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

林燕此刻正擁着被子，獃獃地坐在外公家老舊的木床上；耳邊是外公還算年輕的聲音，

“小秦啊，沒事，小孩子家家調皮，你不要放在心上，快回家去吧。不用，不用，把這些都帶回去……”然後就是衣料的摩擦聲，和推搡之間不小心碰到桌椅的聲音。

環顧四周，看着這既熟悉又陌生的佈置，林燕有點茫然。

這是外公家的卧室，還是她小舅家沒起新樓房前的老房子。坐北朝南，一間大瓦房，發黃的白色牆面，可以看得見是夾了很多黃色的細小的麥稈子的白水泥塗的，高高的房梁下，吊著一個發黑的燈泡，孤零零的隨着門縫裏飄過來的風搖曳着。屋裏有兩張木床，用一張用舊的床單圍了起來，這是兩個姨媽的床鋪；一張就是林燕現在躺着的，還有一張用凳子和蘆葦帘子搭成的簡易床，鋪着藍花布做的背面的老被子，林燕知道這是太太的床。望着那張木板搭成的寫字枱上放着的日曆，林燕突然就有種想哭的衝動。

日曆上的日期還留在1988年12月27日，農曆十一月三十日。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跟處嫩肉，痛徹心扉，再看看自己嫩呼呼的小爪子，原來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回來了么？！

“哎呀，外公的乖囡什麼時候醒了？”外公蘇祖光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林燕含着熱淚抬頭看向他，這個世界上最疼愛她的外公呀，她終於又看見他了。

“外公~~我好想你啊！”林燕帶着哭腔，撲向眼前這個微胖的中年人。是真的好想好想，那個因為不孝子而患了抑鬱自殺的外公，在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孝順他的時候，就驟然離世了，給她留下了無盡的悲傷和傷痛。

抱着懷裏這個一向疼愛的外孫女，蘇祖光着急了，“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下午的事到底是嚇着乖囡了，看看才醒就哭了。“沒事，沒事，外公在哦，不哭了，不哭咯。”

林燕細瘦的小手臂，緊緊摟着外公胖乎乎、熱乎乎的脖子，聽着外公略帶焦急的安慰聲，她不自禁的感謝上蒼，是真的，她回到了6歲的時候，此刻還抱着的和藹的胖老頭，一切悲傷的事情還未發生，也許，她還來得及阻止這些生別死離。不，她一定會阻止的，林燕在內心暗下決定！

外公稍稍推開林燕，粗糙的大手輕輕地給她抹了一下臉，“乖囡，不哭咯，咱去吃麥乳精好不好啊？”再嘰咕眼睛，“咱干吃。”外孫女最喜歡干吃麥乳精，就是平常她媽媽覺得浪費，老是管着不讓吃。

林燕吸吸鼻子，麥乳精在這個時候還是個精貴玩意兒，是太太的小輩們買給太太補身體的，但是太太疼愛她，常常背着林燕媽媽，偷偷給林燕吃。

“好。”林燕重重地點了頭，唉，還是吃點好吃的壓壓驚吧。各位看官，您看，林燕馬上就適應了她現在重生回到6歲的事實了，真心大啊！當然，此刻，林燕的內心其實還是波濤洶湧的，但因為事發突然，還是先鎮定下來了。關於童年的很多事情，在2018年，已經36歲的林燕很多都已經記不清了，所以她準備晚一點再整理一下自己的記憶，再做打算。

握着瓷勺，挖着碗裏金黃色，散發著濃香的麥乳精，林燕享受的眯上眼，唔~~，就是這個味道，好久沒有嘗到了。

“看看這個小饞貓，剛剛還流貓淚呢。”刮刮林燕的小鼻子，外公終於安下心來，看來是沒事了。

朝外公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小丫頭林燕這個時候有心打聽了，“外公，外婆呢？太太呢？”

八十年代末，臨海鎮這個J省靠海的一個小鎮，還沒有因為改革開放富起來呢，畢竟現在全國還處於百廢待興的時期，東海縣不過是個縣級市。在這裏就不得不介紹一下，林燕的出生地，東海縣臨海鎮。東海縣是靠近魔都的一個小縣城，因地處東沿海，交通不便；而臨海鎮是東海縣的最東邊，靠近東海，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很多鎮上的人都靠海為生。但是蘇家不是的，外公蘇祖光因為少時體弱多病而入贅了唐家，唐家就外婆唐蘭花一個獨生女，可想而知，是沒有人會出海謀生。

蘇家外婆，生了5個子女，林燕媽媽排行第二，上面有個哥哥，下面兩個妹妹，一個弟弟。按照林燕的記憶，現在二姨已經嫁給了隔壁鎮的二姨夫（撇嘴），而小舅應該是出去玩了，而小姨是去魔都紡織廠打工了。而家裏就剩下外婆唐蘭花和太太，還有就是眼前的外公了。

外公摸摸林燕的小腦袋，“外婆和太太去李家嘮嗑去了。乖囡，你在這慢慢吃，外公準備晚飯去咯。”李家是唐外婆表弟家的兒子家，因為住得近，關係還可以。

“外公去做飯吧，你做的飯，最好吃了。”林燕沒有誇張，蘇外公做的一手好菜，鎮上都是有名的，誰家有個紅白喜事的，都找蘇外公掌勺。不見蘇家都家徒四壁了，外公還是白白胖胖的！

說到家徒四壁，林燕看看現在待得這間屋子，坐西朝東，是蘇家的廚房和小舅舅的卧室，中間用磚頭隔開，在靠東邊的牆上開了一個小門。剛剛林燕跟着外公進小舅舅的卧室，烏漆墨黑的，就一個小窗戶，裏面放了很多糧食，還有送給太太的很多補品。小舅舅一直到結婚前都窩在這個小房間裏，後面臨結婚時，外公又在坐北朝南的那房子東邊加蓋了兩間大瓦房。現在，兩座房子中間在頂上鋪了茅草和破塑料布，圍起來的空間就是蘇家的雜物間，堆放着各種農用工具。

這個時候，臨海鎮的人都不富裕，不像二十一世紀，家家戶戶小別墅住着，小汽車開着。不過，就算是現在，外公家也是相對較窮，子女多，外公身子骨還不好，地里的活計，外婆乾的比較多；而且以前太爺在世的時候還是個病秧子，不幹活還要往裏搭醫藥費。現在，小一輩長起來了，才好了很多。就這樣，小姨、還有自己老媽還因為家裏困難，中途退了學。

唉，想想蘇家的情況，林燕皺了小眉頭。再想想自己家此時的情況，並不比蘇外公家好到哪裏去，更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蘇外公正好路過，聽到她小大人似的嘆氣，笑眯了眼，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想到什麼，還嘆氣，古靈精怪的！

“外公，我吃完了。”終於把碗裏的麥乳精吃完，林燕把碗遞給蘇外公。

卻看見，蘇外公又給她在碗裏沖了熱水，幫她放在八仙桌上，“現在還燙着呢，乖囡過一會兒再喝啊！”

好吧，林燕囧了，是她忘記了，現在麥乳精是個稀罕貨，本着不浪費的原則，放麥乳精的碗都是用熱水再泡一杯熱水！！小時候，她就是常常這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