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目標再下誘餌吸引
從禁閉室出來的第四天,楚向哲第二次找上了阿輝。
牢房裏飄出來的煎肉香氣,讓連續幾天都在清湯寡水吃些恢復性飲食的肉食動物忍不住咽口水,他身上帶着阿輝要的東西,有了資本,面對保鏢喊着讓他滾的阻攔,也就十分不客氣,“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是因為阿輝的面子。”
他冷冷地瞥了保鏢一眼,話音未落揚手朝監舍里丟了樣東西,不起眼的塑料鑰匙被打磨的非常精細,十分準確地落在阿輝面前的桌上,讓坐在外間正在切牛排的男人停住了動作,拿着鑰匙端詳片刻,阿輝似乎反應過來什麼,三分愕然地挑挑眉,對保鏢揮揮手,“讓他進來。”
楚向哲推開保鏢,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也不客氣,往阿輝對面一座,他伸手把阿輝剛切了一半的牛排拿過來,當著阿輝的面全無顧忌地抓着叉子餓狼似的戳了塊肉吞進肚,堪堪祭了叫囂的五臟廟,“餓了這麼多天,補充點營養。”
他是真餓,也是真饞肉了,從入獄到現在,先是沒得吃,能吃的時候嘴裏又淡出個鳥,這會兒煎的鮮嫩流油的大塊牛排擺在這兒,他就算不這麼大咧咧的做戲,其實也不太忍得住……
毫無根基可言的新囚犯一連串動作簡直大膽到放肆,阿輝由着他囫圇地大口吃肉,看着他滿足地把肉咽下去,不動聲色地把手裏的鑰匙往他面前一扔,冷淡道:“這不是我要的東西。”
楚向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從懷中掏出包裹,扔在桌上,並不言語,悶聲低頭自顧自地吃飯,包裹保持着他昨天從箱子裏拿出來時的樣子,彷彿那東西根本就不是他帶過來的,包裹裏面放着的是什麼,他也半點不關心。
阿輝沉吟地眯眼打量着他,片刻后把包裹拿過來打開,看見裏面的確是自己要找的東西后,目光微微一變,叫來保鏢把包裹重新弄包好藏進壁櫥。做好一切的保鏢又退出監舍后,阿輝起身親自去倒了杯酒,放在了吃肉吃得一臉滿足的男人面前,垂着目光審視地打量着他,帶着點讚賞地微微笑了一下,“你這條命,的確比其他人要值錢一些。”
楚向哲用豹的速度把一盤牛排叼完了,仰頭幹了酒,用手背在嘴上一抹,仰起頭的時候,帶了幾分江湖氣的野性,“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該你了。”
阿輝眯着眼睛警告他:“你是個聰明人,膽子又很大,但我要提醒你,陳一遠現在是漩渦的中心,任何敢接近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有些事情,明知不得以而不得不為之。”楚向哲無所謂地聳聳肩,吃飽喝足,從椅子上站起來,霎時間他跟阿輝的距離就拉得很近,彼此幾乎能在對方眼睛裏看見自己的影子。對視中,楚向哲眨了眨眼,“你不會是想賴賬吧?”
“剛才只是好意的勸告,既然你堅持,我自然會實現我的許諾。”阿輝哼了一聲,“你跟我來。”
“這座監獄裏關着的人,有絕大一部分都很難活着出去了,但是如果放棄希望,可能會死的更快一些。”阿輝帶着楚向哲一路出了蜂巢,穿過放風區,一路上有些犯人被獄警臨時抓壯丁勒令去修剪草坪清潔放風區,看見阿輝過來,多數都帶着幾分討好和敬畏地跟他打招呼,阿輝沒什麼架子地點頭回應,一邊往監獄的更裏面走,一邊低聲和楚向哲交談,“所以你看,這就出現了很諷刺的局面,這個國家中最讓人絕望的地方,卻充滿了最多的希望——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活的更久一點,彷彿誰活的久些,誰就贏了。”
他說著,忽然問楚向哲:“你要找陳一遠,你知道他的背景嗎?”
楚向哲被他問的一愣,“家裏的二把手?”
“不止,他還是家裏最好的把兄弟。”阿輝意味深長地看了楚向哲一眼,“他們最鼎盛的時候,勢力大到能夠影響選舉——只是這些年生意逐漸往白道上轉,漸漸有了分庭抗禮,勢頭才漸漸弱了。為了爭大哥的位置,他們內部折損不少,雖然成功上位,卻也重傷住院,要沒給他擋那麼一下子,他現在是死是活都兩說。”
他這番話讓楚向哲摸不着重點,只能順着往下隨口問了一句,“他犯了什麼事兒?既然是心腹,那為什麼會讓他在這裏服刑,以他的手段,大可給他換一個更優渥的環境。”
“聽說是打殘了一個人,被警察抓了個正着。按理說應該至少要判十年以上,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付出的錢可不是小數目,現在刑期只剩三個月了。”阿輝說:“我說過了,這裏對沒錢沒勢的人來說是地獄。你覺得缺少這兩樣東西么?還沒到這裏,就已經上下打點好了,連我都拿了不少好處,都不好意思再給他安排做工的活兒。”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放風區的盡頭,阿輝領着楚向哲從小路繞到後面,路很窄,楚向哲低着頭主意腳下,等停下來的時候,眼前竟是豁然開朗——
荒原上條件最艱苦惡劣的濱海市西南監獄裏,竟然還藏着一處綠植掩映花草茂盛的小花園!
