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望江易垂淚,獨眠難熱枕(三)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望江易垂淚,獨眠難熱枕(三)

林忘我自然是有意在陳晨塵幾人面前擺弄武藝,一來是想讓他們知難而退,二來是不想再和他們糾纏下去,因為他忽然覺得自己和陳晨塵說話好像是在浪費時間一般。像他這種公子爺,他若是沒有要求自己的地方,怎麼可能來客棧和自己交談幾句?

可林忘我沒想到,自己這一招並未沒使得他們退縮,反而讓他們迎難而上,三番兩次地找到林忘我。

當然,這是后話。

林忘我走上二樓時,適逢俞飛打開了房門。兩人乍遇,自然是各有表情,或驚或怒,或冷或熱。林忘我一想到俞飛因為一己之利而殺死江實兩兄弟,心裏便陡然升起一股厭煩之色。而俞飛一想到今天便能和雪宛凝一同回飄雪門,這一路上孤男寡女,自然風光無限,而且此事乃是門主親自囑咐過的,辦得好了,利害自然不必言說。

一夜之間,俞飛對林忘我的惱怒之情煙消雲散,好比兩夫妻一樣,床頭打架床尾和,沒有隔夜仇一般。

可林忘我和他到底不是這種關係,是以林忘我對於俞飛笑臉相迎一事滿面淡然。說道:“閣下笑起來可真不好看,像極了青樓里的老鴇,老想將自己身子往男人上貼。”

其實俞飛此人五官端正,而且白衣白褲,看起來頗為英俊。恐怕十個男人中有九個都會承認他的姿色不錯。但林忘我見他笑成這樣,心裏便升騰起一股無名火來,恨不得俞飛的笑容立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愁眉苦臉。

俞飛熱臉貼上了冷屁股,心裏自然不暢。當即臉一寒,冷冷道:“我看起來像老鴇,那你看起來就像是被父母賣到妓院的妓女,一臉不高興。”

林忘我沉默了會,居然點頭道:“像,的確像,但我到底還沒被別人玷污,不比閣下,身子早已千瘡百孔,骯髒至極。恐怕閣下不僅身子臟,連心也是黑的。”說罷走向雪宛凝的房間,不打算再和俞飛鬥嘴。

俞飛和雪宛凝的房間相隔較遠,而且中間有一拐角。俞飛望着林忘我走過拐角,五指成拳,重重砸在房門上,怒道:“待我當上飄雪門門主之時,我定然要你不得好死!林忘我!”

雪宛凝回房后便一直躺在床上,腦海中不住回憶起林忘我在樓下和它說過的話。

“俞飛殺死了江實兩兄弟,你在我身邊待上幾天,過一段日子再回飄雪門。”初時雪宛凝還當林忘我是為了達到將自己留下來的目的而編造的謊言,可當她靜下心來,越想越覺得林忘我所說的話是事實。

林忘我從未騙過她,這一點她是清楚的。而且拿這種事情騙人,好比拿一大疊冥幣給女人花一樣,不但會被別人一眼看穿,還要做好承擔別人怒火的準備。

林忘我並不是這種傻子。

可即使知道林忘我在樓下對自己說的話是真非假,雪宛凝也已執意對他的話置之不理,不多在他身邊停留一天一夜,乃至一分一秒。她已受夠了林忘我對她的態度。

人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一開始雪宛凝只是想在林忘我身邊待,想用時間來融化林忘我的心,可慢慢地,雪宛凝不再滿足最原始的想法,她想完全得到林忘我的愛。當她發覺這個慾望不可能實現時,心裏陡然墜入了深淵,寒至徹骨。

雪宛凝兩眼緩緩閉了起來,在閉起來的那瞬間,兩行眼淚順着眼梢慢慢地流了下來,她已許久沒有流過眼淚了。她終於又一次流了眼淚,可不知為何,這一次她發覺她的心無比地痛,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痛,疼得她想大叫起來,疼得她想痛苦起來。

可她一想到林忘我還在樓下,甚至現在已經上了樓,她便開始壓抑住自己的哭聲,不至於讓門口聽到聲音。

林忘我的確到了她的房門口,但他並不打算去敲門,而是像一根木頭一樣,矗立在門外。行來過往的客人見到林忘我像個獃子一樣站在別人門前,皆是詫異地看了眼林忘我,隨即面帶微笑。心裏也不是是在嘲笑還是在同情。

