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峰迴路轉
未免嫌疑,啟幀一直沒有去獄中探望顧予初。三日之期就在明日,顧予初也暗自焦急,不知外面的情況如何,啟幀是否找到應對之法。
次日,禁衛在沁心湖中撈出赫和小王子的屍首,樂嘉還瑜痛心疾首,悲極暈厥。同時,在押侍女在獄中畏罪自殺,自此,夜宴之局成為死案。
三日之期已至,天還未亮,啟輕燁便便早早侯在明帝書房,等待最後定奪。
明帝一直沉默,只是搓摩着那枚赤金圓球。
啟輕燁有些着急,顧予初定罪就差這一錘定音,如此秦王也難明帝的逃責難和猜忌,便打破沉默,開口說道:“父王,北凌陰詭之心昭昭,今日若不據實回復,西戎恐憤而攻之,赫和密投北凌,那東啟豈不是孤立無援,腹背受敵?”
“燁兒,這裏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秦王妃身份之疑你可有實證?”
“侍女口供、賓客證詞、樂嘉蓬康之死足以定罪。”
“大膽!”
“兒臣不敢,兒臣應父王密令,將引西戎與北凌嫌隙,牽出顧予初的真實身份實乃意外,但依兒臣愚見,顧予初的敗落更大利我東啟,我們正好可趁機暗度陳倉、弄假成真。”
明帝仍是半信半疑,會盟之前他的確秘密授意啟輕燁藉機滋事,以深化西戎與北凌之間的矛盾。
圍獵之局他也是知曉的,凌子域坐騎錦瑟喜食紅谷赤果,啟輕燁便命人在林中提前育植赤果以引凌子域闖入蛇洞,同時將早已尋回的九龍玄鏡放置蛇洞之中,再者以火狐誘樂嘉蓬康入局,若樂嘉蓬康不幸葬身蛇腹,那赫和便與北凌不共戴天,日後便可利用樂嘉還瑜共同對付北凌,東啟北凌開戰,也可直入赫和國境與北凌開戰;若凌子域僥倖殺了巨蟒,尋得了九龍玄鏡,那此次春獵便是公然與西戎叫板,北凌與西戎不和,東啟才可坐收漁利。可誰成想,凌子域雖看似荒誕不羈,卻順利破了此局,並拉上東啟,一併讓西戎記恨。
夜宴之前,他這個兒子又毛遂自薦,說尋得凌子域與西戎側妃私通的證據,這次一定不會失手,他告誡啟輕燁切不可丟了東啟的氣度及風範,誰料,夜宴之上竟然發生凶殺案,牽扯出北凌細作,可偏偏那北凌細作不是別人,而是啟幀的王妃。
“那你認為秦王是否知情?”明帝想了很久,才開口問道。
“兒臣不敢妄加揣測,秦王夫妻伉儷情深,我想此情此景若是按罪處置了顧予初,定是三哥不願意看見的。”
明帝沉默。
西戎單于、赫和國主駕臨。內監傳示。
“來人,看座,上茶。”明帝招呼到。
“不必了,三日之期已到,本汗等要最簡單的答覆即可。”阿努達很不客氣。
未等明帝開口,啟輕燁率先回答。
“單于,經查證,西戎側妃死於南山絕的毒藥,該毒藥被塗抹於杯璧之上,該毒無色無味,服下後半小時毒發,無葯可解。”
“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告訴我是何人所為?”
啟輕燁遲疑的望了一樣明帝,終究還是開了口。
“北凌細作。”
阿努達覆手側目,很是吃驚,但又瞬間平靜下來。樂嘉還瑜眉頭緊皺,亦有所思。
“那麼,東啟秦王、秦王妃可涉入其中?”阿努達繼續問道。
“西戎側妃之殤,據該名侍女招供,是受秦王妃指使。”啟輕燁回答。
“我兒何冤?她可有招供?”樂嘉還瑜情緒激動。
“她矢口否認,但我們在她身上搜到赫和小王子之物,那枚赤金圓球。”
樂嘉還瑜揮手砸碎了茶盞,從牙縫裏狠狠的摩出了兩個字“北凌!”
