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第1184章

百無聊賴,想同帶着高高斗篷的馬車夫搭訕,又怕惹醒了呂大腹黑,只好收收神,乖乖的看着路兩邊的風景。九曲鎮果真如張大郎說的那般,是處在水路與陸路的交通樞紐,熙熙攘攘,車水馬龍,往商旅繁多,不時還晃過幾輛掛着威風凜凜旗幟的鏢車。

看到鏢車,駱塵鳶就忍不住想起武俠小說里常出現的那種劫鏢濟貧的故事,不由多貪瞄幾眼。可惜押車的鏢師倒不是什麼虎背熊腰的練家子,多半可能因為長年累月,奔波四方的原因,個個精瘦如猴,瘦長的個兒,騎在瘦馬上,唯一讓人敬而遠之的就是他們那精銳如刀鑽的眼神,犀利如如槍刃,冷冷掃過一眼,足以讓不寒而慄。

馬車六遛過一道彎,駱塵鳶就瞥見一個瘦削的身影匆匆的向巷口跑來,唇角一抹溫馨的笑頓時不翼而飛,小臉沉沉的,暗罵道,這個書獃子,就不能多在雜院門口守一會兒嗎?提前跑這麼遠來迎接,我不得提前下馬車,瘸着腿回去?嘆了口氣,回想昨日那般雄糾糾氣昂昂,壯士一去兮兮的被趕出去,今日便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瘸腿回來,怎麼瞧怎麼都覺得氣兒不順。

駱塵鳶握握小拳頭,以後有錢了,咱一定的弄輛馬車!

吐出一口怨氣,駱塵鳶向呂明欠欠身,頗有恭謹道,“多謝公子相送,前面就是大雜院了,我到這裏下車就好了。前面巷口窄,不好倒車。”

呂明眯起的俊眼已看到跑過來的張阿四,懶懶得“嗯”了一聲,,淡淡一笑,不帶一絲煙火氣道,“接你的?”

駱塵鳶白了張阿四一眼,小臉垮下來,無奈道,“嗯。糧種家禽一事,小女回去自會和張大叔他們商量,必不會給呂公子添太久的麻煩。”

“你?”呂明微有倦意的合上了眼,低掩的墨睫,濃密而修長,分明是無比平凡的一張面孔,卻翩翩生出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風華,華貴而雍雅,側卧的身子,慵懶而散漫,一塵不染的白色絲袍寬鬆而閑雅的縛在身上,低調而沉穩,竟不似平常商賈那股枯燥而奢靡感,有種說不上來的溫潤,聲音低沉,“呵,自然,落雁山方圓兩百畝如今皆是駱姑娘的,理當如此。”

駱塵鳶咬着唇,聽到呂明這句意味不明的話時,心中“咯噔”一下,她竟忙忘了,她的身份已經被呂明看穿,在她沒在落雁山收服眾心站穩腳跟之前,這個秘密倘若提前泄露,對她可沒一點兒好處……

駱塵鳶微有緊張的看了走近的張阿四,回首凜然低聲道,“呂公子即以明了,還望歸還糧種一事暫且緩之,小女不日必會登門拜訪公子,親自解釋其中緣由,還望呂公子能夠嚴守此事。小女還不想……”

呂明眉睫輕顫,微眯起瞳眸的閃過一絲明亮,薄唇微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弧線,不待駱塵鳶說完,便輕輕揮了下手,“可。”

駱塵鳶鬆了口氣,再次感激的點頭致意,然後在車夫的幫助下,才跳下車。

剛下車就迎上了張阿四一副由激動變憤怒的臭臉,一隻黑瘦的手指抖啊抖的指着駱塵鳶,“車上那男人是誰?”

駱塵鳶不耐的白眼,可勁兒把他抽搐的爪子拍下去,回頭向呂明抱歉的一笑,扭身將包裹用力砸到張阿四懷中,“是張大叔讓呂公子送我回來的!你瞎嚎什麼!”說罷又瞪了一眼,“還不走?!”坡着腳自顧向雜院巷口走。

張阿四衝著馬車扁扁嘴,不情願的追上來,想凶駱塵鳶兩句,餘光掃見她坡着腳,又忙棘手的站在旁邊,想扶又不敢扶,光天化日之下,男女可是授受不親,但轉念又想起她剛和一男人同車而來,又氣不打一處來,邊小心瞪眼,邊譴責,“虧你還懂詩書六藝,怎可跟陌生男子同車而來?實在太可恥!太傷風化了!若是傳出去,你一女子還有何顏面,誰還敢娶你為妻?竟也不遮下帘子,當街招搖,實在是禮儀之大錯也!實在有違我凝國之

“閉嘴!你糧種家禽安置好沒有?”駱塵鳶一臉不善地狠狠盯着滿口禮義廉恥的張阿四,氣道,“我巴不得沒人娶,行了吧?干你什麼事兒,還有昨天那賬我還沒跟你算呢!陷人於不仁不義就是你的聖人之禮?大難臨頭,將我掃地出門,就是你學的聖人之善?”

