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藏玄機
深夜,楚向哲靠在床頭翻看當年的審訊筆錄。徐母把水和葯給他送進來,“把葯吃了。”楚向哲不動,“我現在不睡,晚點再吃。”見徐母站着不動,楚向哲求饒,“我真吃,我把事情做完,睡前一定吃,”徐母把水和葯放在桌子上,往外走的時候有點蹣跚。
“媽,”楚向哲叫住她,“腿好點兒了嗎?”徐母回頭看着楚向哲,“年紀這麼大,沒惡化就算是好點了。”楚向哲看着她,“什麼時候去看看我爸吧,我開車送你去。他沒臉見你,但他應該很想你。”徐母點點頭,關門出去。楚向哲一回頭,又看到床頭櫃那張全家福。他伸手把相框往下蓋,這樣就不用看見笑得沒心沒肺的自己了。第二天是林校長的葬禮,楚向哲也去了衛校。氣氛跟從前不一樣,走廊里女學生們戴着孝布,拿着紮好的紙花進進出出。他沿着走廊往裏走,留意每一間經過的宿舍,在其中一間看到一幫穿着便裝的中年女人圍在桌前疊紙錢。楚向哲停了下來,敲敲打開的門。有人認出是他,放下手裏的活,輕推了一下背對門的吳文萱。
吳文萱起身走了出去,她穿着便裝,但手上掛着護士服。楚向哲問,“來了多少人?”吳文萱想了想,“葬禮是下午兩點,早上來一波,醫院有事先走了。我是中午過來的,葬禮完事,還要再來一幫學生。她學生都是做護士的,沒法一起過來,那濱海城所有的醫院,就要癱瘓了。”
這時楚向哲看到班長抱着林校長的遺像往外小跑,叫住了她,“這幾天還好吧?”班長說,“都還算正常。”她這才看到吳文萱,半鞠了個躬,“師姐。”楚向哲讓她只管去忙,她往外走出幾步,回身喊道,“徐警官,同學們情緒都還好,就是問我兇手什麼時候能抓到。”
楚向哲被問住了似的,過了許久才回答,“我儘快。”班長得到一個答覆,從樓梯走下去。楚向哲和吳文萱對視一眼,他倆心照不宣一般,沒有把話說透。楚向哲指着一扇宿舍門,“這是你當時的宿舍。”吳文萱回頭看了下宿舍陳列,還真是。
宿舍里沒有人,吳文萱走進去,看着頭頂的晾衣繩說,“這繩子當年還是我掛的,在掛牆那頭的時候還從椅子上摔下來了。”她有些懷念地笑起來,“還記得我當年睡那張床嗎?”楚向哲指着靠裏邊的那張床,“那一張。”他又指着靠門的一張床,“張心玲住這張,但昨天還是被人殺死了,當時那麼開朗的人,結果還是被人殺死了,你不該干這些。”
吳文萱冷下臉,“我該幹什麼?你覺得我幹了什麼?”楚向哲不看她,“張心玲當時就坐在這床上,我就站在這兒,你知道她看到我警官證之後,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那一日彷彿還在眼前,張心玲坐在床上,一邊吃堅果,一邊把堅果殼扔到垃圾桶,擲地有聲地說,“吳文萱是我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最好最好的朋友。她本來比我小一屆,不該住這宿舍,就因為我倆太好了,我給林校長打了一個月的熱水,才允許她搬進來。但她又比我大一歲,小一屆,大一歲,暈嗎?出了學校,我得叫她姐姐,但在這兒,她得叫我師姐。”
年輕的楚向哲問,“吳文萱多長時間回一趟家?”張心玲答,“基本不回,寒暑假都不回,人都散了,她在宿舍能呆一個月,能一個人把年過了,偶爾才回去一趟,但當天就回來,不在家住。”楚向哲又問,“出事那天為什麼回家?”張心玲想了想,“因為考完試吧,哦,我想起來了,那天上午她媽來宿舍了,說是他爸想她了,想帶她回去,但文萱下午要考試,說考完試就回去。”楚向哲追着問,“考試到幾點?”張心玲說要到五點才考完,楚向哲又問她有沒有可能提前交卷。
年輕的張心玲瞪大眼睛,“我們哪敢!你提前交了卷,還沒走出校門呢,林校長就得用大喇叭喊你回來了。她爸媽和弟弟是幾點被殺的?”楚向哲說,“四點半以後,不到五點。”張心玲敲敲胸口,長吐一口氣,嚼着乾果說,“多虧她在考試,不然早點回家,文萱的小命也沒了。”她抓了一把乾果問楚向哲,“你吃嗎?”楚向哲搖搖頭,“如果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其實知道吳文萱為什麼不回家,你也知道她媽來找她是幹什麼,是不是?”張心玲愣住了,一下子沒了剛才吃乾果的歡樂神情,看着那些乾果盒,“你都查出來了?”