沒過多久,俞飛也來了。俞飛見林忘我站在門口,也不多加理會,上去敲門道:“宛凝,我們可以走了。”

房間裏傳出一聲戚悲的女子聲音,“好。”俞飛聽到雪宛凝回答後面露微笑,瞥了眼林忘我,心中暗想:終於要擺脫這姓林的小子了。

可林忘我卻眉頭一皺,心裏尋思道:怎麼雪宛凝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很累的樣子?她在房裏做了什麼?為何她聲音有些顫抖?難道她在房間裏哭了不成?

心中疑惑萬分,林忘我恨不得立時將房門推開,一探究竟。

雪宛凝打開房門前,已在裏面梳妝打扮好,是以當林忘我見到她時,她的臉上已沒了哭痕,取而代之的是嫣紅的俏臉,以及濃香的玉體。

俞飛喜形於色,不自禁地想拉着雪宛凝的玉手。雪宛凝察覺到他的舉動后,俏臉一寒,冷冷道:“俞飛,你幹什麼?我自己會走。”

俞飛手立時縮回去,笑道:“看宛凝你太漂亮了,生怕有些不知好歹的男人會冒犯你,就想拉住你的手,好保護你。”

雪宛凝道:“你帶路吧,我自己走。就算有人想碰我,我的身手也能應付,不必你擔心。”

話至於此,俞飛已不可能再厚着臉皮去拉雪宛凝的手。何況雪宛凝並非普通女子,若是惹得她生氣了,俞飛性命難保。

俞飛笑了笑,說道:“走吧,我來帶路。”

當下俞飛在前,雪宛凝在中間,林忘我在最後面。林忘我因為在樓下惹得雪宛凝生氣了,不敢和雪宛凝並排走在一起,故意落後了幾步。免得雪宛凝一見到他,心裏便來氣。

大多數時候,林忘我寧願自己受無窮無盡的委屈,他也不想讓女人生一丁一點的氣。這也是大多數男人在女人面前的做法,可好像關於這一點,並沒有多少女人清楚。

三人走到碼頭,但見碼頭上的船隻多如牛毛,密密麻麻,數不勝數。大多數船家赤裸着上身,在岸邊坐成一排。這些船家因為久經風吹日晒,膚色大多為黝黑。遠遠看去,就像是排列齊整的螞蟻一般。

三人靠近他們時,這些船家像魚兒一樣涌了上來,嚷叫道:“客官,坐船么?坐我的船吧,我的船比在陸地上走路還要平穩。而且價格低廉,保證物超所值。”

“客官,坐我的船吧,我的船比他的要好,你看他的船,年紀比他還要大,坐起來肯定不舒服。”

“客官,坐我的船……”

“客官,坐我的船……”

三人沒行幾步路,已有不下十個船家上前招徠了。俞飛轉身對雪宛凝道:“宛凝,你看坐哪一條船好?”

雪宛凝游目四顧,挑選了一條船,指着它道:“就坐那條吧。”林忘我順着雪宛凝的手指看去,見那條船隻嶄新無舊,與旁邊年久失修的船只有天壤之別。林忘我低垂着頭,心中也不知再想些什麼。

三人往船上走去,但見餘下的船家眼光隨着三人的身子移動着,三人走到哪,他們的眼光便看向他。

他們知道的,像林忘我三人這種客人,定然是一樁極為賺錢的生意,因為在這兩人中多出來一個女人,而且這女人還長得不錯。這種情況下,兩個男子往往為了彰顯臉面,給船家的報酬會多上不少,甚至一擲千金也有可能。

大多數男人喜歡在女人面前展現他的金錢,因為大多數男人除了在女人面前展露銀子外,他們已沒有別的東西可以顯擺。這當然也是女人喜歡的,可時間一久,女人們好像開始討厭起男人們這種行為了,因為她們開始要得更多。

林忘我忽然抓住雪宛凝的手腕,臉色鄭重道:“雪宛凝,你真的已經決定了么?你非走不可?我可以對天發誓,我之前說的話每一個字的是真的,絕沒有欺騙你任何一句話。”

