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一十七章 王安石可明

七百一十七章 王安石可明

上海市黃浦區,南昌路上的一間辦公樓里,郭向陽手裏拿着一本書,正坐在辦公室里看的津津有味,陸大鵬給他買了一斤苦丁茶,讓他多清清火氣。

股份讓了一大半給國資委,汾陽路的辦公樓撤了,換了這麼個小地方,雖然有些不習慣,但總歸是為了低調。

他現在,既是李玉,又是郭向陽,同時還是安全部門的調查對象和觀察者們的重點關注人物,這幾天很安靜,他沒有出門。

手裏拿着的那本書,是明代大才——馮夢龍的《警世恆言》,正看到第三卷《王安石三難蘇學士》,看到蘇東坡被王安石戲弄了一番,禁不住笑了出來。

文中寫了一段事,說是王安石作《字說》,一個字解一個意思,這一天正好談到蘇東坡的“坡”字,說“坡”字從土從皮,即謂“坡”乃土之“皮”。

蘇東坡聽了一笑,“如相公所言,‘滑’乃水之骨。”

又一日,王安石談到“鯢”字,說此字從魚從兒,合是魚子;又說四馬曰‘駟’,天蟲為‘蠶’,然後說古人制字,一定是有所依據才下定義。

蘇東坡聽了又忍不住,拱手進言道:“鳩字九鳥,可知有故?”王安石不知他戲謔的心思,還十分認真的欣然請教。

這蘇東坡卻笑道:“《毛詩》有云:‘鳴鳩在桑,其子七兮。’連娘帶爺,共是九個。”

王安石聽了一愣,這小子雖然說的不無道理,可也太過持才傲物,當下卻沒有做聲,心裏卻有點討厭蘇東坡的輕薄,將他遷為湖州刺史。

這傢伙在湖州三年任滿后,進京述職,再去見王安石,卻沒遇見人,門房讓他等,卻在王安石的“辦公室”里看到一首詩,寫的是:

“西風昨夜過園林,

吹落黃花滿地金。”

這蘇東坡一看就是王安石的筆跡,心想這老宰相也是老了,江郎才盡,寫的詩太沒有道理。

現在是秋季,而一年四季,風各有名,春天為和風,夏天為薰風,秋天為金風,冬天為朔風。

第一句說西風,那此時肯定是秋季,第二句說:“吹落黃花滿地金,”黃花即是菊花。

菊花本就開於深秋,其性屬火,最敢與秋霜相抗衡,花期也開的久,很少落了花瓣的。

說“吹落黃花滿地金”,豈不是錯誤了?興之所發,蘇東坡不能自己,馬上寫下兩句續詩:“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

看到這,郭向陽禁不住嘆道,“蘇東坡啊蘇東坡,你也太自作聰明了,誰說菊花就不會落花瓣的。”

“你可真自在,天成會不幹了,坐這裏嘆起蘇東坡來了,呵呵呵。”一個聲音在門口笑道。

郭向陽一抬頭,是顧清風,身旁還站了喝年輕人,“顧主任,來也不打個電話,你怎麼上我這兒來了,”郭向陽將書一放,立即起身。

“路過你這裏,有些名單要跟你核對一下,也順便上來看看,這位是我的同事,李正。”顧清風介紹道。

“您好,郭總。”李正一笑。

“您好,請坐。”郭向陽將手一讓。

二人落坐,李正一眼看見了那本《警世通言》,笑問道:“郭總看到哪裏了?”