物是人非,楚向哲看着空蕩的床鋪,“你殺她,是不是因為她知道的太多了?”吳文萱搖着頭。楚向哲不看她,“你知道嗎?我一直很奇怪,她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我跟你結婚五年,沒見你跟她有過任何來往,連一個電話都沒打過。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了。”吳文萱含淚道,“沒來往不代表什麼,張心玲一直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楚向哲點着頭,“好,很好。”他大步向樓梯走去,拋下了流淚的吳文萱。
所有來弔唁的女人都穿着護士服,她們都是林校長的學生,年長的如趙主任四五十歲,年幼的是像班長一樣的在校學生,只有十幾歲。林校長的靈柩擺在禮堂正中央。楚向哲站在人群中間,大家圍在林校長的靈柩旁,輕聲唱着《送別》。吳文萱也站在人群中,她穿着護士服,看着林校長的遺體,滿臉淚水。
吳文萱哭得越來越凶,口中唱的《送別》已經不成調了,她轉身捂着臉走出人群。看到她走出禮堂,楚向哲慢慢從人群中退出來。
儘管已經過去多年,但徐歌相信還能找到痕迹,他和趙曉敏去了吳文萱養父母的家。那是一間空屋,洗刷過了,屋裏沒有半點血跡,但地板、桌上以及其他傢具上都佈滿塵埃。陽光照到房子裏,空氣里瀰漫著粉塵。
房屋中介介紹道,“兩間卧室連帶着客廳全部朝南,這房子雖然有一陣沒收拾了,回頭我給你找兩個保潔開荒,到時候你再看這個房子,絕對有家的感覺。”徐歌沒在聽中介說話,他專心看着屋子,看到那張桌子時在上面敲了敲,彷彿看到了那一桌子菜,女主人被綁在一把椅子前。
中介問,“您別光看桌子椅子,買房子咱關心的是格局和朝向。對了,你們結婚了沒有?”趙曉敏被問住了,轉身問徐歌,“結,還是沒結呀?”徐歌沒回答,他走進衛生間,把馬桶蓋掀起來,彷彿看到吳文萱弟弟被綁在馬桶上。再走進卧室,看着那張床,彷彿能看見吳文萱父親被綁在床上。空氣中彷彿瀰漫著血腥味,徐歌快透不過氣了。他走到窗前,發現窗戶離地面只有一米多高。
客廳里的中介還在跟趙曉敏推薦,“不管你們現在結沒結婚?以後總要結婚,總要生孩子,孩子總要長大上學。那麼,重點來了,這是學區房,整個濱海城最好的小學、中學、高中都在這附近。”趙曉敏做作地驚喜,“真的假的?孩子在這兒長大能當博士嘍?”中介恨不得拍胸保證,“那一定的,不然在這兒買房幹嘛?”
