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君知我兮傷我心,我知君兮斷我情(六)
聽到蘭心說話,花憐兒忙問道:“姐姐,你知道什麼了?”
蘭心雙眼中突然迸發出一股異樣的光彩,悄然道:“妹妹,你還記得五年前大姐和我們說過一件詭異的事么?”
花憐兒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正色道:“你是說五年前大姐從外面逃回家的那次么?”
蘭心道:“正是,你還記得大姐當時怎麼說的么?”
花憐兒恨恨道:“當然記得,我又怎麼會忘?那次遭遇簡直要了大姐半條命!”忽然,花憐兒叫了起來,驚懼之色溢於言表,“這……這裏簡直和大姐說的一模一樣!”
蘭心長吸了一口氣,嘆道:“你終於發現了么!這裏簡直就是大姐所說的地方!”她頓了頓,又緩緩道:“大姐說她當時遇到的地方儘是黑暗,這裏豈非也是?大姐說她當時遇到的人武功多數在她之上,這裏豈非也是?”
花憐兒的心漸漸下沉,沮喪道:“難道我們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蘭心道:“不一定,大姐說她當時逃跑時留下了標記,也許我們可以根據這些標記逃出去。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可時隔這麼久,只怕大姐做的標記早已消失不見。何況這裏高手眾多,一個不小心便要葬身於此。又豈是那麼容易便逃出去?”花憐兒雖然還記得大姐所說,但此時,畢竟置身其中,難免多想。而且,林忘我的消失也使得她傷心無比,一心只想先找到林忘我,再尋找逃生之路。
蘭心勸道:“四妹,我們若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出不去?”
試一試,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當初懷着試一試的心態而成功的?喜歡一個人,要去試一試。想做某件事,要去試一試。能活命的事,更要試一試。試一試,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幾率也要去試一試。不試,就是死!
蘭心與花憐兒兩人在黑暗中尋找逃生道路,還好蘭心的記憶不差,勉強能回憶起八九分大姐所說的標記。她們行進得很小心,很謹慎。一路上連呼吸都微弱得像蚊子叫一般。
多年後,有人問蘭心道:你覺得最高興的事是什麼。蘭心不假思索地說:“我最高興的事也許是當了多日的瞎子,突然見到了太陽!”
蘭心站在山腳下,沐浴着太陽,感慨道:“光明果然比黑暗可愛得多。妹妹,你覺得呢?”轉頭看花憐兒,見花憐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四妹,你怎麼了?”
花憐兒兩眼凝望着蘭心,緩緩道:“二姐,你愛過一個人么?”
蘭心冷冷道:“四妹原來是愛上了男人,也是,你已經這麼大了。卻不知道哪家公子這麼有福分?”
花憐兒一字一頓道:“他被抓走了。”
蘭心這才回想起來,花憐兒在如夜崖找到自己時,在門口還有兩個男子,可出來后卻不見了。蘭心蹙着柳眉問道:“在如夜崖被抓的?”
“是。”花憐兒道。
“難不成你想回去救他?”蘭心道。
“是。”花憐兒道。
蘭心幾乎是吼着對花憐兒說:“你可知道裏面是什麼地方?你可知道進去是九死一生?你可知道我們能出來是多麼幸運?你可知道你雖願意為他死,他卻願意為你死么?”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花憐兒嬌軀不免為之一振。自己當然願意為林忘我死,可他願意為自己死么?回想起從前的點滴,林忘我的好始終在心裏頭縈繞着。
他當然是愛自己的,正如我愛他一樣。既然他愛自己,那他肯定也會願意為了自己去死,
可她不知道,一個人愛另一個人不等於可以為他而死,為別人而死的人卻不一定愛他。
花憐兒已轉身。絲毫沒有停留,既沒有留下一句話,也沒有留下一件物事。
蘭心嘆道:“你決定了?”
花憐兒沉默許久,一字一頓道:“你沒有愛過,你不會懂!”