“王安石三難蘇學士,”郭向陽答道。

“這一段精彩,”李正說道。

“是的。”郭向陽走到一旁。拿出兩個杯子倒了兩杯白開水給二人。

“在嘆蘇東坡什麼呢?”顧清風沒那麼拘謹,隨口問道。

“自作聰明,續了王安石的詩,”郭向陽說道。

“後來他自己去了黃州,親眼看到菊花落地,才知道自己孤陋寡聞,原來菊花也是會落花瓣的。”李正笑道。

“李老弟也看過?”郭向陽問道。

“十五歲時讀過,有些還能背下來。”李正說道。

“蘇東坡去了黃州看菊花?”郭向陽問道。

“王安石回來看了蘇東坡的續詩,心中很不高興,但又覺得蘇東坡並不知道黃州的菊花會落瓣,又實在愛惜蘇東坡的才華,就對宋神宗說蘇東坡才力不及,舉薦他去了黃州任一個副團練使。

臨行前王安石召見了蘇東坡,托蘇東坡經過三峽時,要蘇東坡帶點瞿塘峽中游的江水回來泡陽羨茶,用以治療自己的眼疾。

結果這蘇東坡倒是滿口答應,到了黃州親眼看到了菊花落瓣,方才後悔自己續詩時一時逞能;誰知後來坐船時竟又大意了,等到船到了下游才想起要替王安石取水的事,無奈,只得取了下游的水回去復命。”李正說到這,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郭向陽其實已經看完了這一段,見李正說的投入,笑着問道:“哦?那這也被王安石看出來了?”

李正喝了口水,繼續說道:“是的,蘇東坡帶了水回京去見王安石,王安石命人先取白定碗一隻,投陽羨茶一撮於內。湯水一開,那水像蟹眼一樣涌動,用水一泡,茶色要半天才能出色。

王安石一見臉色大變,問此水何處取來?蘇東坡說是巫峽。王安石問是否中游,東坡說是。

王安石大笑,說東坡又自作聰明,問他此水是否取自下游之水?

蘇東坡大驚,終於承認這是下游之水,原文中這樣寫道:

王安石說:‘老夫若非親到黃州,看過菊花,怎麼詩中敢亂道黃花落瓣?這瞿塘水性,出於《水經補註》。

上峽水性太急,下峽太緩。惟中峽緩急相半。太醫院宮乃明醫,知老夫乃中脘變症,故用中峽水引經。

此水烹陽羨茶,上峽味濃,下峽味淡,中峽之水,在濃淡之間。今見茶色半晌方見,故知其水乃是下峽。’蘇東坡聞言大驚,立即離席謝罪。

王安石卻反過來安慰他,文人相輕,自古有之,王安石也知蘇東坡性傲,索性說,想再考蘇東坡一番。”

郭向陽看了眼顧清風,顧清風拿着一個本子,手裏捧着那杯白開水,只笑眯眯的看着郭向陽,二人相視一笑,郭向陽卻不再說話,低頭喝了杯茶,這一次,他沒有再問李正後來怎樣。

李正繼續說道:“蘇東坡忙請王安石出題,王安石卻一笑,要蘇東坡來考自己。蘇東坡聽了一愣,王安石指着身後的書房說:‘這裏左右二十四櫥,書皆積滿。但憑你蘇東坡左右櫥內上中下三層,隨便取書一冊,不拘前後,念上文一句,老夫答下句不來,就算老夫無學。’

蘇東坡不信這老頭把這些書都記在腹內?卻又不好意思考,王安石再請,說‘恭敬不如從命’”蘇東坡只得起身,他卻也刁得很。

走到書櫃前,專門挑塵灰多的書,料這老宰相長久不看,也忘記了,隨意抽書一本自己也沒看書名,揭開居中,隨口念了一句:‘如意君安樂否?’

王安石接口便道:‘竊已啖之矣。’

蘇東坡一看下文,大驚道:“正是。”

王安石繼續問道:“這句書怎麼講?”