徐歌走回客廳,“我看介紹,這房子有幾年沒賣出去了。”中介張口就來,“那是房東不想賣,我們也是跟房東做了好多工作,才把這套房子拿下來。”徐歌說,“賣不出去,是因為這房子死過人吧?”中介愣了下,“哪個房子不死人?生老病死又不是房子的錯。”徐歌冷冷地問他,“一夜之間死了三個,都是被殺的。”中介被問住了,隨即解釋道,“你弄錯了,那是樓上那個。”
徐歌往外走,“那我去樓上看看。”中介揚聲,“樓上的住三十年了,根本就沒有賣房的打算。”
那就更要看看了,徐歌拉着趙曉敏上樓。趙曉敏問他接下來演什麼,徐歌讓她什麼都不演,在旁邊站着就好了。趙曉敏不滿意,“我還沒演夠呢。”說話間他倆已經到了二樓趙阿姨家門口,“你剛才演什麼了?”趙曉敏笑眯眯,“我演你老婆呀,我們倆過來買房子,準備結婚,他說到學區房的時候,你沒看到我那種眼神嗎?就是一個雖然還沒結婚,但已經憧憬怎麼跟你共度餘生的眼神啊。”徐歌乾巴巴表揚了一句,“哦,演得好。”
房門忽然打開,拿着購物袋趙阿姨本來要往外走,突然見到兩個人站在門口,被嚇了一跳,疑惑地看着他們,“你們是?”徐歌出示警官證,“濱海城刑偵局,我們來詢問一下,一二年樓下的那個案子。”趙阿姨上上下下看着他,“不是早就結案了嗎?過去那麼久了。”徐歌說是,“最近有些情況,跟你打聽一下。”趙阿姨示意手裏的購物袋,“但我現在要出門。”
徐歌看到她手裏購物袋的商場logo,趙曉敏不用他催,立馬說,“阿姨,你這鞋挺好看的。”趙阿姨低頭看看自己的鞋,一雙矮跟小皮鞋,“是嗎?”趙曉敏甜甜地說,“好看,我想給我媽也買一雙,你這是去超市嗎?一起吧。”
超市人不多,趙阿姨推着購物車,一邊說話一邊往裏邊放東西。徐歌也推着一輛,當然他不打算買東西。只是趙曉敏很認真,查看生產日期、價簽,選好每件東西,放進購物車。
趙阿姨問,“楚向哲還在你們刑偵局吧?當時樓下的案子都是他來負責的。”徐歌應,“在的,現在已經是楚隊長了。”趙阿姨回想了一會,“我聽說他後來還娶了文萱,婚禮我沒去,不知道他們現在好不好。文萱是我看着長大的。”
“我聽說了,你在樓上跟他們做了三十多年的鄰居。”
趙阿姨帶着惆悵,“不是三十多年的事,是文萱差點成為我的女兒。”
徐歌楞了一下,快步走到趙阿姨前面,看着她問,“什麼意思?我沒明白,她是她父母的女兒,什麼叫差點就成為你的女兒?是要認你做乾媽?”趙阿姨笑容淡了,“看來你對這案子還不了解。”她拿起一個酵母粉,看着上面的商標。趙曉敏遞過來另一個牌子的酵母粉,“阿姨你買這個,我媽一直在用,特別好用。”趙阿姨把趙曉敏手裏的酵母粉拿過來,“是嗎?”徐歌將車給趙曉敏,“我結賬,你慢慢挑,別打擾我查案。”
徐歌跟趙阿姨走到前面,誠懇地說,“我確實是最近才接觸的這個案子,我再跟你確認一下,吳文萱的父母要把女兒給你?”趙阿姨說,“是啊,文萱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是他們收養的。他們兩口子當年生不出孩子,孩子這麼大,不到一歲的時候,抱回來的。當時還擺了喜酒,樓上樓下的都來了,喝了他的酒,好幾年都幫他守着這個秘密,不讓小文萱知道。結果文萱六歲的時候,他們懷了自己的孩子,就那個男孩,那段時間她媽媽居然上樓問我,想不想收養吳文萱。我說這怎麼可能,吳文萱六歲了,認定你們是爸媽,別說是讓我收養,就是忽然告訴她,你不是親生的,也說不出口啊。”