“你女子……”

“我女子怎麼了我?我女子就該被你說攆就攆,說罵就罵?我女子就該無良,該是那種過河拆橋的無德無義之人?既用人,就盡信於人,女子就不是人了啊?”

“你……你牙尖嘴利……”

“你們書獃子就這樣,說不過人就說人牙尖嘴利,蠻不講理!有能耐你給我說說我哪裏不對了啊?你說,你說!”

“你……俗也……”

“俗怎麼了?俗俗更健康!有種你們別動不動引經據典‘俗話說,聖人曰’啊……”

“……”

……

“公子,青松不明白,您是對駱姑娘上心,還是真打算藉著這虛名避一時之難,僅藉此一愉爾?”望着漸遠漸模糊的兩個身影,車夫摘下厚重的斗篷,竟然是一位弱冠之年的俊俏青年。

車廂里的人微展雙眸,這眸已不似先前那般雲淡風輕,墨黑的深瞳帶着渺遠不可測的深邃,嫵媚而清艷,即便是炫目煙花,觸及這一波瀲灧時,也會黯然失色,而同時乍變的還有那本是沙啞而平平的聲音,“不過一鄉野村婦,僅一悅而已,無足以掛齒!”聲音甘澈,悠遠似山澗清泉,“若不如此閑散休養一段時日,恐他又要怒矣。雖然傷的只是虛表,但這般血洗之勢,還是不容小覷。他……何時竟變得這般出息了。”

“公子,您已經被貶為庶民了,還能如何?倒是您的傷?”青年語氣微躁,強忍着胸中的壓抑,慚道,“是屬下無能,險些害公子性命。幸好後來公子順利入城,否則屬下……”

“青松。我此般模樣若何?”那聲音又一變,打斷青年的話語,已恢復了那沙啞而平平的音色。

青松一怔,抬眼看着車中慵懶的身形,那驚夢絕艷的雙眸,此刻竟帶着種沉靜而悠遠的紅塵之跡,有意無意的目光不時掃過那背影消失的巷口。

“公子……”青松啞聲,憂慮的蹙眉,依舊答道,“公子姿容與往日大不一樣,饒是青松,倘若不逼公子出手,亦不能察覺公子之變化,他人必難能識出,還望公子寬心。”

“呵……為何我總覺得她似乎已察覺出什麼,竟是我多心了?”他慵懶的一笑,白袖一揮,頗有諷刺道,“一鄉野村姑爾,不足多慮。回,暫避數日。”

青松凜道,“喏。”猶疑一下,又道,“公子,三殿下着實惱了您,此刻正在偏館鬧着不走,非要問問您……呃……那女人是誰?”

車中人嗤笑地聲音劃破靜謐的周遭,清脆如珠落玉盤般蠱惑而悅耳,“老三不過借人一肩膀而已,何時竟小氣如此了?”

青松無言地擦擦汗,重新扣上那寬大黑紗斗笠,跳上馬車,才訕訕道,“公子……那肩膀可不是凡人踩得的……”

車中人再次爽笑,只是這笑聲很快便碾碎在馬車軲轆與馬蹄聲響之中,伴着落日餘暉,在寬闊而熱鬧的大街上,拉出一條悠長而詭譎艷麗的碎影。

***

“小陳姑娘……前面就是咱們落雁山了!”劉三泰一邊“嚯嚯”趕着牛車向前走,一邊滿臉恭謹殷勤的向著車廂中的人道。

駱塵鳶懶懶打了個哈欠,不滿的將身上蓋着的毯子扯開,扒拉着頭髮,抱怨的咕嚕着,“又是連夜趕路。從來了就沒睡過幾天好覺,怎地一點憐香惜玉都不懂。”提起“香玉”這樣旖ni的詞彙,駱塵鳶更加哀怨了,她不是不想提這副尊容若何,是不好意思提。在客棧那夜她洗過澡之後,就仔仔細細的瞧過一遍了,不能說丑,只能說長得有點意外,除了一雙清冽純澈的眸子讓人覺得好看一點,其他的……呃,跟那羅軟軟說的差不多,豆芽菜……興許還不如豆芽菜呢,有的豆芽菜胸前還沒那麼一馬平川呢。

身心的打擊讓駱塵鳶焉焉地靠在牛車壁上,哀哀欲絕地回話,“三當家的,您不用這麼客氣了。小女昨日都說了,既然前日的事情是一場誤會,小女怎麼會再生您的氣呢。您這一路上照顧我,都和張大叔他們落下一大截了。”

劉三泰一聽“誤會”二字,臉色劃過一抹愧疚,“姑娘不計較我劉三的粗性子,是姑娘大度。但我劉三泰向來敢做敢當,即便是姑娘不惱我來,我自己也得甘願受罰!也好管緊自己的脾氣,往後做事萬不能再這麼衝動,不分黑白的。”

