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望江易垂淚,獨眠難熱枕(六)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望江易垂淚,獨眠難熱枕(六)

林忘我身子頓了頓,並不答話。心中想到:有人要殺我,我也阻攔不了,索性以逸待勞。等待着哪些人來對自己動手。可一想到這些人之中有肖笙夢,林忘我心裏便極為不暢,好像被什麼東西堵塞住了一般,雖然不疼也不痛,但這種感覺比鼻子呼吸不通還要難受。

掃視了地上兩人和南宮三幾眼。林忘我心中嘆了口氣,暗想:地上這兩個男子恐怕連南宮三的面目都沒見到便死在了南宮三的手上。甚至這兩人來這裏的目的壓根就與南宮三沒有絲毫關聯。這兩人未免死得也太冤枉了吧。

他心裏在憐憫別人,可他為何不先看看自己的處境?總是將別人放在第一位?

林忘我轉身離去,心裏一點警惕之心也沒有,他根本不必擔心南宮三在他身後偷襲他。南宮三並不想這麼簡單地殺死林忘我,對於親手殺死林忘我,南宮三更想見到林忘我死在肖笙夢的手上。

一步一步,林忘我往城鎮走去,他來的時候無比迅速,但回去的時候卻極為緩慢,就好像一條小馬駒行走一般。接二連三的煩心事發生在林忘我身上,林忘我縱使是鐵打的內心,在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後為了難免心煩意亂。

他已記不清自己來時的路了,索性沿着一條大道一直走着,走了大約幾個時辰,林忘我終於見到了密密麻麻的房屋。但他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並沒笑意。因為他發覺眼前這個鄉鎮並不是柳泉鎮,而是一個不知名字的地方。

林忘我走進城鎮后,找了一家店鋪的夥計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那夥計帶着奇怪的臉色看着林忘我,“這裏是策武鎮。你沒聽說過么?”

林忘我喃喃道:“策武鎮?”策武鎮雖也是汀州府管轄之地,但此鎮名氣並沒有比柳泉鎮大,所以林忘我沒聽過也屬正常。可為何這夥計說起策武鎮時,好像策武鎮的名氣極其的大,乃至於全世界的人都應該知道?

林忘我知道有些人對於自己出生的地方有些極度濃烈的喜愛,和外地人說起話來,三句話中有兩句要提及到自己的故鄉。林忘我將夥計當成了這種人,所以並沒多問。知道這地方都名字后,林忘我又問道:“那這裏離柳泉鎮有多遠?”

“柳泉鎮?你要去柳泉鎮?你來這裏不是為了張公子來的?”

林忘我心中大感詫異,不禁問道:“張公子?他是誰?難道有許多人來找他么?找他幹麼?”

夥計見狀忙擺手道:“沒什麼沒什麼。柳泉鎮離這裏不遠,你沿着我門口這條街一直往前走,走出鎮外也還是向東前行。大約走上一天也便到了。”

林忘我還想再問些什麼,可當他見到夥計回答完自己的問題后便埋頭做自己的活了,林忘我也就不好再煩他。好在這裏乃是一家飯館,林忘我乾脆找張桌子坐了下來,要了一壺米酒,要了寫個牛肉,一人悠閑地吃着。

但他剛吃了幾口牛肉,門外便進來了三個男子。這三個男子身上登着極為少見的青色衣裳,這種顏色的衣服,林忘我鮮少見到有男子穿過,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忽然,林忘我瞳孔緊縮起來,他發覺在這些男子的衣裳背後竟有極為眼熟的圖案。

仔細辨認,林忘我倒吸一口涼氣,果然,這些人都是追夢閣的幫眾。

林忘我聽南宮三說起過追夢閣的人如何辨認身份,那就是以蛇的舌尖來辨別。若是舌尖分裂得多,那說明此人在追夢閣的地位不低,若是舌尖分裂得少,那這人在追夢閣的地位便低。之前見到的兩個男子背後的毒蛇舌尖不過是一分為二。可現在見到的男子卻足足分成了五份,可想而知這三個男子在追夢閣的地位,甚至這三人可能已經接觸了追夢閣的真正機密。