徐歌愣在原地想了想,一會功夫趙阿姨已經推車走到前面,他追過去問,“自己收養的孩子,有了親生的,居然可以往外送?這是什麼父母?”趙阿姨嘆了一口氣,“現在想想,我要是把她收養過來,當我自己的女兒,文萱就不會受那麼多委屈了。”
“什麼委屈。”徐歌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但趙阿姨搖了搖頭,“不說了。”他只好換了個問題,“樓下出事那天,你在家嗎?”趙阿姨說,“我是在家。”徐歌追問,“那你聽到什麼,看到什麼,聽說是你報的警?”趙阿姨看着他,“其實我把所有的情況都講給楚向哲了,現在是楚隊長,我讓他做選擇,他選擇什麼結果,案子就怎麼結案,真的沒必要再說了。”她那動作是示意他不要再問了,“我去買東西了。”
徐歌看着趙阿姨走向另一排貨架,但估計她已經拿定主意,問也不會開口。他只好跟趙曉敏去結賬,趙曉敏把買好的東西裝袋。收銀員掃完最後一件商品,示意他們收銀機上的數字。趙曉敏說,“我來吧,都是我自己要買。”徐歌沒說話,但已經掏錢給了收銀員。在等待找零的時候他再回頭一看,趙阿姨已經不見了。
徐歌幫趙曉敏拎着大袋小袋走出商場,和楚向哲碰了個正着。他倆對視幾秒,相互不說話,各走各的路。等過了,趙曉敏抓着徐歌問,“那不是你同事嗎?你們警察都是這麼打招呼的嗎?很酷啊。”徐歌看了一眼楚向哲的背影,後者已經走進商場。
楚向哲是跟着吳文萱來的,他一直盯着她的車,但進了商場后她不見了。他在每一排貨架間尋找,卻沒看見她在哪裏。這時,一個超市員工爬上椅子,準備把上面的箱子拿下來。扶梯子的同事叮囑他小心點。員工抱起箱子,盯住下面不動了。他看到在貨架的那一邊,一扇虛掩的門,一雙腿卡在外面,腳上穿着一雙矮跟小皮鞋,地上淌了一灘鮮血。扶梯子的同事見他呆住,急忙問道,“怎麼了?”梯子上的人說不出話,但看到一個穿皮夾克的男人跑到那邊推開了虛掩的門。
門裏趙阿姨胸前被捅了一把刀,已經失去氣息。
2012年夏天,吳文萱養父母和弟弟坐在一桌吃飯,吳文萱從廚房端出一盤胡蘿蔔炒木耳,放在餐桌上,金毛跟在她後面。
弟弟嫌棄地推開攤雞蛋,“太咸了,重弄一個。”吳文萱說,“咸了給我,那麼多菜呢,你吃別的。”弟弟看着父親,果然父親指揮姐姐,“你再給他炒一個。”吳文萱把攤雞蛋拿回廚房,金毛跟着進了廚房。
吳文萱打火,等鍋熱了往裏倒了點油,再拿出一個碗,打了兩個雞蛋。這時她養母偷偷摸摸進來,還關上了廚房門。吳文萱看了她一眼,自顧自用筷子攪拌雞蛋。養母低聲跟她說,“你一會洗個澡去你爸房間,你爸找你有點事。”吳文萱沒吭聲,筷子在碗裏噠噠噠地攪拌。養母問,“說定了?”吳文萱看着碗裏的雞蛋液,“你看着點文洋,上次他扒窗戶。”養母愣了一下,點點頭說知道了。吳文萱看着養母關門出去,把攪好的雞蛋倒進油鍋。
養母坐回到座位上,沖養父點了點頭。她挾了幾口菜,拿出錢包數出紙幣給弟弟,“你一會兒去玩卡丁車吧。”養父反對,“我已經禁止他去了。”養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他會意,改口說,“你去吧,再不許跟人打架了。”弟弟收下錢,不管剩下的半碗飯起身就要走。養母叫住他,“把飯吃完再去啊。”弟弟敷衍地說,“我吃飽了。”