阿輝朝花園門口持槍守衛的兩名獄警的方向揚揚下巴,示意楚向哲去看,“看見那兩個獄警了么,其實就是專門派來保護陳一遠的。”他說著又用下巴點了點泳池邊躺椅上四仰八叉睡到打呼嚕的男人“說這麼多,就是想告訴你,陳一遠背後靠着的是鄭泰誠、是七星社這棵大樹,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最好都小心點——那個就是你要找的陳一遠。”
一個身穿沙灘短褲,腳蹬拖鞋,臉上蓋着一本言情小說,阿輝要不說,楚向哲都難以置信在監獄裏活得這樣恣意的人竟然是個囚犯。楚向哲目光越過花花草草看着陳一遠這個讓他必須到這座監獄來的“理由”,想想自己為了見他一面一路輾轉受的罪,不禁苦笑,“他還真是來度假的。”
阿輝問他:“你到底什麼打算?”
“我想和他聊一下。”
阿輝搖頭,“那個花園十米之內全是禁區,我們沒辦法靠近。”
楚向哲挑挑眉,“如果讓他出來呢?”
“不可能,”這要求就有點超綱了,阿輝也無奈的苦笑一聲,“我可沒有這麼大的能力。”
沉吟間,楚向哲眸光極亮地看向身邊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的一點弧度顯出意味深長的意思,“典獄長……也不行?”
阿輝愣了一下,眼神倏地凌厲,面色逐漸陰沉下來——自己和典獄長的關係在整座濱海市西南監獄都是極少有人知道的秘密,他楚向哲一個剛進來沒半個月的新人,明明沒有任何仰仗倚靠,現在竟能張口就這麼篤定地把他和獄長的關係拉到明面上直接說出來……
阿輝冷笑一聲,氣壓一冷,語氣里轉眼就帶了壓迫,“你的消息未免太靈通了。”
楚向哲恍若未察,“只是做了一些功課而已。如果沒有一個大人物罩着你,你怎麼可能一直在這裏當話事人。”
阿輝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后,也不知是琢磨了些什麼,竟慢吞吞地點了頭,“好吧,我可以試試看,不過會有一筆不小的支出,要由你來承擔。”
楚向哲露出一個特別懂事的笑容,“錢已經在你的賬戶了,你可以查一下。”
這是早就把棋路想好了,現在只是照着預判把棋子一個個落下來呢……阿輝驚愕之餘倒是對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中國籍男人越來越有興趣了,“我越來越好奇,你究竟是什麼人。”
“只是一個犯人而已,”楚向哲看向另外的方向,話卻是對阿輝說的,“以後還指着輝哥關照呢。”
楚向哲給阿輝賬上打的錢足夠多,阿輝的動作也足夠快,說這話的當天下午,就給了楚向哲明確的回復,說是明天會安排他到洗衣房上工。
放風的犯人們大多都聚集在操場上,守着自己的地盤涇渭分明地聚在一起嬉笑打鬧,並不試圖融入任何一個勢力的楚向哲蹲在角落裏抽煙,聞言點點頭,站起來把叼着的煙從嘴裏拿下來捻滅,一聲不吭地轉身就要走,卻被阿輝叫住了,男人琢磨了大半天,覺得楚向哲不可能有除了想要他死之外的任何動機,卻還是壓低了聲音謹慎地向他確認,“你是想對他動手?”
楚向哲轉頭,頂着一臉沒刮乾淨的青胡茬,無辜地對阿輝眨了眨眼。
阿輝皺眉提醒他,“這座監獄裏,想幹掉陳一遠的人太多了。但沒有人像你這麼急,這麼明顯。”
“既然如此,你還幫我?不怕陳一遠真的被我幹掉,你受牽連?”
阿輝不甚在意地哼笑一聲,自己也點了根煙,徐徐吐出個煙圈,才慢慢地對楚向哲說道:“首先,我是個講信用的人。第二,只要我不出監獄,也拿我沒辦法。第三——”他說著,哈哈地笑了起來,“我根本不相信你能幹掉陳一遠哈哈哈哈!”