南宮三曾說過追夢閣內圍的幫眾最少也有他那般的身手,一想到這裏,林忘我的臉色已然變得凝重。他已不是年少無知的男子,他的眼睛不知見過多少人,當他見到一個人的面容時,他心裏便可以大致判斷此人的身手如何。

這三人雖然都是面無表情,不笑也不哭,不怒也不懼。但從他們臉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卻直逼凜冬。林忘我很少見過有人能有這麼強的氣勢,能散發出這種強悍的氣勢的人,武功自然不會差。

林忘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可這一眼引起了其中一人的注意,在林忘我望向他們時,那人也望向了林忘我,兩人對視了良久,那人口中忽然緩緩動了幾下,好像在對林忘我說著什麼話。可林忘我因為和他相距太遠,而且那人的嘴巴動的弧度也不大,要識別他說的話自然沒那麼容易。

林忘我收回目光,自顧自地吃着牛肉,心中暗想:這三人到這裏是為了何事?難道也是為了那張公子么?

就在他心神遐想之際,方才和他對視的男子已往林忘我的方向走來。林忘我雖未抬頭,但眼神的餘光卻瞧得清清楚楚。終於,那人停在了林忘我的身邊,林忘我抬頭看着他。男子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林忘我?”

林忘我也笑了,“想不到我林某人竟然這麼出名,竟然有幸能讓追夢閣的人惦念。”

那人神情一緊,厲聲道:“你知道我?”

林忘我反問道:“我與閣下素昧平生,閣下不也清楚我的名字么?何以我說出你的來歷,你要這般驚訝?難道閣下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男子沉默不語,竟好像真的承認了林忘我說的話,過了會,男子索性在林忘我的對面坐了下來,旁若無人地為自己斟了杯酒,舉杯對林忘我道:“既然閣下明白我的來歷,那自然是對了解其中的過節的。人生不易,閣下還年少,本還有許多事可做,有許多人可見,有許多女人可愛,可如今卻不得不葬送在我手裏。這一杯酒,權當在下賠罪了!”言罷,仰頭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林忘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覺得眼前這人的樣貌好像在哪裏見過,腦海不住地回憶,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想回想起來的事反而越難以想到,越不想回想的事反而越容易回想起來。

想了良久也沒有想起來,林忘我索性不再去想,而是端起酒杯和男子道:“閣下不必賠罪的。因為我想閣下的願望並沒那麼容易實現。我也敬閣下一杯酒,希望閣下莫要雄鷹沒捉着,卻被鷹抓了眼睛。”說罷也將口中的酒喝盡,顯現自己的誠意。

男子凝視着酒杯,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想閣下還沒這能耐,能讓我瞎了眼睛。”又喝了一杯酒後,男子起身離開,臨走前說道:“如果閣下是為了那姓張的混蛋來的,我奉勸閣下還是放棄了吧,我還不想這麼早就將閣下解決掉。”面露微笑,顯然已將林忘我當作砧板上的肉。

林忘我笑道:“本來我是無意來到此處,對於你口中的張公子一概不知,但竟然閣下這麼說了,那我少不得要見一見。”

男子笑了笑,不再多說,徑直回到他的同伴那裏。這三人吃完飯便直接離開了,臨走時未再和林忘我多說一句。

林忘我在飯館裏一直坐到打烊,待那夥計收拾好桌子,收拾好椅子。林忘我對他招了招手,說道:“朋友,不妨過來坐一坐。”在桌子上放了五十兩白銀,以作酬謝。

夥計受寵若驚地坐在林忘我身邊,顫聲道:“客官,你有什麼事么?”他原先本對林忘我愛理不理的,但現在卻好像極其害怕林忘我,或者說尊重。夥計的眼光一直停留在銀子上,這一點逃不過林忘我的眼睛。林忘我笑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如實回答了,那桌子上的銀子便是你的。你覺得如何?”

夥計驚喜道:“當然好當然好。客官你但問無妨,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悉數和你說。”

“好。”林忘我問道:“張公子是誰?”