蘭心突然大笑起來,彷彿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可她笑着笑着卻流了眼淚。“你既已決定,我也無法攔你,只是希望你永遠不會後悔。”
花憐兒進去了,她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蘭心的視野中。可蘭心呢?蘭心好像身體被抽空一般,無力地坐在石頭上。
她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那一年,她愛上了一個男人。他不是很英俊,而她卻很美。但她還是愛上了他。在她心裏,沒有男人會比他更愛她。她愛他,愛他的身體,愛他的心,愛他說的情話,愛他的一切一切。她也終於把自己交給了他。
她以為從此以後兩人會更相愛。直到看到他的身邊躺着另一個女人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他只不過是個騙子,他根本就不愛她,或者說他愛的不止她一個。
她把他殺了,吃了他的肉,她想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什麼可以這麼多情?可她失望了,原來這個男人也只不過是個人,並沒有什麼特別。
愛一個人不難,難的是當你發現他不愛你的時候。
蘭心已許久沒有流過眼淚,自那一次含着淚殺了他以後,她便暗自發誓,以後絕不流淚。可這一次她又忍不住流下了淚水,這淚水是為何而流?這淚水又為誰而流?
林忘我凝視着畫中的眼睛許久,終於想到曾經在哪裏看過。
黑無,這眼睛竟然與黑無的眼睛一模一樣。可為什麼兩個不一樣的人竟有一雙一樣的眼睛?林忘我沉默半晌,眼中突然亮了起來,喃喃道:“可他這麼做又為了什麼?”
少女道:“公子,你是否發現了什麼?”
林忘我道:“令尊這雙眼睛讓我想起一個人。”
少女道:“誰?”
林忘我徐徐道:“黑無公子。黑無公子的眼睛簡直和令尊的眼睛一模一樣。”
少女一雙眼睛因為吃驚而張得極大,瞪着林忘我。喊將出來:“你說黑無的眼睛?”
林忘我道:“你沒聽錯,我也未說錯。黑無的眼睛與你父親的眼睛一模一樣!”
少女道:“可是,如夜崖里的人全部都是瞎子,黑無公子也不例外!我見過他!”
林忘我道:“姑娘,你父親與黑無公子的武功如何?”
少女沉吟道:“黑無公子雖然是如夜崖之人。可他自小便不好武,是以武功一般。我父親更不必說,每日炒菜洗碗已要大半時間,他又哪裏有時間去練武?何況比起武功,恐怕他的興趣更多在飼養五尾紅斑蟲身上。”
林忘我道:“黑無公子武功差也許是事實,但你父親的武功卻絕不簡單。”
少女急道:“不可能,我父親他若會武功,為何要瞞我?何況你又怎麼知道我父親武功不俗?”
林忘我道:“憑他能從我身邊悄無聲息地溜走!”
少女冷笑道:“原來公子武功如此之高,不知為何要躺在這裏?”
林忘我付之一笑,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他只揮了兩劍,一劍將屋中蚊子斷成兩半,另一劍則斬下了蚊子的一隻腳。
他的嘴不會說,但他的劍會說,而且說得還不錯。最起碼少女已被說服。
少女咬着嘴唇,道:“那依你所言,我父親他瞞我這麼多年勤練武功,是為了什麼?”
林忘我道:“你父親既然連你都隱瞞不說,只怕所圖不小。”
少女道:“可我父親他生平毫無志向,他曾說過,他這一生只願我們父女兩人清淡一生便可。他又為何要這麼做?”
林忘我突然站了起來,緩緩道:“男人既有所圖,只有三個目的。一為名,二為金銀,三為女人。不知道你父親喜歡哪樣?抑或三樣都有。”
少女臉色變得鐵青,怒道:“你胡說!我父親他根本不是這種人。我母親生前與父親相愛得很,兩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我父親他又怎麼可能為了女人?至於名利便更不可能,這裏一不是什麼寶藏之地,二不是什麼出名之處。縱使我父親他坐上如夜崖崖主,又有何用?”
她沉默了一會兒,又嘆道:“就算父親他武功如你所言,已經極強。可如夜崖現任崖主又豈是等閑之輩?論武功,只怕五個父親也比不上他!”說到如夜崖崖主時,少女顯然有些不自然起來,彷彿曾經看到難以置信之事一般,心中的畏懼之色,溢於言表。
林忘我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起如夜崖崖主,興趣甚濃,道:“姑娘,難道這如夜崖崖主的武功極高?”
少女苦笑道:“他雖是瞎子,可卻比有眼睛的人看得更多,看得更清楚。”她揚起頭,又道:“他的武功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絕對沒有人比他更快,更准”她看着林忘我,道:“即使是你,也不能!”
林忘我道:“習武一道,本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有人覺得他自己已無敵於天下,那隻怕離死不遠矣!”
突然聽到門口有人陰惻惻地笑道:“林公子說得好。簡直是天下之至理矣!只可惜……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