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殉道(十八)
在玄聲離開后,尾懸一個人在玄聲的卧房之中呆坐了許久,才是稍稍找回些許理智,他再度回想之前玄聲所告訴他的那些話,直到現在也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尾懸其實並不曉得,他原本在玄鶴一族之中,是一大家族的少主,本也是身份極高之人,天賦也不差,前途當是極好,但後來天有不測風雲,他那個旁系的家族在一場內亂暗鬥之中沉淪落敗,家族之中所有人幾乎都死在暗算之中,唯獨他被父母託付給了當時的族長玄煢。
玄煢身為族長,無法阻止當年那場內鬥,而且說實在的,那場內鬥玄煢在其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也無人得知,而尾懸的家族,正好是那一場內鬥的犧牲品,只是尾懸年紀尚小,玄煢也不忍他這般年紀就成為內亂的犧牲品,便是將尾懸保護下來,作為玄聲玄幽的玩伴養在自己的府中。
說是如此,但實際上尾懸此人性格內斂沉穩,對於當年之事他也未曾不曉得,只是其中緣由他都清楚,末了思慮完畢便是裝作不曉得罷了,他與玄聲年紀相仿,比玄幽大一點,雖說是玩伴,但其實與兩人的關係都很好,即便是後來尾懸作為族長的貼身侍從保護玄煢的安危以及執行一些命令,在家中的待遇也依然不會比玄聲玄幽兩個人差多少。
可以說是尾懸是跟玄聲一起長大的,再後來是跟玄聲玄幽一起看着玄灸長大,他與這三兄妹之間的關係,絲毫不比他們三人之間的差。
玄聲如今說,當年之事放下便可,全部作罷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全部都清空,從頭來過,這是最好的選擇和最好的結局。
他的確沒有辦法像玄聲那樣將之前的事情全部都作罷,一來是因為他全部都不在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突如其來接受了一個殘酷且冰冷得事實,二來便是他心中的那些愧疚。
身為那時候被玄煢救下來,並且竭力培養,讓尾懸成長成了一個保護他人的角色,但最終尾懸卻一個人都沒有保護到,甚至於是在那些事情發生的時候,尾懸都不在玄鶴一族。
......
“你疑惑為何玄煢會突然在那種情況下被人暗算而亡,原因很簡單,有兩個。”
“第一個,這件事情玄煢的確是沒有辦法防備,能夠讓他起了防備之心的人是沒有任何機會可以算計到他的,這個人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的一個人。”
“第二個,即便是玄煢事先知道這件事情,他也不會出手制止,更不會設下防備,因為他隱藏最深,且也是他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將前人所研究出來的那個‘造神’計劃給實施並完成,為此不惜一切,甚至於是自己兒女的性命,還有他自己的性命全部都被投入其中,也在所不惜......”
“小幽當年的死,可也是族長大人一手策劃?”
“雖並非是他一手策劃,但卻是他一力促成,當年小幽其實並不想死,但為了阿灸,玄鶴一族,還有那個鬼界的少年,她必須赴死,卻是在最後一刻險些失敗,因為阿灸那時候突然恢復理智,不願意讓小幽去獻祭,但因為玄煢的督促以及干擾,小幽最終還是在阿灸的極力阻止下依舊完成了獻祭。”
“阿灸因此大受打擊,一度一蹶不振不願意見到任何人,我閉關對於外界之事一概不知,是阿灸後來在族中鬧事,我感覺到不對勁,這才強行中斷閉關出關來查看。”
......
