好的生薑粉,在裝進解藥之前,我還反覆的清洗過,瀝幹了水才敢用。”
“嗯。”花慕綸輕應了一聲。
按阿郁妻子說的生薑粉,花慕綸尋思也不至於會讓湖水失去效性吧?他收回視線,負手來回的踱步,村民們開始在交頭接耳。
花慕綸停下腳步,目光投向翠花又繼續問道,“這解藥是何時的?”
半年的時間裏解藥一直沒有出過問題,難道湖水有時效性?
翠花記得特別清楚,恩公給他們送解藥來時,她和丈夫正要去摘一下蔬菜回來做中飯,他們還閑聊了一會,恩公才離開,送解藥到另一家。
遂翠花很篤定的回答花慕綸,“就前兩日,恩公分派給我們的。”
咦!
他方才的猜測的不對,原以為是早前給他們的解藥。
花慕綸斂下眼瞼,村民們誰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恩公?”
翠花嬸子可說了,解藥可是恩公親自送給他們的,恩公也沒有反駁。村民們自然是不會懷疑花慕綸,他們可着急着想弄明白一切,解藥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
“大家請稍安勿燥。”花慕綸看着圍着他的村民們個個都急得臉紅耳赤。
在這裏胡亂的瞎想瞎猜沒有用,不如再拿一些解藥出來對比,於是花慕綸即刻朗聲問道,“請問大家還有沒有之前的解藥在手上?”
“我有一個月前的。”
“我有三個月前的。”
“半個月前。”
“一周前的。”
……
村民們紛紛報出家裏解藥的日期。
“那好,請大家把家中的解藥都拿出來,我再去試試便知。”先用排除法,測試一下之前村民們留下的解藥還有沒有效用。
“翠花姐,也勞煩你再回去裝一些解藥給我。”
“好的,恩公,我馬上回去。”
“恩公,我們也先回去裝些過來。”
大夥回應后,就各自回家去取解藥了。
解藥取來,花慕綸從房間內拿出了紙和筆,碎布條出來,問清楚村民們解藥的日期,他便寫在紙條,用碎布條綁在瓶子上。
“方婆婆可否借你家的小貓一用?”
“你要小花幹什麼?”方婆婆一臉戒備,她雖人老,腦袋可精明的很,她可不認為這個敏感的事情上,恩公沒事會提起她的寶貝小花貓。
“試毒之用。”花慕綸簡單明了的說,也不想隱瞞方婆婆。
“不可,不可……”方婆婆馬上搖頭擺手。
“方婆婆別擔心,我一定會保護好小貓的。”
他再三保證之下,方婆婆百般不情願將懷裏的小貓借於他,再三叮囑。
“恩公,千萬要照看好我家的小花。”
花慕綸接過小貓,撫摸了一下它的小腦袋,小貓溫順的窩在他的臂膀上。
“放心,我會將它完好無缺的送回來。”
方婆婆腳步一路蹣跚隨着跟在花慕綸的身後,旁邊一直有一位村婦摻扶着她,其餘村民們也亦步亦趨的跟隨着。
花慕綸停下腳步,回頭對着村民們說,“你們回去吧,再往前走就危險區了。”
“恩公。”方婆婆年事已高,走了一段路已經有點氣息不穩了,胸口上下起伏。
“方婆婆。”花慕綸幾個跨步就走回到她的跟前,握住方婆婆佈滿皺褶的手,暗暗的給她輸了點真氣,能讓她的氣息快速的平穩下來。
“請相信我。”
花慕綸明白,方婆婆膝下無兒無女,身邊只有老伴和這一隻小貓相依為命,平日裏寶貝的像兒子一樣。
花慕綸給她一個安撫笑容。
“隨村民們回去吧,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將它帶回來的。”其實他也不想借方婆婆的貓,實在他也找不到別的小動作可以拿來做試驗了。
村民們才在幽靈谷安家半年多,二百多餘人,也不過區區的幾十戶而已,上次的洪水,為了逃命沒有人還顧得上家中的家禽和飼養的小動物,它們都在洪水中被沖走了。
唯有方婆婆這家才飼養了小貓,當他救起方婆婆時,她的懷裏緊緊的抱着小貓。當時對他說的話,他還猶記在心裏。
