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懷舊
“這次校慶有點特殊你聽說了嗎?”
阮燦跟成悅下車往一中里走。門口遇到兩個女人歪在門衛室那兒閑聊,其中一個一身西服外套,估計是個女白領。
另一個聽的也附和,“是啊,以往慣例不是只請傑出校友嗎,這回六十周年慶可夠新奇的,班長在群里說想來的都行,這一中這麼大塊兒能擠得下???”
說著說著女人笑了,似乎覺得自己的揣測十分無厘頭。
“其實也不是誰都想來的,很多人出去后閉口不提母校,恨不得從沒來過。”她又說。
成悅阮燦不緊不慢從兩人身旁過去,成悅聽見身後極小聲一聲“咦”。
是那個女白領發出的。
一中這麼多年沒搬過地方,也不修校區,以前說起來是古得有韻味,現在徹底就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傢伙。
成悅看了一圈,扯着阮燦衣袖連連稱奇,“你看那棟實驗樓竟然還在?厲害了,我以前就覺得這是危樓,現在上面漆果然全掉光了,這不違章吧……”
阮燦看了眼,“也不知道校友里有沒有質監局的。”
成悅又往前跑了段路,最後立在明湖旁停下,她指了指兩側長椅,聲音振奮,“這兒這兒!這排椅子竟然還在!你記得嗎我以前下自習就這麼坐著兒等你——”
說著,成悅當真一屁股坐下來,也不管上頭一層灰。木製長椅年久失修,成悅剛擱上面就嘎吱一聲,嚇得她立馬起來。
明湖又稱情人湖,當時每個班暗戳戳談戀愛的小情侶晚上沒地兒去,就愛偷偷跑來明湖牽手聊天。
因為行政樓離這兒遠,巡查的老師也不會吃飽了撐的跑這兒來逮人,所以高中所有悄咪咪藏在心裏的愛情都被這片湖見證過。
此時,還有好幾個返校校友圍着湖邊散步聊天,拍照留念。
周瓊瓊跟許黔江也到了,兩人在群里問他們在哪兒。
沒過多久,遠處過來三道熟悉人影,趙嘉成走在第一個,還是當初稜角分明的少年,渾身刺頭的氣息這麼些年也沒散乾淨。
周瓊瓊跟許黔江在他後頭,兩人牽着手往這兒走。
他們三先朝成悅揮了揮手,然後看見她身旁站着的高大人影,阮燦也跟着看過來。
到了身邊,周瓊瓊率先丟開許黔江的手攬住成悅,笑嘻嘻,“我知道我剛剛過來在想什麼嘛?”
“想什麼?”
周瓊瓊把女人往旁邊拉了拉,見沒人能聽見才低聲說,“我在想這地球真的是圓的。你跟阮燦在這兒一站我遠遠看着竟然恍惚覺得是高中晚自習下課了……”
成悅笑着。
許黔江看見人全了,點頭,“行,既然都來了,走吧。”
成悅:“去哪兒?”
“教室。”他又強調,“各自的教室。”
成悅完全不明白這算什麼操作。
等到了高三教學樓,許黔江跟周瓊瓊往藝術班去,成悅他們三個直接上樓去十四班,兩撥人在樓梯口分開。
成悅一臉疑惑,“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跟在後面一直沒說過話的趙嘉成勉為其難回答了這個問題,“聽說是校長安排的,按當初大家高三的班級號開班會。”
“開班會?”成悅真的驚了,她從沒有想過時隔五年早就告別學生時代的她有一天還能回來開場班會。
“不過……這樣一個班級豈不是會有很多人不是同一屆?”
阮燦卻在這時拉過她的手,語氣淡淡,“你剛剛不是也聽見了嗎,”他提醒,“校門口。不是每個人都對自己高中母校還有留戀的,特別是早踏入社會那一批。”
話雖然戳人,但的確是事實。
高中生活不是在每個人眼裏都是美好的存在的。
高三十四教室就在面前,隔着虛掩的門,他們聽見裏頭絮絮叨叨聊天的聲音,偶爾還有人毫不遮掩地暢快大笑。
聲音都是陌生的。
成悅跟阮燦互相看看,然後阮燦抬手推開面前的門。
一推開,裏面三三倆倆坐着的人全部朝他們看去,然後——
“阮哥?那是……成悅!”
