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願意做我的郡馬嗎?
驚鴻苑。
銅鏡前坐着一道曼妙玲瓏的身姿,青絲如瀑,金絲鳳頭軟鞭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纖腰,綉着鳳凰鳶尾的長裙逶迤及地,陽光破窗而入,灑落裙尾,恍然間那金絲所繡的鳳凰仿若活了一般,令少女柔美的身段多了幾分尊貴凜然。
紅綃捏着木梳為少女打理一頭青絲,銅鏡中映出少女朦朧絕美的面容,紅綃不經意覷了一眼,呼吸一滯,趕忙低頭不敢再看。
日日所見,也免不得驚艷。
“郡主天人之姿,今日露面,不知要引得多少世家子弟驚艷呢,也不知哪個有福氣,能得郡主青眼。”
少女眉眼平靜,不見絲毫驕傲自喜,只淡淡問:“秋畫回來了嗎?”
紅綃搖頭:“沒有,今日這麼重要的日子,也不知秋畫姐姐做什麼去了……。”
蕭雲和淡淡瞥了她一眼,紅綃接下來的話悉數吞了回去,臉色一白,下意識跪在了地上:“奴婢失言,請郡主恕罪。”
蕭雲和擺了擺手,“找越嬤嬤領罰去吧。”
紅綃咬了咬唇,再不敢多言,乖乖的磕了個頭下去了。
門口流風、回雪兩個大丫鬟如門神一般站在那裏,威嚴冷漠,不苟言笑。
紅綃心中暗自後悔,郡主四個大丫鬟各有所長,其中以秋畫最為得寵,她以前不過是個三等丫鬟,因為梳頭的手藝了得,又跟郡主的乳母越嬤嬤沾親帶故,越嬤嬤看她老實本分,便培訓了一番將她調去給郡主梳頭,在郡主跟前服侍不能寒酸,擢升了她一等丫鬟,不過她只每日負責給郡主梳頭,連話都說不上,時日久了,被下邊人追捧的有幾分得意忘形,忘了越嬤嬤警告她的第一條,郡主最忌丫鬟多言。
犯了郡主忌諱,越嬤嬤冷酷嚴厲,對郡主忠心耿耿,就是親閨女都毫不留情,更別提她了,這下死定了。
她如喪考妣,迎面一個容貌秀美氣質不凡的女子匆匆走過,連看都沒看紅綃一眼,便掀帘子進去了。
那是秋畫,郡主身邊最得寵的大丫鬟。
聽到腳步聲,蕭雲和平靜的眸底微起波瀾,被她深深壓下,深吸口氣:“如何?他來了嗎?”
秋畫搖了搖頭。
蕭雲和皺了皺眉,下意識握緊了手邊的木梳,喃喃道:“難道錦星沒把請帖送去嗎?”
秋畫嘆了口氣:“郡主,您還不明白嗎?他是個江湖人,郡主身份尊貴,就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娶郡主啊,他自己也深知這點,早就外出雲遊了,錦星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蹤跡。”
蕭雲和忽然起身:“備馬,我要去找他。”
秋畫大驚,趕忙攔在她身前,“郡主,今日可是您的生辰宴,大家都在等着您,您若離開讓殿下如何收場?”
蕭雲和冷笑:“這宴會是百里灼要辦的,與我何干?”
“郡主,您就聽奴婢一句勸吧,今日先把這宴會應付過去,否則鬧得太難看,聖上一怒,連公主殿下都沒辦法啊,聖上的脾氣您是知道的,何必跟他對着干呢,到時候吃虧的可是您自己。”
蕭雲和冷靜下來,低聲咒罵了一句,秋畫聽到下意識頭皮發麻,能罵當今天子的也只有自家郡主大人了。
不過蕭雲和深知輕重緩急,今日她若不管不顧棄城而去,明兒百里灼就敢下旨封她為後,她可不會讓百里灼如意。
理了理裙擺,蕭雲和從容的走了出去:“表哥的好意,我自然是心領了,今日必定選個郡馬出來,讓表哥滿意。”
秋畫聽聞頭皮一緊,趕忙跟了上去。
——
郡主出行,身後太監丫鬟林林總總幾十人,排場比公主還大。
不管男女皆垂首問安,半晌,聽得少女清冷溫和的嗓音徐徐響起:“起來吧,大家不用拘謹,像在自己家中便好。”
這聲音可真好聽啊,唐雪柳下意識抬頭看去,那少女端居主位,通身皇家氣度令人莫敢逼視,有種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威嚴,掩蓋在那尊容氣度下的如花嬌顏穿花拂柳裹挾暗香而來,那是屬於少女的芬芳曼妙,眉目如遠山霧靄,朦朦朧朧,如月下仙子,妙不可言。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永安郡主,原來她本人如此美麗,氣度與容貌舉世無雙,她已經聽到對席那些少年偷偷咽口水的聲音了。
她看到那青衫少年怔了一瞬,便垂眸輕笑。
他笑什麼?也被郡主容貌氣度折服了嗎?