“貓在,人在。”
他當時就知道貓對於方婆婆來說是多麼重要。
“你們都先回去吧。”花慕綸抬頭,對着村民們喊道,相信他渾厚的聲音能傳到達大家的耳中。
他說完便飛身進了森林內。
花慕綸從未料想過湖水有失靈的一天,兩天前他還有離開幽靈谷的打算。才不過兩天就出了這事,幸好他還沒有離開,不然阿郁可能就沒救了。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會自責一輩子的。
對於森林裏縈繞着的沼霧之氣,花慕綸不是沒有想過將之驅除,不過談何容易?他連源頭都找不到呢,進進出出找了幾個月了,還是尋不着半點法子,無奈之下也只能將沼霧之氣暫時先擱置着。
村民們並沒有回去,他們在幾丈之外候着,想要第一時間知道花慕綸實驗的結果,看着花慕綸抱了貓進了幽靈谷。
半個多的時辰都不見出來,感覺得等待的時間特別的漫長,他們開始不安了起來。
徐士民站得腳發筋,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側頭睞了眼身旁的男子,用手肘輕撞了一下,湊近他的耳朵壓低嗓音說,“阿喬,你說恩公會不會出事了?”
“我呸呸!你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恩公武功高強,不可能會出事的。”喬十朗有點慍怒的瞪了一眼徐士民。
“倘若那些解藥都失葯了……”徐士光站在他哥哥徐士民的另一側,他也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插了一句進來。
“不會的,我們恩公福德恩澤,怎麼會有事。”蔓嬸嬸將話駁了回去,她可是對恩公有信心。
上回她的老伴爬上梯子想去掛曬臘肉,結果一個不慎從梯子上摔下,恩公正好經過,嗖的一下,飛身將老爺子穩穩的接住了。
他武功那麼高強的人,怎麼可能會出事。
“當然,我們都不希望恩公出事。”
徐士民接話說道,“可咱們等了許多,恩公都不見出來。”
“就是,我們也很擔心恩公,如果恩公帶進去的解藥都沒有效用……”鄭自強未完的話,讓大家很有想像的空間。
村民中有一位長相說話都有威言的王青站出來說話,“請大家對恩公有信心好嗎?”他的一雙虎眼掃過大夥,接着又說了一句,“請耐心的再等一會吧。”
村民們不敢再吱聲,安安分分的站着。
一些村民等累了索性席地而坐。
花慕綸抱着小貓進到森林內時,它吸進了有沼霧之氣馬上就開始有中毒的際象了,他馬上給它服下其中一個瓶子裏的湖水,觀察了一會,小貓沒有見好轉反而越來越虛弱,身子都軟下來。
沒效!
“小貓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花慕綸看了一眼瓶子外記錄的日期是二日前的湖水,眉眼一擰,果真是二日前的湖水沒有上解毒的效果,他將之收回到腰上。
在進來幽靈谷的森林之前,他便將村民們交於他的瓶子或是水囊都標記了日期在上邊,以便分清問題的所在。
他又給小花喝下前兩個星期前的湖水,觀察之下,小貓很快就恢復了精神,還喵喵喵的叫了幾聲。
於是他將小花帶出了幽靈谷,又重新進入,小貓又再次中毒,他將一個月前的泉水喂進了它的嘴裏。
小貓的毒又解了。
他對着小貓輕聲的說,“請你再堅持堅持。”感覺自己真的很殘忍,一次一次的讓小貓遭受中毒之苦。但是為了村民們的安危他又不得不這麼做。
花慕綸來回試了十餘次,所有的試下來,就只有兩日前的湖水有問題。
他抱着小貓走回了森林。
天色都暗了下來了。
“是恩公,恩公出來了。”小葉子大嗓門一揚,原來等到快要睡着的村民們,立即睜大了眼睛衝到花慕綸面前。
“恩公怎麼樣了?”