說話的是坐在教室後排的一個年輕男人,西裝革履,架了副眼鏡,頭油擦得亮晶晶的,跟成悅工作室旁邊一家保險公司的業務員一個模子。
成悅掃過去一眼,不認識,然後抬頭看阮燦。
“宋一航。”他說。
“是啊,我是宋一航。”男人摸了摸頭,想起來髮油還在,又擱下手,“哈哈哈是不是變化挺大,不認識了?”
成悅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看,這才從男人眉眼裏看到點宋一航的影子,她死活想不明白,這人怎麼就變化這麼大。
這時,宋一航隔了三四個位置的地方,一個大波浪女人抬頭笑着說,“認不出來也正常,他帶了點妝,你看這模樣是不是挺小白臉的?”
宋一航轉過頭去眯眼笑,“張芸,你這人嘴還是不饒人,以前就是男生堆里的好哥們。”
成悅很快認出來了,女人是張芸,他們高中時期連任三屆的文娛委員。
她拉着阮燦在張芸旁邊的位置坐下來,趙嘉成拉了凳子坐在後面一排。
女人張了張紅唇,也不生氣,笑道:“是啊,現在還是,化妝師,給一群男明星化妝。你呢,現在在幹什麼?”
宋一航伸了伸腿,課桌有點矮,此刻他坐着,顯得一個大人坐在什麼玩具上,特別違和。
“你看我這副打扮,是不是特別熟悉?”宋一航有點羞愧地撓了撓頭,“在賣保險呢。”
成悅心想她果然沒猜錯。估計宋一航現在稍活潑的性子也是被這個給鍛鍊出來的。
宋一航大學讀的金融,俗話說金融雖然熱門,但只有混得好跟混得差兩個極端,好的在高級寫字樓一簽幾十萬的大單,差的就只能賣房賣車賣保險。
張芸沒有再問,隨後轉頭看旁邊安靜坐着的兩個。
“成悅,我們可太久沒見過你了,當初回國一聲不吭的。”
視線一轉,目光落在阮燦身上,張芸不知道想起什麼突然笑了,“你們果然還是一對,當初我怎麼說來着,”她推了把趙嘉成,“我跟你說過吧,他倆肯定有情況。”
趙嘉成輕哼了聲,沒有表態。
張芸轉過頭笑,過會兒手機鈴聲響了,女人去外面接電話。
教室外面又有一撥人進來,帶頭人進門掃了一眼,隨後指着最後一排嗷嗷大叫,“學委!阮哥!成悅!趙校霸!”
又是成悅他們班的。
雖然五年之久,很多人性子翻了個天翻地覆,但成悅還是從他們身上看到以前的影子,還有一顆維護高三十四這個團體的心。
坐着的也有其他屆的,跟成悅這一屆比起來就顯得無比稀疏,三三倆倆各個角落佔了幾個。
似乎也沒有同班的可以聊天。
來的越來越多,很快整個教室里都是密密麻麻腦袋了,其中幾乎九成成悅都認識,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歲月,在眼前翻騰。
即使有想不起來人名跟面孔的,旁邊阮燦也能一一指給她認。
熙熙攘攘,熱鬧喧囂。
等廣播裏開始有人講話時,還沸騰的人群忽然一股子安靜下來,慣性地,按着記憶里的位置各自坐下。
大家早已在社會摸爬滾打好多年,卻在此刻像訓練有素的軍人,一聲不吭坐在小很多的位置上,抬頭看向同一處。
“大家好——我是一中現任校長——”
剛開始講第一句,教室里立馬冒出一疊喊叫,“老禿!是老禿!”
廣播裏繼續說,“我是校長章劉成,首先非常感謝大家在這個熱鬧的日子裏齊聚在這裏……”
成悅聽着聽着就笑了。
她伸手在下面拉了拉阮燦衣擺,阮燦配合著低頭,“嗯?”
“想不到老禿都混到校長的位置啦,我剛剛還想着他現在會不會已經不當老師了,我們以前多讓人頭疼啊——特別是你!”