她忽然有些擔心,這樣的女子,天下哪個男人會不動心?聽聞當今天子與她青梅竹馬,是否……
她搖搖頭,不再多想,便見永安郡主捏了塊玫瑰糕,那纖指如蔥段般白嫩修長,恨不得讓人變成那塊玫瑰糕,能入郡主口中,雖死也無憾。
永安郡主忽然沒了胃口,放下那塊糕點,貼身丫鬟立刻送上手帕,永安郡主漫不經心的擦着手,淡淡問:“哪位是新科的狀元郎?”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角落裏的宋雲岐身上,果然,永安郡主就是衝著宋雲岐來的。
薛寶鏡攥緊了帕子,雙唇泛白。
宋雲岐從容起身,淡笑道:“在下宋雲岐,見過郡主。”
不卑不亢,從容磊落。
烈日晴空,白雲悠然,少年長身玉立,俊眉修目,溫潤清朗,風華無雙,不知引在座多少女子痴狂。
蕭雲和只淡淡瞥了一眼,距離有點遠,她也沒看清長什麼樣,不過不惹人厭就是了,便點點頭:“世子才貌雙全,去年殿試舌燦蓮花,一首策論技驚四座,被表哥欽點為狀元,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我心甚悅。”
郡主這番話可謂大膽露骨,但沒人敢指摘,我心甚悅四字已經言明了新科狀元郎馬上就是新晉永安郡馬了。
一時男子看宋雲岐的目光滿是羨慕嫉妒,女子則是黯然失落了。
宋雲岐溫潤而笑,不卑不亢:“多謝郡主誇獎,在下愧不敢當。”
蕭雲和淡淡道:“你願意做我的郡馬嗎?”
宋雲岐挑了挑眉,迎着無數雙意味不明的目光,笑着搖了搖頭。
高坐上的少女皺了皺眉,“你不願意?”語氣雖平淡,但在座之人都感覺得到若對方不同意,郡主下一刻就能抽鞭子揮下去。
不少女子心內怨憤,濮陽侯世子已經不願意了,郡主還要逼迫,心內又有些得意,就算郡主又如何,濮陽侯世子壓根沒看上你呢。
“不是。”
一句話使得那些剛有些得意的少女心又立刻提了起來。
少年抬頭,一雙清明的雙目遙遙望去,那目光深處似有什麼一晃而過,蕭雲和沒看清,只聽少年朗潤的聲音擲地有聲:“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郡主又何必拿在下打趣呢?”
這句話的意思只有蕭雲和聽懂了,勾了勾唇,蕭雲和語氣透出幾分與生俱來的驕矜:“本郡主不屑撒謊。”
話落不再看他。
但眾人知道,就算宋雲岐不願意,也無可奈何。
沒有人看到少年垂落的眼底一閃即逝的笑意。
秋畫搖了搖頭,看郡主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雖是果酒,但喝多了到底上頭,郡主雙頰染紅,已有些醉了,雙頰如染了胭脂,褪去凌厲威嚴,多了幾分嬌媚婉轉,惹的不少男子頻頻側目。
秋畫趕忙蹲下身子,奪去郡主手中的酒杯,溫聲勸道:“郡主,不能再喝了,奴婢扶您回房休息。”
蕭雲和忽然歪頭一笑,“你說他知道我嫁人的消息,會不會難過?”