養父養母相互看了一眼。弟弟走到門口握住門扶手時,忽然一下子倒到了地上。養母趕快去扶弟弟,可她腳下發軟,踉蹌地走了幾步,回頭一看,養父也靠在了椅背上。養母捂住頭,看向廚房的門。
吳文萱聽到外面的摔倒聲,熄掉火開門出去,金毛跟着她一起出來。弟弟倒在門邊,養母倒在地上,養父靠在椅背上。她先把養母拖到椅子上,金毛在客廳里轉了一圈,回到廚房,盯着盤子裏的攤雞蛋。嗵的一聲門響,吳文萱把金毛關在了廚房。
吳文萱拿着iPad瀏覽白沙羅夫婦的犯罪報道及圖片,仔細看着上面的繩結,用剪刀把多出的繩結剪掉。此時養母已經醒過來,睜眼看着她,但苦於嘴上塞着布條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綁在椅子上掙扎。吳文萱並不為所動,打開了自己的書包,“我不想再聽你說話了,每一次,你都哭着跟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說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媽媽,但是下一次呢?你比他還積極。你說沒血緣關係,沒事的,沒血緣是這麼胡來的嗎?我叫他什麼?我叫他爸!”
她從書包里拿出一個袋子,袋子裏裝着三把SOG軍刀。養母看到刀,瞪大眼睛,掙扎得更厲害了。吳文萱用抹布墊着握住刀柄向養母走去,正要下刀時想了想,用左手拿起iPad,右手舉着刀對比着屍體的圖片,將刀柄翻面。不管養母如何嗚嗚哀求,她毫不理會,只是看着圖片模擬下刀的位置,試了幾下,一刀紮下去。養母塞着布條的嘴一聲悶叫。
吳文萱完全當她不存在,放大圖片,對比白沙羅夫婦插刀的深度,又把養母胸前的刀往裏推了一點。養母還沒有死,痛苦地掙扎着。吳文萱退後一步,有些難過,“你忍一忍,我也沒辦法讓你死個痛快。”養母額頭冒汗,胸前流血,看着吳文萱拿着iPad和另一把墊着抹布的軍刀進了衛生間,門在她面前關上了。
吳文萱的聲音從衛生間裏傳出來,“你最大的錯誤就是托生錯人家了,攤上這樣的父母,他們教育你把我當狗,你就真不認我是姐姐,傭人都不如,覺得打我罵我都是應該的。”裏邊發出一聲悶叫,聲音逐漸微弱。吳文萱拿着iPad開門出來,看到養母已經睜着眼睛死在椅子上了。她把養母嘴上的布條抽出來扔進垃圾桶,揉了揉養母的臉,將半張着的嘴合上,拿起最後一把刀,用抹布墊着,進了卧室。
卧室里養父已經醒了。吳文萱不想看他,“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但是我得等你醒了,誰知道警察會不會去驗你的胃,看看你胃裏還有沒有利多卡因,這都是我在衛校學的,你這輩子唯一做的一件人事,就是讓我上了衛校,別的事,真的不是人。”養父嘴上也塞着布條,嗚嗚地說不出話。她在柜子裏翻東西,但一無所獲,只好走到養父身前抽掉他的布條,“值錢的東西都在哪兒?你把錢放哪兒了?”養父說,“床下面的抽屜。”沒等他說完,吳文萱便繞到床那邊,蹲下來打開抽屜。養父在床上繼續說,“你把錢拿走,愛去哪兒去哪兒,我肯定不報警。反正你二十一了,能照顧好自己。你媽媽死了,弟弟死了,這邊我來想辦法……”吳文萱已把床下抽屜里的首飾和錢全都掏出來,塞到一個黑袋子裏,走回來用布條又堵住養父的嘴。
