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4 長啼新希
夜更深了,季家莊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如坐針氈。只有季松知未滿百天連大名都沒取的小女兒還在搖籃當中,睡夢香甜,無憂無慮!
皇上的病越來越拖不得了,竟在第二日早朝時暈厥過去,情況不明。皇朝上下,龍脈的秘密仍舊沒有多少有用的消息。
晌午,趙疏來了。一襲滾金邊長袍,略帶書卷氣,面目陰柔。
他坐在堂前,優雅的端着一杯茶送入口中。季松知坐在主座也並不招呼,晃動着手中的摺扇,一臉淡然無謂。
“季莊主還是不打算說出寶藏的秘密么?”趙疏放下茶碗,淡淡的問道。
半晌,見對方並不答話,又接着自言自語道:“其實你不必瞞我,這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我趙先生的情報還從未出過錯!”
季松知聞言,嗤笑一聲,佯裝疑惑道:“先生?何來先生?你當年只不過是一個市集裏小偷小摸,從野狗嘴裏搶食的乞人。到現在燒殺搶掠無所不為,你也配被稱作先生?”
聽了這話,趙疏臉色稍稍一變。不過很快又恢復平靜。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確實落魄。這是一段他想抹滅的過往,偏生又被提了起來!
從決定背叛開始,心底里的一抹難耐在暗中發芽。
當年自己奄奄一息是被季松知所救,後來又被手把手栽培!可他還是恨,恨到自己也不清楚是為什麼。
心中發狠,愈發歹毒,直到現在反水成為武林當中獨一無二的大魔頭!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敗類,而是自稱先生。
畢竟先生這個詞,比起趙豬兒、趙狗兒、趙乞兒,實在是動聽了許多。
“季莊主說這話我可就不高興了!”趙疏強忍着心中的怒氣。
他待在季松知身邊數年,知道這個人的骨氣,從來都是軟硬不吃。只要認為不對的事情,誰也逼迫不了他。
但是四王爺那邊的刀懸在自己的脖子上,眼前的名利在發亮。事已至此。所謂仁義和富貴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東西呢?
果然,季松知一臉不屑。“呵!你還不高興?趙先生你把自己手下這群不倫不類的狗放在我們家門口,我都還沒有說什麼不高興。趙先生又何來如此不悅之說?”
趙疏有些躁了,剛想辯駁什麼,一侍衛走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聽完,他壓着憤怒不自覺笑了,並且笑得愈發燦爛得意。
“季莊主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醜話我就說在前頭,龍脈的事情如果你不說出來,我從別的地方也可以知道。但是反朝廷這一份誅九族的罪過,怕莊主你是吃罪不起。”
季松知從來不打算服軟。高聲嗤笑道:“了不得!了不得!當年我念你可憐,把你從那個泥潭之中救了起來。沒想到敗類終究是敗類,修得一副好皮囊,內里卻還是爛不可聞!”
聽見敗類一詞,趙疏的臉徹底綳不住了。他的語氣也僵硬起來。
“好一個不識好歹,今天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你不肯說就也罷,在下面可別怪我沒給你機會。若是還有什麼冤屈,就找閻王爺去吧!”
說完狠狠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便往門外走去。
腿還未跨過門檻,卻聽身後的季松知大喝一聲:“狗賊休得逃跑。留你在人世間不過是禍害。今日我是逃不過,你便也隨我一同去了吧!到時我們在陰曹地府閻王爺面前也好說道說道!”
冷風一瞬,趙疏心中一驚,正要回頭之間,餘光已瞥見一柄冷劍刺向自己的臉。他身輕輕一側,左臉還是一道血光噴射而出。
此時此刻,大堂之中並沒有人,所有的手下都被趙疏撤退至牆外準備下一步行動!
趙疏現在如此狼狽,沒有招人進來。他來的時候很自信——他不是自信自己可以說服季松知,而是自信自己就算完成不了任務,倒也可以堂而皇之的殺人滅口,走出季家莊。
被划傷的那一瞬間,他慌了!以至於忘記了自己有功夫,帶了毒。
剎那,血流出來,臉上傷口一痛,趙疏出手還擊。兩人旋即打鬥起來,難分難解。但他手上並無武器,不久便落了下風。
纏鬥片刻之後,馬蹄疾至。外面傳來吼叫問話的聲音。是四王爺的人!
季家莊附近已經被秘密埋了炸藥。今天問不問得出龍脈線索,季家莊都必滅無疑!
“趙先生,快出來!要點火了!”四王爺的人還在外面叫道。等了半晌,屋內毫無反應,偌大的院子無風且炙烤。
趙疏心腹不得已持刀又進了房子!進去后又未出來……又進來人,又未出去……
一陣折騰等待,日頭開始往西走。
趙疏沒想到季松知教給自己的功夫留了一手!自己的心腹一進來便被橫刀奪命!
更沒有想到季家許多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長。侍衛進來就再也沒出去過…
他不敢鬆懈,所幸自己不出去,外面遲遲沒有下點火的命令。
可是這個圍困小隊從來不是他一個人在掌管。終於,鐵蹄再至。四王爺的人等不了了!一聲令下,火光四射,爆破聲不斷。
從此,江湖之上季家覆滅不再!鮮有幾人趁亂逃跑,均被圍困的士兵屠殺。其餘季家子弟,事情走到這一步倒也不再心慌。輩分大些的整整齊齊靜坐於廳,小的也被喂葯睡着。
在爆炸發生數個時辰之後,月色正濃。禾閭照終於趕到了!
等着他的,徒有眼前的一片斷壁殘桓,冒着黑煙。
他茫然的立於其間,跌跌撞撞衝上亂中胡亂翻找,一無所獲。霎時烏雲蔽月,雷聲隆隆,大雨簌簌而下。在這片廢墟之中,卻再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就這樣,一個堂堂八尺男兒。愣怔半天,跪倒在地痛哭起來。
越姬和禾煦遠在廢墟對視一眼,均默然無語。又接着一同翻找起來,妄圖找到一絲殘存。可惜大火吞噬了大半個山莊,將一切都化為灰燼。
天邊魚肚白出,雨停了,晨曦微露。正當他們精疲力竭靠背癱坐在地上準備放棄的時。一聲嬰兒的長啼,從遠遠的後面傳了過來,宛如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