夥計道:“張公子的父親乃是本鎮最富有的鄉紳,至於他家到底多有錢,那我就不知道了。張公子原名叫做張求財,據說他父親給張公子取完這個名字后便財源廣進,生意興隆。”

“在張公子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你之前問我是不是為了張公子才來策武鎮?”

夥計眼光四顧,觀察着四周,確認飯館中只有他和林忘我兩人後,他才鄭重道:“其實這事在我們策武鎮並不算什麼神秘的事,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知道。但這幾天外來人實在多,而且都是江湖人士,希望公子莫怪。”

林忘我擺手道:“不怪你,你說吧。”

夥計將身子往前探了探,說道:“張家雖然有錢,但會武功的並沒有。張公子幾個月前不知去了哪,回來的時候武功身手竟忽然大漲,連一些武林高手也鬥不過他。”

林忘我心中尋思到:張公子應該是在離開的那段時間遇到了極為厲害的高手,那人將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他,所以他才能在短時間內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變成武林高手。這並不是什麼稀罕事,為何這夥計覺得如此奇怪?

夥計接著說道:“這事本來也不太奇怪,但奇怪的是張公子說傳授他武功的人乃是劍神林凡!我雖說不會武功,但劍神林凡的名字也是聽說過的。能被劍神林凡傳授武功本是一件極為自豪的事,但劍神林凡許多年前就已死了,怎麼可能傳授他武功?這消息一傳出來,便有許多江湖人士趕到策武鎮,想從張公子口中知道劍神林凡到底死沒死?”

林忘我聽罷,心中詫異,但讓他奇怪的卻不是張公子能得到林凡傳授武功,而是傳授張公子武功的人為何要假冒林凡。而且他為何允許張公子將這個秘密公之於眾,廣為人知?

劍神林凡乃是他父親,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父親絕不可能傳授張公子武功。林忘我心裏這般想着,夥計在旁邊接着道:“但一開始來的那些人都是些小魚小蝦,前腳剛進張府,後腳便被張公子打了出來,再後來來的人就有些本事了,但後來的那些人大概是忌憚劍神林凡,所以並不敢在張府胡亂非為。”掃視了林忘我一遍,諂媚道:“公子一看就知道武功高強,能從張公子哪裏知道關於劍神林凡的下落也說不定。”

林忘我笑道:“我的武功不值一提。倒是你,張府現在可能熱鬧非常,你難道就不想去瞧瞧?”

夥計搖頭說道:“還是算來,那些人和我的生活完全不一樣,而且大多殺人如麻。我又何必為了一時的好奇,將自己的性命搭上去。我連老婆也沒娶呢。就算要死,也得先讓我嘗嘗女人的味道再死不遲。”

林忘我笑了笑,雖然夥計說的話粗魯了些,但這絕對是他心裏真實的想法,而且也是大多數男人的想法。“那你知不知道現在在張府都有哪些人?”

夥計道:“這我倒聽人說起過幾個名字,好像有青竹幫的人,還有紫金宮的人,據說武夷王也派了人來,另外還有幾個勢力的名字我就不太清楚了。”

林忘我沉默了會,將銀子往夥計面前推去,說道:“這些銀子給你,就當酬勞了。”

夥計諂笑道:“這也太多了。”話雖如此說,但抓住銀子的右手卻使勁往懷裏鑽去,恨不得將銀子放進身體裏,這樣才不會被人惦記,才不會被人偷走。林忘我對於他的想法也清楚,笑道:“不多不多,這是你應得的。”起身往外走去。

夥計道:“公子,你是不是要去張府?”

林忘我點頭應道:“是。怎麼了?”

夥計道:“沒什麼。那我便在這裏祈禱公子能從張公子口中得到劍神林凡的下落了。”

林忘我孑身一人在街上走着,不知為何,他心裏始終覺得那夥計有話想對自己說,可到底要說什麼?林忘我卻始終不知道,但他知道,也許當他到了張府,見到了張公子,他可能就知道夥計想告訴自己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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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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