她情緒已經失控,沖他喊道,“最壞的就是你!他們都是陪你死的!”說著話,她朝他胸前捅下一刀。養父對窗口發出嗚嗚的聲音,吳文萱回頭看過去,開對班的出租車司機王師傅站在窗前,顯然看到了屋子裏的情形。但他無動於衷,把車鑰匙放在窗台上,對吳文萱做了一個合上窗帘的手勢離開了窗前。
吳文萱打開窗戶喊他,“王伯伯,幫我一個忙。”她把那個裝着現金和首飾的袋子給了王師傅。
牆上的時間已經是五點半,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吳文萱拎着一個碩大的垃圾袋,看着奄奄一息的養父,“你快合眼吧,來不及了。”她走過去,握着刀柄想往裏再推一點時發現養父徹底斷了氣。
吳文萱抽掉養父嘴上的布條,扔進手裏的垃圾袋。抓緊時間將卧室、客廳,所有的東西都搞亂,將柜子裏的東西全掏出來,做成被歹徒洗劫的樣子。她打開衛生間的門,將弟弟嘴上的布條抽掉,也扔進垃圾袋。她進廚房把攤雞蛋倒進垃圾袋,打開柜子拿出四盒菜,再進客廳用筷子把每一盤的剩菜刮進垃圾袋。打開四盒菜,依次在四個空盤裏倒入半盒,造成剩菜的效果,但回鍋肉那一盤留下了兩片胡蘿蔔。
忙完這些,吳文萱脫下身上帶血的衣服,扔進垃圾袋,全身只剩下胸罩和內褲,從書包里拿出備好的乾淨衣服穿上。她拎着垃圾袋拉開房門,和樓上的趙阿姨面面相對。從趙阿姨的視角可以清楚地看到房屋的樣子,但她只說了一句“你洗把臉”就上樓了。
吳文萱洗了一把臉,看着鏡子用毛巾擦乾。弟弟就死在旁邊的馬桶上。她拎着袋子想了想,打開廚房的門,金毛從廚房裏出來,看着死了的主人們衝進卧室。
一輛垃圾車放着音樂,從樓前經過,吳文萱把袋子扔進垃圾車。垃圾車開走後,她坐在樓前的馬路牙子上。金毛從樓里出來,坐到她旁邊。天色慢慢黑下來,街上空無一人,趙阿姨在二樓的窗戶上看着吳文萱和那隻金毛。
2018年,徐歌拎着大包小包跟趙曉敏上樓,“幾樓?”趙曉敏說,“八樓。”他們才走到四樓,徐歌問,“八樓沒電梯?”趙曉敏白他一眼,“年輕人多運動運動,怎麼了?”徐歌無奈苦笑,繼續跟她往上走。
對講機里發出聲音,“超市裏發現一具女屍,請附近警員及時趕到。”趙曉敏停住腳步,回頭看着徐歌,下意識地問,“是趙阿姨嗎?”徐歌放下購物袋,“我去看看。”他下了兩層樓,聽到趙曉敏在上面喊,“是或者不是,你告訴我一聲。”徐歌覺得胸口憋着一股氣,他發泄一般地衝上面喊,“知道了!”
徐歌猛踩油門開車,電話鈴聲響了,是檔案員告訴他,他想要的那份檔案已經還回來了。
“吳文萱的那個案子?”
“對,是楚隊長一大早還回來的,那您現在還需要嗎?”“需要,放在我桌上。”
“這要您簽字才能拿走,我是等您還是……?”徐歌看着前面的路,不能再耽擱了,誰知道又會落到誰手上,“等我,我馬上回來。”他一個掉頭,向刑偵局方向駛去。又有案子發生,他們組都出去了。
徐歌坐在自己的工位前,拉開抽屜把檔案放進去,鎖上抽屜大步往外走。誰知吳文萱從門口走進來,她看看徐歌,又看看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我要自首,我殺人了。”徐歌站在原地,抓了抓頭髮,整個人都是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