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_新生
夏子欺沉下了臉。
算了，還是不要招他了，不該念得不要念不知道么？
聲音好聽有什麼用，念得都是她不愛聽的，不招不招不招。
少年音繼續響起，夏子欺捂住了耳朵。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沒錯，夏子欺是個瞎子，天生眼盲。
她還是個醫生，一個，治不好自己的醫生。
從出生起，就看不見。
從出生時，就開始學醫。
她什麼都不在乎，卻最討厭別人說她的眼睛。
她想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
她做了所有的努力，卻一無所獲，治得好別人，卻治不好自己。
於是，安安靜靜地，沒有絲毫猶豫的，用緩慢而磨人的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
三天前，是她最後一次努力，也是她所有的希望破滅之時。
那個時候，她本來不想，不會，也沒心思去多管閑事。
可，一句話就讓她停下了腳步。
小瞎子。
這個稱呼，很久沒有聽到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大概，是從她入主研究院之後。
那個女孩兒，跟她一樣，是個瞎子。
……
“新來的，以後念資料，不要念最後那一句。”白大褂聲音冷凝。
“知道了，大哥。”
“不要叫我大哥。”白大褂說：“床上的才是老大。有她在，誰也不能稱大哥大姐。”
“是。”
年輕的孩子看向床上，蜷縮的身子，蒼白的美貌，和他一樣大的年紀，到底，是什麼樣的魄力，讓這些在星際上舉重若輕的人，一個個驚慌失措，泣不成聲？
突然，孩子的瞳孔微縮。
“邢哥，老大的身體！”女聲充滿了驚慌，讓所有人都慌亂起來。
“葯呢？葯呢？快！”
等聽到自己的身體在眾人驚慌失措的聲音中開始消失的時候，夏子欺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對。
為什麼，她還有意識？
她提前使用了使身體生物分解的藥物。
本以為自己的靈魂只是暫時停留在身體裏，身體消失了，自然就能夠走了。
可是，好像真的出了點意外。
夏子欺歪歪頭，作出思索的樣子，一派淡定，不過，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總不會，比看不見更慘了。
外面的人看着夏子欺消失的身體，眼睛通紅。
“邢哥，老大沒了。”女人臉上的淚水已經乾涸，神色灰敗。
“歡歡，老大還在的，還在的……”邢塘的語氣無力，整個人都有些不穩。
“老大沒了！”叫歡歡的女人崩潰的大喊。
“她走了，她不要我們了！”
“歡歡你冷靜一點。”邢塘按住女人的肩膀。
“你讓我怎麼冷靜！”夏歡掙開肩膀上的手。
邢塘忍不住撫上額頭，眼淚滑下。
徐峰很是沉默的盯着床上的那一片褶皺，不言不語，不哭不笑，最後緩緩走上前，把床鋪好。
“我們走吧，老大應該，安排好了一切。”
年輕的男孩兒看着幾人悲愴的樣子，微微挑眉。他來研究所已經快一個多月了，從來沒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博士，也從來不知道，她有這麼大的能量。
看看，一向最冷靜自持的人悲慟不已，泣不成聲，一向嫵媚著稱的人不顧形象，狀若瘋癲，一向閑不住的人安安靜靜，一言不發，瀕臨崩潰。
真是，一個值得好奇的人。
可無論外界怎樣，夏子欺只是第一時間頓了一下，隨後，就恢復正常。
夏子欺：“剛才誰在說話，出來。”
【尊敬的宿主，你好，我是你的系統。編號：6-047】冰冷的機械音響起。
“……”夏子欺。
【宿主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本系統保住了你的靈魂，宿主完成相應的任務，我會給你永恆的生命。】
“……”夏子欺。
【……】
系統有些緊張，這是他第一次綁定人，怎麼不說話呢？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年代么？”
【星際5604年】
系統懵。
這個發展，好像不太對啊？
為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難道不是應該興高采烈的接收，歡天喜地的上路么？
“你知道我們是靠營養液和營養膠囊維持身體能量吧。”
【知道。呀。】
系統隱約覺得，這個宿主莫不是把自己當傻子了。
“你看我，住在特級區里，像是買不起營養液的人么？”
【……不像。】
好像有什麼東西清晰的浮出了水面。
“我的死因呢，知道么。”
【……過度飢餓，能量不足。】
系統突然有點中氣不足，覺得那句給你永恆的生命，有點兒蠢。
果不其然，下面的話確確實實的證明了這一點。
“呵。”夏子欺笑了一聲，語氣溫和。
