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鏡中人嚇鏡中人，心中事解心中事（五）
江水湍急，船家駛得並不快，林忘我可以從容地看着船外的景色。儘管臉色淡定，但心裏頭卻一直在想這黑白雙煞上這船的目的是什麼？這兩人自然不是什麼信男善女，甚至可以用心狠手辣來形容。可如今他們一動不動地就坐在那裏，好像只是單純地想過河，一點也沒別的心思。可林忘我知道，這隻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因為他注意到每一次第三個男子說話時，黑煞的嘴臉都會微微一動，就好像對於他說的話嘲諷譏笑一般。
黑煞忽然起身坐在抽土煙那男子身邊，也不說話。等到男子煙抽得差不多了，黑煞便陰惻惻地笑道:“聽說你是煙如雲？”男子身軀一震，隨後身子每一根神經都繃緊，瞪大着眼睛看他。原本在化妝的女子聽到這句話后，臉色也是大變，轉頭看着黑煞。黑煞卻並不在意兩人的眼光，轉而對女子道:“聽說你叫鏡中花？”
黑煞也不待他們答話，將身子靠在船上，笑道:“你看，我連你們的名字都知道是什麼，你們卻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我若是要殺你們，豈不是不會太難？”
“你要殺我們？你大可來試試！”那女子拿着鏡子厲聲道。
“試？你可知道我試的後果？”黑煞緩緩道，他好像知道兩人回答不出來，自言自語道:“我若是真的如你說的一樣試的話，那你二人也不必坐在這了。”
“那坐哪？”女子問道。
黑煞看了看她，好像在看着一個傻子一樣。有時候女人說的話在男人看來就像是傻子說的話一樣。所以這女子一臉疑惑，而抽煙的男子則一臉鐵青，他當然聽出了黑煞說的話，沒地方坐，那就躺着，至於怎麼躺？躺多久？那就全看黑煞的意思了。可他到底是個男子，又怎麼可能輕易就被別人的幾句話嚇走？
“你不想試，我倒想試一試，試試你有沒有說這話的資格！”
有時候女人是傻，但好歹留住了一條命。而男人不傻，卻把自己的命送沒了。這麼一來，誰才是真傻？誰不是傻子？到後來誰也分不清楚了。
男子將嘴裏叼着的煙斗一松，用手接住。隨即刺向黑煞的太陽穴處，出手如電，飄逸如雲，每一招都顯得那麼自在，就好像是早已想好的一樣，沒有一點牽強斧鑿之意。倒也符合這人“煙中雲”的名號。
黑煞側身躲過，右腳往上一勾，足尖處正對着男子的頭部，那男子舉手格擋，豈料黑煞早已預想好他這招，手肘往他肚子上一頂，男子不虞，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可他沒想到黑煞還有后招，手肘頂完，攥指成拳，往他下巴處一抬，那男子頓時半個牙床都崩了，零碎的牙齒一個一個吐出來，就好像吐西瓜籽一般。
黑煞大手在臉上一抹，將臉上的鮮血擦掉后，起身笑道:“我早說過了，你若是要我試，那你們就沒必要坐着了。”
那女子見煙中雲三兩下就被打倒，心裏大驚，忙扶起煙中雲，看着黑煞顫聲道:“你們是誰？”黑煞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也不說話。他知道，這女子若是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必定認得出來自己。
果然，那女子見到黑煞的眼睛后，臉色大變，額頭上霎時流出不少冷汗，道:“是你！我們認栽。”將煙中雲抱在懷裏，毫不猶豫就往江里跳去。還好這女子懂點水性，一隻手抱着煙中雲，一隻手划水，看樣子游到岸邊也只是時間問題。
她知道的，自己若是留在船上，那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林忘我見黑煞放過那兩人，不由得心裏納罕，這黑白雙煞可不像是心慈手軟的人，為何今日大發慈悲，放過煙中雲和那女子？林忘我想不通，可他更想不通的是，黑煞竟然坐到了他身邊。
林忘我只好笑，道:“我若是一個人下水倒也不要緊，可現在我旁邊坐着一個美麗而優雅的女人，若是要我抱她下水，害得她沾一身濕，恐怕她高興不起來。她若是高興不起來，那遭殃的是我。我想閣下應該能理解我說的吧。”
黑煞嘆了一口氣，眼光瞧了白煞一眼，緩緩道:“豈止理解？恐怕沒有人比我更懂這個道理了。你能在這個年紀就懂這個道理，將來一定會少吃不少苦。”他又嘆了口氣，這下林忘我不解了，怎麼連嘆兩聲？好像一次放了兩個屁一樣，讓人怪怪的。黑煞又道:“可惜，你今天若是不下去，那你以後連苦都吃不到了。”
林忘我當然懂他的意思。所以他說道:“其實剛剛我總覺得你有幾句話說得很有道理。”
“哦？哪幾句？”
林忘我悠悠道:“我連你名字都知道，你卻連我叫什麼也不明白，我若是要殺你，豈不是簡單得很？”