楚向哲微微垂頭,半長的頭髮落下來,遮住了他嘴角一點陰鬱嗜血的冷笑,“能不能,總要試過才知道。”
年輕人轉身離開的背影挺拔凌厲如刀,雙手插兜晃晃蕩盪往操場上老虎的地盤去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在他身後,阿輝微微眯起的眼睛裏,眸光是正中下懷的冷酷戲謔。
這座監獄就是外面社會的縮影,以陳一遠為首的和以老虎為首的鼎力合無論是在外面還是在監獄,互相看不順眼互有摩擦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只是監獄多處掣肘,兩方勢力相互提防着始終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而楚向哲這條魚一進來就攪渾了水,作為爭鬥之外的第三方勢力,阿輝當然樂見其成——不止是他樂見其成,如果楚向哲真僥倖幹掉了陳一遠,他甚至還能去背後老闆那討個賞。
坐山觀虎鬥,收漁翁之利,阿輝覺得,他跟楚向哲這筆買賣,做的實在不虧……
江湖諢號叫“老虎”的那人就是楚向哲剛入獄的那天手綁麻繩打架那人的老大,大概是楚向哲以來就讓自己丟了面子,他偶爾看到楚向哲的時候目光里總夾雜着不懷好意的算計,楚向哲不想節外生枝,平時都是躲着老虎走,這會兒卻不躲不避地徑直往上撞——
彼時老虎正在教訓底下一個打牌贏了他的錢還敢跟他臭嘚瑟的傻缺,那人半跪在地上手指被老虎踩在腳下肆意踩碾,疼的渾身打顫卻不敢把手抽回來,強笑着討好認錯哀求,鬧的有點大,周圍的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時間竟沒人注意到已經繞道鼎力合眾人的身後的楚向哲。
他低着頭,腳下不停,彷彿對身邊正在發生的事情沒有丁點興趣,只是不經意地從旁邊路過,走到老虎背後的時候,彷彿在呢喃自語一樣的聲音,語速極快地在老虎背後說道:“陳一遠明天會去洗衣房做工。”
那聲音太小了,風一吹就丁點痕迹不留地飄得無影無蹤,除了倏然一怔的老虎本人,再沒任何人聽清……
臉上紋着詭異虎紋紋身的男人循聲猝然轉頭,看着楚向哲若無其事像監舍走去的身影,磨了磨牙,半晌,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他大發慈悲似的把腳挪開,那手指頭都已經被碾腫了的小弟連忙感恩戴德地一疊聲道謝站起來,還沒站穩,屁股就被老虎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他哈着腰聽命,只見他們虎哥臉上獰笑讓人毛骨悚然,語氣里透着些嗜血的興奮,“去,把人都給我叫過來,這次事情辦好,老大一定很高興!”
楚向哲的到來打亂了濱海市西南監獄日常殘虐下微妙的平衡,莫名其妙卻儼然被推到了風暴中心、一條命被幾方勢力謀算的陳一遠卻還是那個渾不在意的樣子,自顧自地擦拭着他那款式浮誇的勞力士大金錶,對找上門來興師問罪的楚向哲依然嬉皮笑臉,“他們要玩,就陪他們玩唄,你生什麼氣嘛。”
楚向哲看他那天塌下來也不往心裏去的混賬樣就來氣,耐着性子數落他,“阿輝突然讓你出去做工,分明就是個設好的陷阱,你不應該答應他,典獄長不會把你怎麼樣。”
陳一遠放下擦表布,無所謂地咂咂嘴,“只是做做樣子,又不會累。”
楚向哲恨不得把那塊擦表布塞進他腦子裏佔佔位,好填補一下他只有腦殼去沒長瓤的缺陷,深吸口氣,聲音里依然有壓不住的火氣,“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陳一遠抬頭看着楚向哲咧嘴大笑,懶洋洋地站起身,老神在在地伸了個懶腰,對他在這座監獄裏最大的助力也是最大的倚仗高深莫測地說道:“不放魚餌,魚怎麼會上鉤呢?”
“釣魚?我就怕你這鉤先折在魚塘里。”楚向哲冷笑,只覺得自己上輩子大概欠了陳一遠很多錢,這輩子才要替他一個混黑社會的操這樣那樣的心,“你他媽明天給我老實待在這,那個洗衣房,我去。”
陳一遠倒沒想過他這個提議,“你?你怎麼去?”
“這裏的人安分太久,早晚要炸一次。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楚向哲出神地看着面前的泳池,沒有起伏的語調漠然說道:“你不是要釣魚嗎?那不如就釣個大的。”
陳一遠明白過來,頓時啼笑皆非,“你是想借題發揮?不是,你可真是屬黃鼠狼的,壞道道比我多多了。”
“這不叫‘壞道道多’,”楚向哲輕蔑地斜睨他一眼,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額角,嘴下毫不留情地挖苦兄弟,“這叫有腦子——其實腦子空也不要緊,關鍵是你不僅空還進了水,那就無藥可救了。”
“……我操?”陳一遠被他噎得差點一口氣沒喘出來,梗着脖子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氣的一甩手,“罵人都特么不帶髒字,算特么你小子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