“我買得起吃，買得起喝，好不容易把自己餓死了，還注射了生物分解藥劑以防萬一。永恆的生命？抱歉啊，不想要。”
夏子欺垂下了頭，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海藍色的眼睛裏劃過一抹深思。
或許，這又是個機會。
【……】
【難道，你在死的過程中沒有一絲後悔嗎？】
“呵呵。”
系統覺得，呵呵這兩個字，殺傷力好大，無盡的嘲諷撲面而來，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透徹心扉。他覺得，自己還是放棄掙扎吧，估計再撲騰，也撲騰不出什麼水花兒來。
但是，統格不能丟！
【王權富貴，至尊武林，無雙美貌，了解一下？】
夏子欺沉默。
【那個，宿主想不想當每個世界的主角。眾星捧月，每個人都圍着你轉，無條件為你付出？】
夏子欺沉默。
比起主角，她覺得，當路人比較舒服。
系統內心越來越忐忑，越來越絕望，要知道每個系統只有一次綁定宿主的機會，綁定不成功的話就會直接被銷毀，他不想被銷毀啊，早知道這個宿主這麼難搞，他就不沖的那麼快了，他的一腔熱血，都喂黑洞了啊！
【宿主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么？】
系統小心翼翼的問。
夏子欺一頓：“我想想。”
在系統覺得自己逃不過被格式化的命運時，沉默的和石頭一樣的夏子欺終於開口了。
系統星星眼，已經決定，管他什麼願望，答應下來再說。
“我，好像也沒什麼太大願望。我不需要活着，更不需要回到現實世界。”
咚的一聲，系統的心情就像過山車一樣回到了谷底。
夏子欺眼眸微闔，“滔天富貴，驚人權勢，我自己上也行，用不着你。這麼想想，我還真沒有什麼需要你的。”
咚！
系統卒。
“啊，對了，你應該知道，我是個瞎子吧。”夏子欺狀似不經意的說出這句話。
系統瞬間精神百倍。心領神會！
【這個我能幫忙啊，我幫忙啊，我能幫上忙！只要你幫我做任務，我擔保你的眼睛能好。】
系統一激動，冰冷機械音都沒有了，奶萌奶萌的。
“聲音還挺好聽的。”作為一個盲人，聽到好聽的聲音，夏子欺還是挺高興的。
發現自己暴露了聲音，系統捂了捂嘴，眼睛一轉，又鬆開了手，管他呢，反正看宿主的看樣子挺喜歡他聲音的。
【宿主同意做任務了？】
“話還沒說完，但必須說清楚。”夏子欺這麼說。
“你知道，我是個瞎子，但你應該不知道，我試過多少方法，做手術，用遠古時代的中藥調理……甚至，移植別人的眼睛，但你知道結果么？”
夏子欺的靈魂上湧出濃重的黑色，粘稠，陰暗。
系統咽了咽口水，突然覺得宿主有些可怕。
【什，什麼結果？】
“移植到我身上的眼睛，全都，瞎了。”
陰鬱，陰沉的情緒從她的身上爆發出來，濃重粘稠，又很快消失不見。
“手術結束，我睜開眼睛，還是什麼都看不到。所以我希望，你在答應我的條件之前，能夠確認一下，這個條件，你是不是能夠完成。”
畢竟，空給人希望，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了。而她，絕對不會再讓自己處於那樣的境地。
【好。】
系統想說點什麼，想說自己明明沒有做錯事，又感覺做錯了很嚴重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堵堵的，最後只能用小奶音悶悶的吐出一個字。
夏子欺感覺有暖暖的東西從自己身上一閃而過。
系統檢測完畢，很是鬱悶。
宿主的眼睛，好奇怪啊。
但是，還是要讓她相信自己能夠幫她，分出一股能量湧入夏子欺的眼睛。
眼睛微微刺痛讓夏子欺渾身僵硬，如遭雷劈。
這雙眼睛，多久，沒有感覺了。
模糊的光線，細微的刺痛，讓夏子欺就那麼紅了眼眶，落下兩行清淚，滴入到漂浮的白色光團中，隱沒消失，讓系統微微的抖了一下。
是澀的。
無垠的宇宙，黑色的星海，她被銀河環繞。美麗，震撼，卻不是她流淚的原因。那種畢生之願達成的，巨大的喜悅混着悲哀一瞬間洶湧照着頭砸下來的感覺，讓夏子欺露出一個有生以來最真心的笑容。
她在笑着哭。
“我幫你做任務。”清凌凌的聲音，彷彿高山泉水碰擊玉石，空靈澄澈，從不帶一絲起伏，而如今，它微微顫抖。
輕而易舉的妥協，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世界上有很多事無法理解，正如系統不能理解夏子欺為什麼會哭，為什麼靈魂也會流眼淚，為什麼這麼輕而易舉的答應了幫他做任務，明明剛剛還感覺很困難來着。
這只是因為他不知道，這一刻，對夏子欺來說，宛若新生。
“條件就是，我的眼睛。”
看向漂浮的光團，夏子欺開口。
【成交！】
系統很高興，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一個剛出江湖又被夏子欺掌握了主動節奏着急綁定的系統哪能管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