他們非常着急想要知道結果,結果是不是出來了?
花慕綸將小貓交回給方婆婆,“方婆婆謝謝您,也謝謝我們的小貓。”他的寬厚的手掌摸了摸小貓。
小貓溫溫順順的喵了兩聲,窩在方婆婆的懷裏。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自小貓被抱進森林之後,方婆婆的一顆心就懸着,真的怕出了事。還好,一切都沒事。
方婆婆緊緊將小貓抱在懷裏,用自己的臉頰去碰觸小貓臉。
花慕綸俊顏上的神情有些許凝重,他對上村民們個個期盼的目光。
他並不想對大家隱瞞,將自己試驗的結果公佈給大家,“測試的結果是前兩天的解藥沒有效用,其餘的都可以解毒。”
村民們驚叫。
“什麼?”
“怎麼會這樣?”
“以後我們的解藥用完了怎麼辦?”
“我們以後都沒有其他的辦法得到解藥了?”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馬上就炸開了鍋。
“恩公,可否告知我們解藥在何處可以覓得?說不準,我們大家一起去找會找到更多的解藥。”
沒有發現解藥失靈之前,他們從來都沒有擔心過,現下阿郁一出事,他們才緊張起來。大夥原以為只要恩公一直給他們提供解藥,那出入幽靈谷便不是一個問題,到了此時此刻,心境才開始發生了轉變。
花慕綸早有料到,村民們總有一天會問他這個問題。
他的星眸流轉間盯着大家,不急不徐的說,“一位神醫告訴我的方子,我高價向他買得,兩日前,我再去買解藥時,神醫卻離開了那地方,后巧遇他的徒弟,買了解藥,不料竟然沒有效用。”
他解釋的也合理,村民自然也沒有太多的懷疑。
“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若我們的解藥都用完了,豈不沒有了?”
“還有沒有辦法再尋回那位神醫?”
村民們又將視線投回到花慕綸的身上。
花慕綸僅只是搖了搖頭,他實在也沒有辦法作答。現下的一切有待才考察,他也沒弄明白為何單單隻是前兩日的湖水失效。
“不如,大家先回去,容我再回去想想。”
“好吧,恩公那就麻煩你了。”
村民們慢慢散去,各自回各自的家。
花慕綸回到自己的屋舍后,坐在木椅上,單手支着頭在思考。
事實上,發生的這一切他都還沒有理出任何的頭緒。
為何僅是兩日前的湖水沒有解毒的效果?
兩日前?
一連串的問題未解。
兩日前?那不是……
花慕綸的頭驀地抬起來,從木椅上站起,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整張桌子瞬間變成殘木,砰然倒下。他掀了下眼皮,嘴角有點抽動,又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樣的意外這兩天來頻繁的發生。
前日吳大媽邀請他去吃飯,結果他把人家的碗捏碎了,在離席之際,腿碰觸到椅子邊緣,椅子竟然變成了廢木,當時真的尷尬的直想鑽入土內,也把吳大媽一家嚇傻了眼,直呼他的功力深厚!
回來的路上,一路的專心想着事情,石子在他的腳下變成了粉末。
昨晚和衣而卧時,把自己的床榻睡也垮了,沒有了四支床腿支撐,只好窩在床板上睡了一夜。
今天戰戰兢兢的過了大半天,越來越想不明,自己的身上異常的力量是怎麼回事?
會不會就是那朵冰花的緣故?
他走到衣櫥前,衣櫥內就僅有兩套換洗衣服,他掀開壓在衣服底下用灰色粗布包裹着的冰花。
將它從包裹的布裏頭拿出來,發現它和兩天前帶回來的一樣,除了冒出了兩片小嫩芽,他拿近細細端詳。
在水中生長,水屬至陰之物,水又賦予了它的生命,形狀是花朵,陰生的花朵,陰生之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