對於尾懸來說,玄聲所對他說出的字字真相,當真顛覆了他所謂的認知與三觀,但如今玄聲離去,按照他之前的話中含義,竟似是不會再回來一般,尾懸心中再多不解和疑惑,也再沒有地方去詢問了。
一男一女,如若是其中一人在出生之際,身上有着本族印記,那麼就是符合那道傳承秘法的人出現了,這個秘法條件極為苛刻,符合秘法條件的人可能幾萬年也不見得會誕一個,當年創下此秘法之人,至死都未曾有機會試一試這個秘法是否真的可以‘造神’。
如此秘法,只會出現在龍鳳胎之中,而當年的玄幽跟玄灸,就是先後生下不過相差片刻的龍鳳胎,而玄灸出生時身上出現了玄鶴一族那道秘法之中所記載的印記,且是捲起極為強大的靈力旋渦,當初玄幽玄灸等人的母親也正是因為虛弱之際,承受了這道靈力旋渦衝撞,後來一直身體不好,沒過多久就逝去了。
符合秘法之人出現后,就是如那天家血脈的詛咒一般,但並非是自相殘殺,而是自我獻祭,由龍鳳胎之中沒有印記的那一方,在成年之際將自身的全部以獻祭的方式全部與那有印記的一方融合。
也就是說,按照這個秘法來的話,生下來的那一刻起,沒有印記的一方,其實就已經是被蓋了死亡的印章了,而且獻祭之法最為絕烈,是乾乾淨淨離開,什麼都不會剩下,比單純的死亡還要可怕。
這件事情在玄鶴一族其實並不能算是一個秘密,只要有心,基本上想知道得人都知道,但真正將之當成是一種可實現的理論而努力的,基本也只會是玄鶴一族的高層人員了,就比如玄煢,當年這件事情,的確是玄煢告尾懸的,但是玄煢卻並沒有告訴尾懸,這樣的一個造神計劃,卻是需要付出玄幽跟玄灸兩個人,甚至於還要搭上玄煢還有整個玄鶴一族。
說來尾懸在玄煢家中長大,與他的三個兒女感情甚好,視玄聲為兄長,視玄灸為兄弟,而唯獨對於玄幽,尾懸是抱了些許情意的,只不過是始終不敢將這情意說出來罷了。
......
“小幽自己當年知道這件事情嗎?”
“知道的。”
......
玄幽知道自己的宿命,所以她天賦不高,也並未拼了命去修鍊,而是選擇去做許多自己本喜歡的事情,想要在自己本也不算是多的壽命里,能夠極儘可能快樂。
她無法剋制自己對於洛隱的喜歡和思念,或許也正是因為從未開始過,所以對方在自己得心中,完全是原本的基礎加上想像,會變得極度完美,玄幽才會那般迷戀,但她也極為克制,只想滿足自己的心,並未乾擾到洛隱絲毫。
如果當年沒有玄灸插手,洛隱什麼都不會知道,而玄幽也會就此自我滿足,后而結束自己的一生。
但玄灸知道了這件事情,插手了,他自認為對姐姐好的事情,就是毫不猶豫去做了,但是最後卻是提前了玄幽的死亡,而且也打亂了玄煢的全部計劃。
玄聲當年是知道玄煢的那些計劃的,但按照玄煢的計劃來的話,玄幽不會那麼早就喪命,還能多活幾年,而且玄灸也不必在那種極端的情況下接受獻祭傳承,玄鶴一族更加不用落得那般天地。
但說起來這件事情真的要怨,怨不得玄灸,也怨不得那個鬼界的少年,更加怨不得玄幽,在玄聲看來,這件事情當初並不是沒有轉折得餘地,如果當年趕去處理的人不是玄煢而是他的話,必然不會是那樣的一個結果。
可玄聲那個時候正在閉關,無法得知外界之事,而玄煢在得知玄灸與洛隱兩人起了爭執在妖界大戰,且玄幽也趕了過去之際,心生另外的計策,就勢讓玄幽那時候便獻祭,是想要讓玄灸在那種極端的情況下走最極端的那種可能性。
僅僅是為了一個傳言之中虛無縹緲的“造神”的可能性。
尾懸在房中沉默良久,驀然大罵道:“玄煢,玄煢,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
“竟是玄煢當年策劃了這一切么......”
在聽完玄聲的敘述之後,在場幾人顯然是極為震驚,畢竟誰也不會想到當年身為一族之長的玄煢竟會是那般喪心病狂的一個人。
尤其是當年就曾與那玄煢所接觸過的蘇璃,慕修還有洛隱,洛隱面色震撼,顯然是即便之前從他的父親洛止那裏聽到了有關於當年在自己與玄灸兩人相戰之際所發生的那些事情,卻也並未從中聽聞到與玄煢有關的任何事情。
玄聲對於玄煢的所作所為,似乎是早便曉得,但他心中早些時候是抱着些希望,他總覺得,玄煢畢竟是為人父,當年母親因病故去,父親脾性大變,但終究還是將他們三個人看護得很好,尤其是與母親長得極為相似的玄幽,所以即便是玄煢想要試一試當年族中先人所留下來的那些秘法,卻也終究不至於真的要了他們的性命。
他仔細想了想,實在沒有想通當年的玄煢,為何會走上這麼一條道路。
玄聲頓了頓,低聲道:“父親當年所作所為,我並不清楚這究竟是他本心如此,還是受到了什麼東西的影響,但當年我所知道的真相,便是在身上帶有印記的阿灸出世之後,沒過多久,母親便是去世了,父親請遍了五界之中的醫師都未曾有什麼法子可以治好......當年本是要去求妖皇的......”