“我不管此毒婦是北凌的細作還是你東啟的秦王妃,都必須為我愛妃之死血債血償!”阿努達停頓,繼續說道,“至於秦王,我想明帝自會分辨,但就我而言,並不相信他可以置身事外。”
啟幀統帥東啟半國兵力,謀慮過人,戰功赫赫,是當世少有的軍事奇才,阿努達接任西戎單于早年與東啟邊境摩擦,兩軍騎兵交鋒過幾次,但並未佔到多少優勢。阿努達深知,西戎對抗東啟,最大的威脅便是此人,若任由其勢力做大,執掌東啟軍政大權,那麼西南邊境之爭,西戎便毫無機會可言。所以在啟輕燁言明要與西戎合作共謀,幫其除掉啟幀,待其繼承大同,以西南二十郡為謝。
但是,阿努達仍對啟輕燁有所懷疑,所以知會步榮先試探試探顧予初的身份,若真如啟輕燁所言,秦王妃身份可疑,便可謀而後動,以其為突破口與啟輕燁合作,致啟幀於死地。可他萬萬沒想到,步榮竟死在了夜宴之上,他雖悲痛萬分,可幸又可疑的是秦王妃如意料的一般身涉其中,此局,無論是何人所設,但若可一舉動搖甚至顛覆啟幀在東啟的地位,也是意外所獲,求之不得。
還未等明帝開口,廊外便傳來異動。
“聽說,北凌細作興風作浪,意欲破會會盟?這個黑鍋,我北凌可是不認的!”凌子域不知道何時破門而入。
阿努達、樂嘉還瑜瞬時起身,怒氣的看向凌子域。
“四國會盟何時只有東啟、西戎、赫和三國,將我北凌置於何地?”凌子域藍袍寬袖,玉冠束髮,禮數周正,不過眉眼唇角依舊邪魅不羈。
“嘿,輕鬆點。”凌子域明顯感到了西戎及赫和的敵意。
“你北凌使這卑鄙下作之法,竟還敢來此叫囂?”阿努達質問道。
“就憑一侍女所謂的招供,就將這破壞會盟的屎盆子扣在我北凌頭上,本太子若在不來分辨幾句,你們肯定又認為我北凌做賊心虛。我北凌好歹也是北方大國,禮儀之幫,豈容好事之人如此肆意抹黑?”凌子域倒是不生氣,不緊不慢的說道。
“你少在這裝腔作勢,我赫和雖國小勢微,但你殺我兒,毀我國之根本,我赫和就算傾盡國力,玉石俱焚,也必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樂嘉還瑜暴怒,紅着雙眼,指着凌子域,勢要討回這筆血債!
“赫和國主,今日之言,可別後悔。”凌子域扯嘴一笑,然後環抱雙臂,大聲呼喝,“出來!”
“父王。”只見樂嘉蓬康從廊間竄出,奔至樂嘉還瑜面前,死死抱住其腰腹。
眾人皆驚愕不已。啟輕燁眼神慌亂,心中暗知大事不妙。
樂嘉還瑜蹲下,錯愕的緊緊盯着懷中的小孩,左右確認好久,然後擁蓬康入懷,淚眼朦朧,甚是驚喜和欣慰。
“告訴父王,到底發生了什麼?”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樂嘉還瑜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尖銳起來。
“是凌太子救了我,不然兒臣就與父王天人永隔了。”蓬康也小聲的啜泣,樂嘉還瑜瞥了眼看熱鬧的看得特別起勁的凌子域,眼神已然柔和下來,但仍懷有疑慮。
“別怕,快告訴父王是誰要置你於死地?
“兒臣不知。”
“蓬康小王子可還記得這枚金球?”明帝突然插口問道。
“記得,是夜宴當天,我贈與秦王妃姐姐的。”
“為什麼?”樂嘉還瑜很詫異。
樂嘉蓬康指向啟輕燁,“是他告訴我,他不能拒絕與我皇姐的和親,但在東啟皇室女眷中秦王妃姐姐心地最為善良、待人極為寬厚,若我皇姐可與秦王妃姐姐交好,以秦王府在東啟的勢力,我皇姐在東啟的生活定會安然和樂,不受后室女眷排擠陷害。他還告訴我,秦王妃姐姐喜歡奇聞逸事,若是我將在蛇腹中尋得的赤金圓球送與她,她定會歡喜,倒是自會先入為主的對我皇姐平添幾分好感。”
明帝審視着啟輕燁,並不做聲。
“後來呢?”樂嘉還瑜接着問。
“後來,我在廊間看見秦王妃姐姐在賞月,就上前與她寒暄了幾句,請求她關照我皇姐,然後送了她那枚金球。”
“大約什麼時候?”明帝問道。
“就在煙花表演之前,隨後,煙花升空,我想去找父王,便離開廊間,誰知被一內監引領至側殿迴廊,他們趁着無人注意的時候,將我口鼻塞住,身上掛上砂石,推我入湖。”
樂嘉還瑜倒抽一口涼氣,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
“啟輕燁,你可有話要說!”明帝很是嚴厲。
“兒臣冤枉,定是有人唆使小王子陷害於我!”啟輕燁跪地。
“你的意思是我嘍?”凌子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北凌可真是深謀遠慮,隔岸觀火不成,便無中生有,再使一個金蟬脫殼的好計,好讓東啟再難逃脫干係。那弘王殿下是不是也是我北凌的細作?”