雪宛凝還沒表示,俞飛已跳了出來,往林忘我的手上抓去,怒道:“林忘我,你莫要不識抬舉,宛凝乃是飄雪門的大小姐,豈是你可以摸的?”可他的手還沒有觸及到林忘我的皮膚,林忘我另一隻手已經抬起,將俞飛的手臂打飛。這一招林忘我用力不小,震得俞飛手臂發麻,一時沒了知覺。

俞飛握着手臂,嘴裏罵罵咧咧,臉上的表情恨不得將林忘我活吞下去,可他說話的聲音卻微細如蚊。

雪宛凝凝視了林忘我良久,忽然伸手在林忘我臉上摑了一掌。這一變故猝不及防,誰也沒有想到,縱使林忘我反應矯捷,想伸手格擋也已不及。俞飛心中暗笑,尋思到:打得好,再多打幾巴掌!

雪宛凝這一掌打完后,將林忘我的的手指一個一個地扳開,顫聲道:“我意已決,你不用勸我了。”眼淚不知何時流了下來。

林忘我雖被雪宛凝打了一巴掌,但當他見到雪宛凝哭泣的面容時,心裏的怒火陡地消散了,柔聲道:“如果能讓你回心轉意,你就算今天將我打得站不起來,我也決不皺下眉頭。其中的厲害關係我也和你說清楚了,可你為何不願意聽我一句勸呢?雪宛凝,算我求你了,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行不行?”

俞飛插口道:“林忘我,你口口聲聲說要求宛凝,可你為何到現在還不下跪?像你這樣的騙子可別想欺騙宛凝,還有你瞎說什麼?雪宛凝和我一起回去怎麼就有生命危險了?有我保護雪宛凝,誰也無法傷害到她!”

林忘我看着雪宛凝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說道:“是不是我跪下來你就不走了?”

雪宛凝沉默着,過了會,她才道:“你現在是以朋友之間的感情來挽留我還是……”

沉默,許久的沉默。

雪宛凝忽然淡淡道:“你不必說了,我已經知道答案,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為難自己?你就算跪下來我也不會留在你身邊的。”

“我還有件事想要問你!”

“你說。”

雪宛凝咬着牙,恨恨道:“你既然對我沒有感情,你為什麼要霸佔我的身子!還是說你林忘我其實就是個好色之徒,表面上對女人尊敬,其實心裏不知起了多少邪惡的念頭?”

林忘我大驚失色,“你怎麼這麼說?我什麼時候霸佔過了你?我對你從來都沒有過那種想法,我可以對天發誓!”

“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出現在我房間,我看了我的被子,明顯就被別人翻動過!你難道想狡辯說不是你么?”

林忘我回想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猛地想起當時自己出現在她房間裏是因為當時有兩個盜賊出現在她房裏,而自己出手相救,才不至於使得雪宛凝被那兩人玷污了清白,沒想到在雪宛凝看來,是自己趁人之危,在她熟睡時欺侮她,而且,這一誤會竟爾誤會到現在,若是雪宛凝不說,恐怕自己永遠也不知道雪宛凝心中所想。

林忘我長嘆一聲,道:“雪宛凝,我不知道我說出來你信不信,但我還是想將實情和你說,你誤會我了。”當下將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和雪宛凝說了個清楚。

雪宛凝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可不知為何,到後來雪宛凝忽然笑了出來,這中間的轉變就好像是男人在前一秒和這個女人說著情話,下一秒卻和另一個女人上了床。

雪宛凝不僅在笑,還喃喃說道:“哈哈哈,原來這一切是我自作多情了!原來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啊……”雪宛凝最後怒吼一聲,這一道聲音響徹了整個碼頭,無論是想過河的客人還是船夫,都轉頭來看着雪宛凝。

雪宛凝尖聲說道:“林忘我你是大騙子!你是大騙子!我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你!”言罷,轉身往船上疾奔而去。

林忘我望着遠去的船隻,忽然流下了淚。這淚是為誰而流?為何而流?雪宛凝又是否真的不會聽從林忘我的話,留在林忘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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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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