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林醫生,你怎麼了?”戴眼鏡的實習生洗了幾個蘋果在午後小歇的辦公室分發,放在林柯的桌子上時,他注意到林醫生正望着窗外的江景走神。
林柯眺望江對岸不遠處的一處居民樓,那裏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消防車、警車、救護車,嗚嗚嗚着鳴笛往那裏開。
也不知道這麼近怎麼回事到處都是警笛作響,連帶醫院忙碌的不行,各種爆炸、火災、惡性襲擊群眾事件,就連交通事故也比往常多兩倍,連帶林柯所在的心理科也預約爆滿,擠滿了人心惶惶的病人。
“我沒事。”拿起蘋果,林柯不好意思了對着眼鏡實習生笑道。對桌胖胖的醫生也擔憂道“林柯,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怎麼了?”
“哎……”林柯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黑色的髮髻少許鬆散,“今天上午來了一個之前治療過的病人,聽她傾述她的痛苦讓我也快喘不過氣,不知道後續的治療對她還有沒有用。”
胖醫生點點頭,作為同樣資深的心理科醫生,他也時常需要心理調節,這一行接觸太多各種人心底的陰暗,非常容易被人影響到。
“是哪個病人?她怎麼了?”
“我之前提過,三年前因為離婚後打擊很大,來治療過抑鬱症,是個非常特殊的病人,很多心理治療手段對她無效”。
“她啊,我聽你說過,好像叫顧夢吧!她又怎麼了?”胖醫生也對這個特殊的病人印象深刻,那是他唯一見到活生生的一例遺忘掉自己童年全部記憶的女人。
心理疾病很多是由人幼年的撫育方式和早年的人生經歷而埋下的種子,一般諮詢醫生都會詢問童年相關的事件,而這個女人很奇怪,所有童年的記憶都遺忘了,林柯用了很多檢測方法發現她並不是說謊,而是真的就忘了。
“她的女兒失蹤了。”林柯有些沉重的說,想起剛離開的顧夢,她心裏有些壓抑的難受,好不容易從離婚陰影後走出來,又陷入新的深淵。
“拐賣兒童嗎?報警了嗎?警察怎麼說?”胖醫生驚訝。
“報警了,警察找了三個月,還沒找到,她整個人快崩潰了。”想起顧夢蒼白憔悴的面孔,林柯有點不舒服。
“今天上午她來做第四次諮詢,我發現她的認知和知覺已經出現嚴重偏差,她說她晚上躺床上聽見她女兒對她說話,洗澡時候發現自己的影子在動。”林柯喝了一口水繼續道“她已經出現精神疾病徵兆,下次她來準備給她強制住院治療。”
胖醫生有點惋惜道“……這樣的打擊下,也難怪了。”
林柯點頭不語,她記得顧夢三年前治療好了抑鬱症后,摟着女兒微笑的揮手告別,午後的陽光照在她們身上,她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漂亮眼睛,溫柔而堅定,像是得到新生。
2018年4月15日,下午四點五十,高新區濱湖路轄區派出所辦公室內,顧夢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警局裏嘈雜似乎影響不了她的小息,自從女兒失蹤后她無法入眠,每天睡眠時間三個小時左右了。
一閉眼,她就想起1月17日周四那天早上因為遲到她的女兒程雪純哭着走進學校大門的樣子。
三個月來,顧夢踏遍了每個地方,可一直找不到程雪純的蹤跡。
滬城警方特別重視這個案件,全面搜索調查。可是小女孩就像是消失在空氣中肥皂泡,他們沒有一絲進展,這樣的日子讓顧夢度日如年,她非常痛苦,只有在不停尋找的路途上她才少許安慰。
“顧女士,這是我們最新尋找的資料,這附近的監控我們已經調查過了。”低沉的聲音喚醒了顧夢,是一直負責程雪純失蹤案的曹響警官,他微胖,為人和氣,正義感十足。
“曹警官,有雪純的消息嗎?”顧夢的聲音帶着微弱希翼。
“暫時沒有新的消息,距離程雪純失蹤已經九十一天了,希望你做最壞的打算,如果是販賣人口,還算是比較好的結果,孩子可能還活着,我們還是有機會把她找回來,如果是惡性案件……”