蘇東坡只是隨手一翻,哪裏看的仔細,沉吟了一會,冷汗已經出來,心想:

‘可再不要惹這老頭兒,我千虛不如一實。”所以答道:‘學生不知。’

王安石說:‘這也不是什麼秘書,如何就不曉得?這是一樁小筆事。

漢未靈帝時,長沙郡武岡山後,有一狐穴,深入數丈內有九尾狐狸二頭。

日久年深,皆能變化,時常化作美婦人,遇着男子往來,誘入穴中行樂。小狐狸不如意,分而亡之。

後有一人姓劉名璽,善於采戰之術,入山採藥,被二妖所擄。夜晚求歡,劉璽用抽添火候工夫,枕席之間,二狐快樂,稱為如意君。大狐出山打食,則小狐看守。小狐出山,則大狐亦如之。日就月將,並無忌憚。

酒後,狐狸露其本形。劉璽有恐怖之心,精力衰倦。一日,大狐出山打食,小狐在穴,求其雲雨,不果其欲。

小狐大怒,生吃了劉璽。大狐回穴之後,心記劉生,問道,‘如意君安樂否?’小狐答道:‘竊已啖之矣。’

二狐狐相爭追逐,滿山喊叫。一個樵夫路過,聽得仔仔細細,這件事記於‘漢末全書’。

蘇東坡至此佩服得五體投地,對王安石禮道:‘老太師學問淵深,非晚輩淺學可及。’”

李正說道這,屋子裏安安靜靜,“嘩”的一聲,顧清風拿着本子翻了一頁,郭向陽看着那本子,嘴裏輕聲重複着李正的那句話:“如意君安樂否?”

顧清風將本子往桌上一放,笑道:“郭總,您身邊又沒有狐狸精,不用擔心‘竊而食其之’。”

郭向陽眼光一閃,對李正問道:“我身邊是沒有啊,只怕其他人的身邊,就不知道有沒有了,”說完他看向李正,“李老弟,後來呢?王安石怎麼考的蘇東坡。”

李正輕咳了一聲,“只出了兩個對子。”

“兩個對子?”郭向陽問道。

“不錯,王安石說今年閏了個八月,正月立春,十二月又是立春,是個兩頭春。王安石就將此為題,出句求對,命童兒取紙筆過來。在紙上寫出一手上聯:

“一歲二春雙八月,人間兩度春秋。”

蘇東坡雖是妙才,可這對子出得蹺蹊,一時尋對不出,羞得麵皮通紅。

那王安石乘熱打鐵說道:‘蘇州金閶門外,至於虎丘,這一帶路,叫做山塘,約有七里之遙,其半路名為半塘。

潤州古名鐵瓮城,臨於大江,有金山,銀山,玉山,這叫做三山。這一帶有佛殿僧房,老夫再將蘇潤二州,各出一對。

蘇州對云:

‘七里山塘,行到半塘三里半。’

潤州對云:

‘鐵瓮城西,金、玉、銀山三寶地。’

蘇東坡思想多時,不能成對,只得謝罪而出。王安石知道蘇東坡受了些窩囊,可終究是宰相肚裏能撐船,第二天奏過神宗天子,說蘇東坡已經歷練得當,可堪大任,便恢復蘇東坡的翰林學士之職。”

“王安石真乃海量,”郭向陽雖然知道結果,卻還是不無感慨的嘆了一聲。

李正說到這長嘆了一聲:“哎,如此憐才的宰相,實在難得,後來宋神宗一死,王安石變法失敗,鬱鬱而終,實在令人扼腕長嘆,北宋若是用了王安石的方法,哪還至於後來被逼到江南,實在太可惜了。”

三人各喝了杯水,那顧清風嘆道:“宋神宗不是秦孝公,本就沒有決心變革,青苗法和一條鞭法,雖令國庫充盈、百姓安然,可是卻斷了一幫土豪劣紳和一些幸進官員的晉陞之路,得罪了一些人。”

郭向陽突然站了起來:“王安石要是手裏有兵就好了。”

“什麼意思?”顧清風聽了一愣。

郭向陽手按桌台說道:

“心有法變志,擁兵百萬丁。

何須朝堂顧,王安石可明。

書生只能進言進策,決斷當在國君,我天成會要是能有王安石的地位,我自己就幹了,哪還有那幫子酸儒土豪誤國的份,若是不從,統統宰了便是,”郭向陽一拍桌子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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