“你血口噴人!我與你北凌毫無瓜葛!”啟輕燁急忙為自己分辨。
“那顧予初呢?”明帝又問。
“顧予初是誰?”凌子域反問道,已然明白明帝話里的圈套。“秦王妃?不管是什麼顧予初還是秦王妃若是北凌細作,那是否表示秦王也與我北凌交往過密?”凌子域未直接回答,而是簡單的拋出明帝的疑慮,反其道引起另外一種猜想。
“即使赫和小王子安然無恙,也不能洗脫顧予初謀殺我側妃的嫌疑。也許是你北凌早就留好後手,眼見事情敗露,遂假意送還赫和小王子,好聲東擊西,掩人耳目。”阿努達說道。
“真是滑稽,單于連東啟皇后的閨名都不知道,竟然對秦王妃的名字記得如此清楚。夜宴之上動手本就太過危險,若殺你個西戎側妃就能挑撥兩國關係,那為何不在所住的行宮動手,反正也在東啟宮禁之內,亦或者調製可以推遲一兩個時辰才毒發的毒藥,又何苦在夜宴作繭自縛,自尋死路。我北凌若有能力將細作安插在秦王身邊,那又豈會輕易將其暴露,必對其背景安排妥當,熟悉百色鄉語又有何難,怎會如此輕易就被你西戎側妃試了去?若真像你說,留赫和小王子活口,就是為了度勢而動,那請問我北凌今日可有半分便宜討到,夜宴之局全繫於秦王妃一人,我倒是覺得意不在北凌而在秦王。”凌子域句句珠璣,將國家矛盾轉為皇儲暗鬥。
“我不管那麼多,反正今天東啟、北凌必須給西戎一個交代!”阿努達刻意壓制了自己的怒氣,
“弘王,赫和小王子之言是否屬實?”明帝冰冷的開口。
“兒臣冤枉,兒臣從未誆騙赫和小王子,小王子年幼,定是有人故意唆使。秦王妃罪證昭昭,人證物證俱全,兒臣只是據實查辦。”啟輕燁一口咬死自己只是忠於事實真相,晉中職守而已,毫無私心。
“那你可有讓秦王妃與該名侍女對峙?”凌子域反問。
“她已在獄中畏罪自殺。”啟輕燁回道。
“掖牢一向重兵把守,怎會讓一個牽動兩國矛盾的重犯如此輕易的自殺,該侍女一死,所有嫌疑全集中在秦王妃一人身上,夜宴之謀已成死局,三日之期一到,就算該案經不得細細推敲,但東啟也必須將秦王妃交出,反正扣成北凌細作,東啟大可推脫的乾乾淨淨,屆時北凌西戎開戰,赫和北凌斷交,秦王牽連受制,難以洗脫勾結北凌的嫌疑,夜宴督辦一干人等或多或少失職查辦,這一石多鳥之計,弘王以為如何?”
“凌太子真是雄辯,但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弘王有些慌張,但始終不多做辯解,他明白越說越容易暴露,不如矢口否認,畢竟除了赫和小王子之外他們沒有任何的證據。
明帝反覆權衡,若不交出顧予初,西戎無法交代,若交出顧予初,又等於與北凌公然宣戰,一時間竟左右為難,騎虎難下。
“就今日來來看,此案牽連甚廣,恐一時難以定奪。單于,可否再寬限一日,明日朕必給西戎、赫和、北凌一個滿意的交代。來人,將弘王押入掖牢!”
“請父王明察,兒臣絕無異心!”啟輕燁再三肯定自己忠心,陷害北凌之局原是明帝本意,他在賭明帝對秦王的猜忌之心。
“既然明帝開口,那本汗也賣東啟一個薄面,就明日。”說罷,阿努達抽袖而去。
樂嘉還瑜帶着蓬康以及凌子域也相繼離開。
今日之情景儼然不肯能有個滿意的結果,西戎雖心有不甘,但也不便過多計較,若繼續對秦王落井下石,那西戎與弘王的暗約便會惹人懷疑。與此同時,阿努達對啟輕燁也充滿了恨意,說是合作,其實自己被其利用卻一無所知,更可憐的是搭上了自己愛妃的一條性命,若無法牽連秦王,那便讓這無恥之徒為自己的愛妃陪葬,二來打亂東啟朝堂的勢力,西戎好亂中尋找機會。
蓬康小王子失而不得,樂嘉還瑜喜不自勝,至於幾國之間的暗潮洶湧他也無意參合,領著兒子安全回家就好。
其實,他早就在昨日就知道了兒子仍活着的消息,子夜他收到了北凌的密信,說是明日東啟答覆之時領蓬康相聚,樂嘉還瑜明白了北凌之意,便陪着演了之前那一幕,配合引出幕後黑手。
凌子域夜宴事發之時便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宴會上啟幀也曾提醒需暗中關注赫和小兒的動態,以防西戎有所動作。他正巧見到啟輕燁與樂嘉蓬康的小聲交談,便緊隨蓬康其後,直至有人對其動手,救下蓬康後由啟幀提前安置的隨從秘密送其出宮藏匿在北凌下榻的宮殿。之後,他們在從蓬康口中得知啟輕燁的誘唆,便明白了這整盤計劃,於是,啟幀將計就計,借屍拋湖,好讓啟輕燁認為萬事妥當,放鬆警惕意,進一步落井下石,以引出明帝的猜忌。同時,再由凌子域出面將北凌之困置於明面,好讓明帝無法借安撫西戎之名,暗自與西戎達成一致,共同對付北凌,從而舍小取大,默認對顧予初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