曹響看着顧夢精神恍惚的臉低聲說道。
顧夢聽到這裏,她早已想到了這最嚴重的後果,如果程雪純早已遇害的話,現在什麼都已經晚了,她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可是這件案子太古怪了,你女兒學校的攝像頭,還有你家附近的攝像頭我們都已經排查過了,沒有程雪純的活動跡象。畫面全部截止當天上午程雪純進入學校,之後出校,回家路上的程雪春活動跡象全部沒有。校方的監控在當天下午三點四十第三節課下課,再也沒有人見過程雪純了。”
曹響翻動手裏的資料弄得嘩嘩響。
“校方多次強調在沒有未放學期間,學校不會有陌生人進入了,所有線索在這裏中斷了……”曹響翻完最後一頁放在桌子上。
“這些三個月前不是說過來嗎?她在學校里失蹤了,你們沒有去排查學校里可疑的人嗎?有沒有可能被變態的老師綁架?……或者被同學霸凌了?”顧夢絕望的揚聲道。
曹響搖頭道“我們早已在學校調查很久,一有異動我們全速跟進,你說的我們也早考慮到了,但是目前學校方面一切正常。”
顧夢失魂落魄的重新坐了下來,她每天來回警局學校奔波,去滬城每個地方張貼尋人啟事,顧夢多麼希望只是一場夢,她想馬上醒過來,使勁抱緊她的寶貝。
下午四點三十,走出警局的顧夢像是被抽走魂魄的皮囊,已經九十一天了,聽到了毫無進展的結果,她的心像是架上熊熊烈火上烤,她焦慮萬分,卻又無可奈何。
眼看着猛然激烈的暴雨落了下來,低空烏雲中陣陣雷響,路上的行人腳步匆忙,顧夢緩緩的往家的方向走,她瘦弱的像個要隨時可能會倒的骨架。
早上出門匆忙,顧夢忘記帶雨傘,她慌亂的在大雨中奔跑,剛跑半公里她上氣不接下氣,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顧夢拖着緩慢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滴滴滴滴滴!!!”
一陣急促的汽車鳴笛聲在顧夢身後響起,一輛銀灰色的奧迪a6停在她的身後。
“顧夢!!程雪純被你藏哪裏去了!!”
一個身着黑色風衣長相帥氣的男人按下車窗,他憤怒的眼睛瞪着顧夢像是要掐死她。
“雪純失蹤了,你認為是我藏起來的!!?你不知道去學校和警方那裏了解事實嗎?”顧夢聲音尖銳到破音。
“哼,她在學校上課怎麼會好端端平白無故的失蹤!!”男人不解道。
“程禹,你有什麼毛病!!她是我女兒,她出事我比任何人都着急,我寧願出事的是自己!我為什麼會藏她!”顧夢對着男人大吼。
“你不就是想重新在我這裏尋找點存在感,好讓我擔心你們,在乎你們,和你復婚!!呵呵呵,你這點把戲我還看不穿!你別做夢,筱筱快生了,你們別再來添亂了。”男人皺眉冷笑。
“哈哈哈哈……我想和你復婚,我呸!”顧夢被程禹氣笑了。
“那你別讓警察來煩我了,能配合的調查我們已經全部配合了,筱筱還挺着大肚子,我不希望我們的生活被打擾!”程禹丟下硬邦邦的話關上了車窗驅車離開。
踩下油門時,程禹從後視鏡里看到身後大雨滂沱,顧夢被淋得透濕的黑髮擋住了大半邊臉,她沒有出聲,也看不清她的表情,這一刻的程禹覺得顧夢特別陌生。
溫暖舒適的車內空間播放着古典音樂,這時程禹的手機鈴聲響了。
“親愛的,在家還好嗎?我快到家了,嗯……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嗯嗯……知道了……”程禹掛斷電話,雨刮器不停的刮動着,看來這場雨一時半會還停不了。
顧夢看着那輛銀灰色的奧迪a6消失在左轉的路口,她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力氣癱坐在地上,眼睛無神的看着不斷落下的雨滴。
馬路上的雨水不斷流淌,昏暗的路燈下,顧夢的影子倒影在積水裏被落下的雨珠打的破碎而斑駁。
模糊間,顧夢看見她的影子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