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心魔1
黑暗，一陣似乎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隨後整個世界開始變得灰濛濛，隱約間有聲音傳來。
“俊馳，以後姑姑就是你母親。”
“可是姑姑，還有父親呢？”
“姑姑也是你的父親。”
“我知道了，姑姑是姑姑，姑姑也是母親，姑姑也是父親。”
兩道聲音在說著話，一大一小，年幼的錢駿馳擦去了臉上的淚水，臉上掛起了笑容，然而他自認為開心的笑意落在了蹲在他面前的人的眼中卻更加讓人心疼。
不是什麼都不懂，而是因為太懂，所以裝作什麼都不懂！
錢駿馳天生聰慧，有聖師之資，僅僅只是三歲，似乎就已經明白了很多的東西，不僅僅只是書上的道理，還有人在世上需要經歷和承擔的一些東西。
他聰明懂事，卻忽然在一夕之間變得如同一般孩童那般愚昧無知，哭過一夜之後，僅僅只有三歲的錢駿馳把姑姑錢繪蘭當做了姑姑，也當做了父親和母親。
兩個可憐人互相取暖，相依相持，將彼此都當做了對方的依靠。
姑姑錢繪蘭給予了錢駿馳比之父親和母親還要更甚的關心，噓寒問暖，事無巨細，錢駿馳也回報以最大的乖順，不吵不鬧，一一接受。
自哭過那一次后，錢駿馳就再也沒有問過錢繪蘭父親母親的事情，似乎已經將他們所遺忘；他也從未問過姑姑姑父和兩個堂哥去了哪裏，就好像這三個從未存在過。
時間就在互相依偎之中慢慢過去，錢繪蘭傾盡所有地去照顧錢駿馳，教會讀書習字，為人處世的道理。
為了能夠更好地教導錢駿馳，錢繪蘭生出了一個讓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想法——她要成為聖師，用教化讓錢駿馳成才。
終於，在錢駿馳十歲那一年，她做到了，成功地在山隱聖院得到了一席教化之地。
這近七年的時間之中，不僅僅是錢繪蘭在努力，錢駿馳也在努力，錢繪蘭在累計學識，充實教化能力，而錢駿馳則在適應孤獨，習慣孤獨，嘗試以孤獨為樂。
從最開始的害怕惶恐，到逐漸適應，他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同時也被人所忽視。
……
無盡的地底世界黑暗之中，錢駿馳獃獃地立在那裏，他不斷地回想着，試圖證明一些什麼。
隱約間，一些記憶又再次浮上心頭。
“俊馳，姑姑要去接受教化，今天的水和食物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你乖乖在家，不要亂跑。”
“我知道的姑姑。”
……
“俊馳，乖乖在家，姑姑這次要離開三天的時間。”
……
“俊馳，這次姑姑要離開七天。”
……
“俊馳，姑姑要離開一個月。”
……
……
“俊馳——”
“俊馳——”
從第一次將錢駿馳獨自鎖到屋裏，錢駿馳乖乖聽話沒有任何哭鬧后，錢繪蘭為了求學離開的時間開始變得越來越多。
錢繪蘭也曾有過提心弔膽，害怕年幼的錢駿馳會害怕會哭泣，會受到傷害，可錢駿馳從未讓他失望和擔憂過，年幼的他乖乖地呆在屋裏，或安靜地看書，或坐在地上發獃，困了就靠着桌椅睡下，餓了就自己吃錢繪蘭提前為他準備好的食物。
錢駿馳的表現，以及他不斷增長的年歲和身高讓錢繪蘭對他也越來越放心，他不再將錢駿馳鎖到某一間空曠的房屋之中，而是緊鎖了整個小院。
因為她很放心錢駿馳，知道他可以很好地照顧自己，只要不讓他與外界接觸，他就不會遇到任何的危險。
事實也正如錢繪蘭所想的那般，錢駿馳從沒有讓她失望過，幼小的他真的可以很好的照顧自己，從不需要錢繪蘭為她多操心。
在錢繪蘭離開的日子裏，錢駿馳絕大部分的時間依舊還是呆在那件曾經上鎖的屋子之中，他將錢繪蘭帶回來的書看了一遍又一遍，從最初的看不懂到識得隻言片語，再到後面的精深研習。
他的聰慧使得他即便沒有了人教導依舊以一種飛快地速度在成長着，他適應了獨孤，習慣了孤獨，但終究還是無法做到以獨孤為樂。
他和錢繪蘭所居住的小院並不算偏僻，時常可以聽到其他孩童打鬧的喧囂聲，鎮民們走動說話的聲音，還有吆喝聲甚至打罵聲……
每每聽到小院外的動靜，錢駿馳的內心都會出現一種讓他感到憧憬卻又厭惡的情緒——他痛恨自己對那些喧囂的嚮往。
十四歲那年，姑姑錢繪蘭終於在聖院之中穩定了下來，準備按照自己的計劃將所學用以教化錢駿馳。
就是在那一年，十來年從未走出過小院的錢駿馳在姑姑的帶領下踏出了小院的院門。
一切都是陌生的，卻又都是熟悉的，他將印象之中的那些聲音與自己所看到的一一對應，最初的新奇過去后，他開始感到了無趣，隨後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我果然還是喜歡孤獨。”
其後的日子裏，錢繪蘭開始帶着他四處走動，向聖院之中的一些知名聖師一一請教，面對聖師，面對修鍊者，面對普通人，錢駿馳既沒有表現出少年應該有的怯弱，也沒有表現出少年該有的年輕氣盛，別人問他話時他會認真回話，無他事時他也從不開口，只是靜靜地站着。
時間緩緩地流轉，終於在某一天錢駿馳也成為了聖師，然後又在某一天，他接受了聖院派遣的任務同方鏡月師姐一起前往天山山脈，查看一位名叫代維的聖師的教化情況。
回想到這裏，錢駿馳無端地開始感到渾身一陣冰寒，似乎有什麼讓他感到恐懼的東西正在蔓延。
他極力剋制，可這種恐懼卻伴隨着一種溫暖的期待慢慢襲來。
“代維師兄——”
“代維——”
錢駿馳喃喃低語，渾身冷得更加厲害，但臉上卻不自覺地掛起了一抹微笑。
刻在心底的人，偶然間的邂逅——
一次次溫暖微笑和冷厲目光，沉澱下來這一份份感情，窖藏成了屬於他的或好或壞，或遺憾或圓滿。
往昔的時間似乎也因此而有了等待的意義，往後的歲月似乎也因此有了期待的緣由。
“代維——代維——”
“兄長代維——”
錢駿馳喃喃自語着，一聲又一聲，此時此刻他渾身的冰寒已經侵入骨髓，冷的讓他不住地顫抖。
他想到了那些被他和代維一起搬運到山頂的石頭，想到了他們一起建立的祭壇，他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他在害怕，在恐懼惶恐！
他害怕某一天那些祭壇會在風雨侵蝕下坍塌，更害怕那些既然會因為無人看管而被破壞。
好一陣后，他長出了一口氣，人身再次化為了黑龍之軀，巨大的嘴巴開闔低語：“我害怕恐懼的是代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