秋畫不知該說什麼,外人只道郡主尊貴無雙,卻不知她也有求而不得的痛苦。
蕭雲和雙眸怔忪,喃喃道:“他怎麼會難過呢?他從來就不喜歡我,我甚至連他長什麼樣都沒見過……。”
“既然他不喜歡我,那我也不要喜歡他了……。”她要嫁給宋雲岐,氣死表哥,氣死那個人。
郡主高高在上,沒人敢與她攀談,只見郡主一杯杯的喝酒,時而與貼身婢女說些什麼,少見的露出了幾分憨態可掬。
很快郡主便離席了,留下眾人面面相覷,薛寶鏡瞥了宋雲岐的位置一眼,愣了愣,不知他什麼時候離開了。
咬了咬牙,薛寶鏡提裙追了上去。
路過假山,蕭雲和停下步子,靠在假山上喘息,迷離的雙眸看着湛藍的天空,眼前恍惚浮現一張戴着面具的臉,恐怖醜陋,卻有一雙令人沉淪的眼睛。
丫鬟僕婦退在假山之後,流風回雪守在一米外,蕭雲和靠着北面而坐,因此守在後邊的流風回雪只透過假山縫隙隱約瞥到郡主金色的裙擺,秋畫扶着蕭雲和,旁邊就是鏡湖,涼風習習,吹散了幾許燥熱。
蕭雲和揮了揮手:“你去看看錦星回來了沒有,我有話問她。”
秋畫嘆了口氣,郡主還是放不下,轉身吩咐回雪去了。
蕭雲和知道自己有些醉了,閉上雙眼假寐,隱約間好像落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中,她努力睜大雙眼,卻怎麼都睜不開。
一聲嘆息落在耳畔,像羽毛輕輕掃過她的心間。
她忽然覺得這樣的氣息有幾分熟悉,但混沌的思維令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想貪戀這個懷抱。
“郡主?”薛寶鏡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眼看就要走近,微風掃過,蕭雲和心頭忽然湧起一陣失落,懷中冷了下來。
秋畫攔在薛寶鏡面前,冷聲道:“薛小姐,郡主身體不適,不見外人,您請回吧。”
薛寶鏡笑道:“我是來給郡主送生日禮物呢,是我親手做的,郡主一定會喜歡的。”
秋畫還想說什麼,郡主清冷的聲音傳了出來:“讓她過來吧。”
秋畫瞥了薛寶鏡一眼,默默退了開。
薛寶鏡心中暗惱,一個丫鬟也敢給她眼色,整了整衣擺,抬步走了進去。
蕭雲和倚在假山上,衣衫微亂,雲鬢鬆散,雙頰胭脂醉紅,這副活色生香的畫面,令薛寶鏡暗自倒抽了一口涼氣,繼而心中湧起更深的嫉恨,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走過去,將袖中的盒子遞過去:“郡主,這是我親手繡的鴛鴦帕,祝郡主覓得良胥。”
蕭雲和沒接,薛寶鏡伸出去的手就尷尬的停在半空。
秋畫聽到暗自發笑,這薛寶鏡自以為是,殊不知她不過是郡主的一個玩意兒。
“郡主……。”薛寶鏡委屈的叫了一聲。
蕭雲和煩躁的擺擺手,心頭還有些惱怒她突然出現打斷了自己的美夢,一揮手,那盒子就掉在了地上,盒子中的大紅錦帕跌落而出,綉工精緻,鮮艷刺目。
薛寶鏡慌忙蹲下身去撿,目之所及少女金色華麗的裙擺,再看自己指尖斑駁的針痕,心口忽然湧上巨大的不甘。
她忽然伸手,將尚在假寐的少女狠狠一推,旁邊就是深湖,蕭雲和一時不察,一下子就朝湖中跌了下去。
“蕭雲和,你去死吧。”
蕭雲和反應也快,飛快抽出腰間的金絲鳳頭軟鞭,朝岸邊一擲,可惜湖邊楊柳離得遠,鞭子夠不到,蕭雲和當機立斷,長鞭勾住薛寶鏡的脖子,將正在得意的薛寶鏡拉了下去。
那長鞭乃是用千年蛇皮鍛造而成,火燒不斷,刀砍不爛,是表哥送給她的及笄禮,為了增加殺傷力,那鞭身上暗藏倒刺,手柄上有一個機關,可以控制倒刺,乍一看就是一根漂亮的鳳頭鞭,實際上卻是極為恐怖的武器。
一鞭子下去,能將一個身強體壯的成年人抽掉半條命。
蕭雲和眼神陰狠入骨,那倒刺刺入薛寶鏡的脖頸動脈,瞬間血流如注,薛寶鏡在半空中痛苦不甘的瞪大雙眼。
“噗通”岸邊揚起巨大的水花。
秋畫趕來,撕心裂肺的叫了一聲郡主,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
太陽忽然不見,天地驟然陰沉下來,烏雲仿若一陣颶風匯聚在鏡湖上空。
那詭異的天氣和忽然刮來的狂風令守在周圍的僕婦丫鬟肝膽俱裂。
更令她們恐懼的是,郡主落水了。
郡主不會水。
丫鬟僕婦驚慌的亂作一團,流風剛被秋畫支使離去,回雪看了一眼湖面,咬牙跳了下去。
湖邊不遠處,一道黑影飛速划落湖中,沒有濺起絲毫漣漪。
依依柳枝倒映在湖面上,隨狂風搖擺不定,如這昏沉的天地,讓人心頭驟然湧起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