黑煞聽完林忘我的話后，怔了一怔，隨後大笑了幾聲，好像見到一個人摔得四腳朝天一樣。林忘我見他笑自己也笑。黑煞忽然止住了笑，眼神如刀子一般看着他，道:“可那句話是我對別人說的，別人對我說就未必管用了。”
“你為何不試試？”林忘我緩緩道。
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林忘我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黑煞如同一塊木板一樣，被釘在了原地。
白煞的目光本來是看着地面的，聽到林忘我這句話後轉而看向他，像一隻老虎盯着另一隻老虎一樣。
忽然間林忘我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黑煞、白煞、第三個男子、花憐兒，以及船家。船家剛才正坐在船尾處閉目養神，忽然見到有兩人跳入水裏，這可嚇了他一跳，趕緊進船艙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他一進來就聽到林忘我說話，他忽然覺得林忘我實在是個勇敢的人，因為他知道，若是他看着黑煞的眼睛，他自己絕不會有勇氣說出這種話。
可他不知道，有些話並不是有勇氣就能說的，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相匹配。只憑藉著勇氣說話，那就好像是剛出生的老鼠自己跑到貓面前，等待它的只有死亡。
黑煞看着眼前的男子，發現他自信得很，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這麼自信？可他卻不敢輕舉妄動了，因為他並不知道現在坐在他眼前的男子是誰。他看着林忘我的手，看完手，又看着林忘我的腳。他發現林忘我的身體好像並不特別，可林忘我的笑容散發出來的未知的危險，卻讓他心怯了。
他知道自己一個人試的結果只有兩種，要麼成，要麼敗。他只能接受第一種，在他看來，自己的結果若是第二種，那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白煞已經站起來，已經走向了林忘我。她還沒坐下，林忘我便笑道:“有些女人總是以為自己要比男人厲害得多，可她卻沒意識到，她遇到的男人都在有意地讓着她。”白煞的名字並不是因為她的臉白。相反，她的臉可能還不如男人的臉白，可她聽完這句話后，臉就刷地白了，就好像買了幾斤鉛粉往臉上抹一樣。
的確，她見黑煞沒有一點動手的意思，心裏冷笑，便想自己出手，可如今她聽到林忘我的話后，卻連動也不敢動了。
林忘我畢竟是林忘我，他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了。可他有一件事卻絕對不知道，他絕對不知道這時候竟會有一艘大船將他們的船給撞翻了，其實準確的說，林忘我坐的只能算是小舟，只能船家用來來往兩岸的載人工具罷了。而撞在他們小舟上的卻是貨真價實的大船。
船翻了，花憐兒現在不想下水也要下水了，林忘我沒想到花憐兒喝酒如喝水，可到了水裏卻剛好反過來，喝水如喝酒。還好林忘我懂水性，他抱住花憐兒竭力往對岸游去，船雖然行駛得不快，但距離青柳鎮已不遠矣，林忘我脫下自己的衣服鋪在地上，然後將花憐兒放在上面，見她喝了不少水，便兩手十指交叉，壓着她的肚子，想讓她喝下去的水吐出來點。
這樣壓了一會，花憐兒兩眼終於漸漸睜開，意識清醒了些。可她喝的水太多，仍是有氣無力。忽然，林忘我耳邊傳來一聲救命，林忘我往聲音傳來處看去時，只見先前在船上的第三個男子兩手在水面上不停地撲騰，右手還抓着黑色布袋，出一聲喝一口水。林忘我見花憐兒情況好轉了些，便翻身入江，往那男子方向游去。
可他沒想到游向男子的不只有自己一人，同時向他游去竟有十人之多。林忘我剛游到男子面前，便有一人從男子身後往林忘我捅出一刀，林忘我抓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轉，將他手腕處骨頭揉了個稀碎，短刀脫手后，林忘我眼疾手快，抓住短刀，作防身之用。
這時，游到男子身邊的人已有六七人之多，林忘我環顧四周，那些人將林忘我包圍住，好像在等待時機，一併出手。
林忘我心中一驚，若是自己孤身一人，他倒有信心脫逃，但如今自己身邊還有一男子，自己既要護他周全，又要與人對敵，難免抓襟見肘，顧此失彼。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喊道:“上！”七八人頓時如狼似虎，每個人都高舉着自己手裏的短刀！
林忘我已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