駱塵鳶與這三當家的不太相熟,不知曉劉三泰為人爽利,憨厚自省的性格,聽到劉三泰自我懲罰這一詞,又小小挫折了下,頗囧地嘀咕,“給我做司機,就是您的自我懲罰啊……”

“小陳姑娘,咱們竹橋村到了,過了前面那棵大棗樹就是了!咱們大棗樹今年結了好些棗子,村長說等我們回來,就打棗分給大夥。我那份就留給姑娘吃,你出來瞧瞧,可甜……”

劉三泰忽然住了嘴,連牛車也驟然慢下來。

駱塵鳶才想跟他客氣幾句,忽然發現氣氛極度不對,忙拂開帘子一看,頓時傻了眼,呆在原地。

只見面前是一棵禿了的棗樹,大樹另一側被人用斧頭鑿去大塊皮,猙獰可怖的露着樹心,駱塵鳶第一反應,這大樹活不了了!目光再掃向車下,被碾碎的紅棗已現腐爛的焦黃色,空氣中似有似無的漾着股酸臭味,拉車的黃牛踱着步子,撿着殘棗啃嚼着。

劉三泰滿臉鐵青,雙手緊握成拳。駱塵鳶頭一回見到這麼一個身高馬大的莊稼漢如此憤怒,如此悲痛,以至於那雙目眥盡裂的銅鈴大眼中,竟閃着讓人心口絞痛的淚花。

他慢慢地踱向那已破損不堪的老樹,渾身都在顫抖,結滿厚繭的大手抖着,像***自己親人那般摩挲着那棵樹,竟發痴一般喃喃道,“十年……十年……你一直這般,竟連最後一絲活氣都沒能留住……我快受不住了……”語畢他悲慟欲絕地用力捶了那老樹一拳,發癲似地向村頭跑去。

駱塵鳶心念村中定然發生了驚天大事,否則劉三泰不至於此!也忍不住多想,忙將黃牛拴在棗樹上,趕緊也追過去。舉目望去,入眼是貧瘠的荒田,凹凸不平的土路,破敗不堪的村莊,光着身子在跑鬧的孩童遠影……還有帶着些許綠意的叢叢山巒,幾乎乾涸的一條半裂的河渠……

駱塵鳶緩緩捂緊藏着地契的衣襟,一種複雜而激蕩的情緒在心口來回激蕩,似乎來不及因為這貧瘠的土地而失落哀怨,只覺得一種強而烈的情感隨着清風送來的黃土氣息,沖得她鼻尖發酸,就好似她闊別了多年鄉土一般,待到一日再次踏馬歸來之時,心中情更濃,意更切,蒙蒙中似乎感覺到腦海中在不斷洶湧着什麼,溫暖,親切,催人淚下。不遠處再次響起黃牛粗重的“哞”叫聲,她從失落傷懷中清醒過來。她想嘲笑自己,怎麼可能會在異界大陸上找到“近鄉情更怯”的錯覺?可嘲諷的嘴角還沒扯開,拳頭便毅然握住,無論如何,這片土地是她的了,是她唯一所僅有的。從今後,不管怎樣,她都要好好的保護它,哪怕是再貧瘠的一草一木,再醜陋的一沙一石……

也許是自小身為農家女,再次親切嗅到那熟悉的黃土味時,駱塵鳶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腳步也舒暢利索起來。穿過殘破簡陋的竹橋,多走幾步便進入了劉三泰口中的那個竹橋村,落雁山下唯一的一個村落。

村子不大也不小,約有四五十戶人家,東一腳,西一家的凌亂錯落着,每戶都是山石築基,茅草和泥糊成的抹牆,皆是低矮的房屋,甚至還有幾間坍圮的只剩下半壁土坯子。多半數的房屋沒有個完整的院落,頂多是房屋外面用幾根枯樹根加做成籬笆,再砌兩根木樁,用來勉強固定住各家的柴扉。

駱塵鳶連走了幾家,都是柴扉緊閉,毫無生氣的樣子,此刻日上中天,正是家家戶戶垂髫自樂,享受午飯的時刻,然而一眼掃過,破落的煙囪,鮮有幾家有輕煙飄起。心中越發狐疑,正迷茫不知所措之時,忽然串出一個毛頭小孩,穿着一件髒兮兮的汗衫,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鑽出來的,瞧見駱塵鳶一副生人面孔,先生一愣,接着麻利的從地上撿起一塊小土疙瘩便向她砸來。駱塵鳶又急又痛,微有懊惱,上前幾步,想攔下他問個話,卻見那小孩驚惶“啊”的大叫一聲,骨碌碌地便跑,還扯着脆嫩的嗓子喊,“惡霸又來了!惡霸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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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桃花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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