阮燦嘴角一勾,順着自己衣擺下去捏住女人的手,軟得不可思議,揉了揉,他輕聲道:“我當時可給他拿了個好幾個國獎回來了。”
“哦哦哦,知道了,男朋友最厲害對不對。”
在廣播結束前,老禿表明了下今天的大致路線,所有人先去禮堂合照,然後是自由活動,食堂已經全開了,想吃什麼自掏腰包。
教室里已經有人起身往外頭走,不過背影略狼狽,成悅認出那是幾個其他屆的校友,估計是被他們剛剛那一嗓子的熱情嚇到了。
其他人也蠢蠢欲動,左右招呼着一起走,然後突然聽見門“啪嘰”一聲拍在牆上的聲音。
門口,老禿拿了本文件夾還按在門上,探進半個身子往裏看,“歐呦,還挺齊?你們對我這麼懷念?”
下面又沸騰了,幾個人吼着老禿死不要臉。
成悅跟阮燦隨着人群往外走。
走到門口老禿突然叫了聲,“成悅啊。”
成悅不走了,阮燦也跟着停下步子等。
老禿臉上多了一圈皺紋,他眯着眼笑,“走啊,一起過去。”
三人就一同往禮堂走。
“聽說現在是個畫家?”老禿突然看着成悅微嘆,“這樣的腦袋瓜竟然不給國家做科研搞藝術去了,你呀你——”
這個“你”含了十分的惆悵,自然而然,老禿又想起另一個不聽話的。
“還有這個死小子,”死小子三個字也不解氣,老禿在阮燦背後拍了一掌,還挺清脆,“當初清大天才班錄取函都到手裏了也不過去,人家老教授跑了三四趟都沒說動,最後還給我跑到什麼A大去了!簡直不像個樣子!”
阮燦失笑,“章老師,這事你已經念了我好些年了。”
老禿繼續罵罵咧咧,“是啊!我還能再說個五年!太可惜了!也不知道人家清大怎麼招你惹你了死活不去……”
成悅扭頭去看身旁阮燦,卻見他也正低頭看着自己,給了個淺淡的笑,眉眼跟走廊上陽光揉在一起,特別溫柔。
成悅好像有點明白他不去清大的原因了,不由,心頭就有點酸。他想,阮燦可太好了,她要對他好一輩子。
“所幸現在在清大教書,”老禿又說,“要不然你也不用回來看我了,我不想看見你。”
老禿哼哼唧唧,卻並沒有真的生氣。雖然都已經長大,但這些確實實在在是他操透了心去教育過的孩子,即使當初再怎麼水火不容,現在老師的一方苦心已經能夠被理解。
禮堂里都是人,攝影師在上面調相機,大家找着位置依次坐下。
成悅看見了許黔江跟周瓊瓊,她招手把女人喊過來。
他們幾個迅速佔領一排,排開,對着鏡頭咧嘴笑。
成悅是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這場六十周年校慶,讓她找回本以為丟失的美好時光。
照片拍完,大家商量着去哪兒吃飯,許黔江卻突然掏出手機,然後說,“等幾分鐘,董江說他們已經到大門了,馬上過來。”
成悅沒有問題,但趙嘉成卻突然發問,“李延川來了?”
許黔江點頭,“來了。”
趙嘉成:“……”
看着走到一邊黑臉的人,成悅奇怪的地問阮燦,“趙嘉成他怎麼了?”
阮燦:“應該是馬上要看到李延川,興奮得說不出話來吧。”
事實證明,確實是興奮地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倆直接打上了。
李延川個子竄得快,只是依舊瘦,兩人扭打成一團,趙嘉成仗着力氣大制住男人手臂去絆他,“你剛剛在群里說誰是傻逼呢。”
李延川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衣服下擺捲起來,露出緊緻的六塊腹肌。
然後成悅眼前一黑,阮燦把人拉過來撞進懷裏。
非禮勿視。
李延川沒給趙嘉成下手的機會,在他使詐伸腿重心不穩的當口,他直接把人放倒,壓在水泥地上。
趙嘉成:“操!你給老子從身上起來。”
李延川眼窩子偏深,鼻樑也挺,總之,皮相不錯,女人都喜歡的那種。
此刻他從嗓子裏溢出一聲低嗤,嘲諷極了,“傻逼。”
趙嘉成直接炸毛,一連串我操從嘴裏吐出來,他抬腿去揣身上的人。
下一秒,李延川連腿也給他制住。
趙嘉成:“……”
李延川:“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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