蘇璃聽得此言,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轉而看了看身旁的慕修,兩人相視片刻,蘇璃轉身看着玄聲道:“當年這事兒我有些映像,當初琴色剛剛回歸,妖界之中雖然百態平穩,但也還是有些變動的,那會玄煢的確是來找過我,我隨他去玄鶴一族瞧過,你母親是妖力衰竭而亡,那種衰竭的方式極為特殊,我也看不透,曾試着煉製過幾味丹藥來試圖制止,卻皆未奏效。”
不過如果蘇璃真的潛心去研究,即便是無法治好,或許也能夠找出些許端倪,但當初慕修剛剛回歸妖界,妖界之中許多東西都是在潛移默化得改變着,以及蘇璃自身的心態也有所轉變,不能全身心得去關注那玄鶴一族的事情,她在嘗試幾次未果之後,便是勸玄煢看開一些。
的確也有的時候,妖族中人在生產一些特殊的胎兒之際,會如凡界的女子一般,伴隨着各種各樣得問題,稍有不慎,即便是有着修為的妖族之人,也免不了一死,蘇璃當年便是如此認為,所以覺得無藥可救。
玄聲點點頭:“此事我也記得,但後來父親似乎認為是妖皇並未完全儘力,雖然未曾真正明說,我卻是曾見到他對着亡母的畫像,提及過......”
蘇璃笑笑:“不必明說,我曉得。”
左不過一些妖皇無能,不願傾心助我之類的話,玄聲心中是尊着敬着妖皇的,自然這樣的話是說不出口,蘇璃也不強求於他。
玄聲繼續道:“我想或許父親當初也並不是很想利用阿灸去完成先人所留下來得所謂‘造神’計劃,只是在母親亡故之後,他一時走入偏鋒,這才......”
在回憶之中的時候,玄聲還是樂意叫那玄煢幾聲父親的,但如今在脫離回憶之後,只要想起後來的玄鶴一族,還有族人,還有玄灸,玄聲便是無法原諒當初玄煢所做的一切。
一般在這個時候,竹詞跟故緒兩個人是插不上什麼話的,不過倒也好,兩個人總歸分開一小段時候,卻也急切黏在一起,多待一會,兩人總是分外珍惜現在還能相伴着的時候,不過妖界的事情,他們本也不太曉得,但如今多多去曉得一些,應該也沒什麼壞處。
故緒身為九尾天狐,雖然原本的九尾天狐偏向仙界,但如今的故緒無論如何不可能會偏向仙界,只是會繼續待在浮雪山,而日後如若是真要到了必須脫離浮雪山的時候,他或許會去往妖界,在妖界開脫屬於九尾天狐的地界。
至於說竹詞,她本屬於魔界,而又是昆崙山掌門,但如今不巧繼承了碧翎孔雀的血脈,日後即便是不會回歸妖界,依着她與蘇璃的關係,至少應該也是要於妖界扯上些許關係的。
對於妖界的事情,兩個人多知道一些也無妨,更何況如今所講得這些事情,本也是會與之後他們與那玄灸交戰時,會有用許多的事情。
“玄煢當年如何我並不是特別清楚,當初在我與那玄灸相戰之際所發生的事情,在見過父親之後,我倒是全部想起來了,玄煢那時候並未出現,而玄幽跟玄灸也都並未提及與玄煢有關的事情,但我卻是從玄幽那裏知道了許多其他的事情,還有一些......”
先前一言不發的洛隱,卻是驀然間悄聲開口道。
幾人目光又是轉向洛隱。
洛隱頓了頓,低聲道:“還有一些關於當初玄灸這孩子他記憶應該是還存在的時候,他所說的一些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