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無支
“王八羔子!”
我臉上被啐了好多口口水。
我沒有躲。
這樣至少能讓我心裏好受些。
廣場上面擺了十幾具遺體,血流滿地。
一個小女孩跪在其中一具屍身前面,沒有任何錶情,目光獃滯。
“死漢奸!”
一個人一腳踢到我腳上,我一個踉蹌,好歹站住了。
“啪!”
我臉上受了一巴掌,是個老大娘打的。她嘴唇哆嗦着,指着我說不出話來。
“她的閨女。”
黑臉漢子指着地上另一具女孩子的屍身道。
我心裏哆嗦,直直跪下。
我知道,今後這片大地上,將迎來十數載的浩劫。
“老子插了你!”
一個包着手的漢子舉起一把尖刀,眼看就要扎到我身上。
我沒有躲,也不想躲。
良久,沒有動靜,只有此起彼伏的哭聲。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黑臉漢子把他的手抓住了。
“這是他乾死的鬼子。”
他指着另一具穿着鬼子兵制服的屍體說道。
“有種你把鬼子全乾死!”
那個漢子聲嘶力竭地叫道。
我打了一個激靈。
“鬼子很快會再回來,”我站起來說道,“鎮上的人要趕緊跑!”
“跑他娘!老子跟他們拼了!”
那個漢子大聲說道。
圍觀人群大聲呼應,群情激昂。
此時此刻我已經無計可施,彷彿看到鎮上的人如飛蛾撲火般沖向鬼子,然後被歪把子像割草一樣全部割倒。
“你也是當兵的?”
突然黑臉漢子揮揮手,把人群的聲音壓下來,然後問道。——由此可見這位在這裏應該挺有威信。
我點點頭,應該算是吧。
“你說說咋整?”
我沒想到他居然這樣問我。
“趕緊跑,還有……”我指着鬼子兵的屍體道,“這死鬼子得趕緊藏起來,要不……要不鬼子會把十里八村全部殺清光。”
我的這句話,雖然不響,但廣場上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都依你。你帶路。”黑臉漢子倒是言簡意賅。
於是,在黑臉漢子的“號召”下,鎮裏的人都匆忙收拾了一下。那些屍體沒法馬上處理,只好讓人先抬着。不過鬼子的屍體沒人願意抬,都說“讓鬼子爛在地里喂狗。”
黑臉漢子也沒轍,這事情也不能強迫。
我心念一動。
人們在我和黑臉漢子的帶領下,拖兒帶口地,用最快的速度進山。
天黑下來沒多久,我們的身後突然響起機槍聲——歪把子機槍的聲音,還夾雜着幾聲“炮聲”。
我趕緊讓人們把火把熄滅,保持安靜摸黑進山。
此時哪怕是最血勇的人,都臉上變色,不敢發一言語。
一群人在山裏躲了半宿,我拿着我的王八盒子,黑臉漢子拿着“繳獲”的鬼子的三八大蓋,加上幾個拿着砍刀的男人,給那些老弱婦孺們“放哨”。
“往後的日子咋整?”
黑臉漢子突然問道。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我。
“躲進山裡,盡量躲開鬼子。”我沉吟了一下道,“等過些天,有親戚的去投靠親戚,沒親戚的趕緊進關。”
“他娘的鬼子有多厲害!難道大帥的兵還怕他們不成!”
之前要“插”了我的那個漢子憤憤不平道,手上拿着鬼子的那把刺刀。
“擋不住的。”
說話的居然是黑臉漢子。
“黑三爺,”另外一個一起守夜的漢子道,“大帥那麼老些兵,咱就不信收拾不了他幾個小鬼子!”
天色已經蒙蒙亮,已經可以看清人臉。
黑臉漢子——就是他們口中的“黑三爺”站起來,忽然解開衣服。
在晨曦的微光中,所有人都看見他胸口有一個可怖的傷口,似乎深可見骨。
人們面面相覷。
“大帥手底下的一營兵,都沒擋住鬼子的一個中隊。”
黑三爺一邊扣回扣子一邊說道。
隨後的氣氛有點壓抑。
黑三爺也沒閑下來,給那些讓鬼子打傷的人查看傷口——這其中有好些傷得很重,情況並不樂觀。
“說起來,”我想換個話題,“鬼子在鎮子裏的時候,到底是誰的兵打過來了?”
這其實也是很多人想問的。
“好像有捷克機槍的聲音。”黑三爺言簡意賅地說道。
人群精神為之一振。
“咱們應該當時就跟鬼子幹了!”拿刺刀的漢子站起來道。
“鐵子,”黑三爺道,“你跟鬼子幹了,那這裏的老老少少呢?”
鐵子看看四周的好些老人孩子,沒有說話,只好把刺刀往地上一插,一屁股坐到地上。
“天亮以後,”黑三爺繼續說道,“願意跟着我的跟着,其他人散開了走……往北邊走。”
於是,鎮子裏的人就這樣分開了幾撥。
我和黑三爺一路,還有十幾個人跟了上來——讓我驚訝的是,我居然在人堆里看到了那個跪在屍體前的女孩兒。
不過所有人都沒有說什麼。
“她家裏本來就剩他爹和她兩個。”
黑三爺找着了機會對我說道。
臨出發前,黑三爺對十幾個人臉色嚴肅地說道:
“跟上我們這一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家裏還有老婆孩子的,現在走也不晚。”
終於有幾個人低下了頭,離開了隊伍。
看着剩下的人,黑三爺深呼了一口氣。
“上哪兒?”
他問的是我。
其實我也思考過這問題。
火光燭天。
鎮子裏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煙火氣,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續的扶桑歌聲,在漆黑的夜裏顯得分外妖異。
歌聲漸漸散去,但風中又傳來隱隱約約的慘叫,幾不可聞,間中又夾雜幾句扶桑文的叫罵聲。
傳來聲音的屋子,還透着燈光。門口有個鬼子兵,拄着槍倚在牆上,呵欠連天。
突然,屋子的們打開了,一個穿着襯衫挽着衣袖的鬼子走了出來,走到門口,還罵罵咧咧的,啐了一口。
門口的鬼子兵見狀馬上打了個立正。
襯衫鬼子對守門的鬼子兵說了幾句什麼,那鬼子兵“嗨”的一聲,然後襯衫鬼子就晃晃悠悠走了。
看到襯衫鬼子走了,守門的鬼子兵似乎鬆了口氣,又靠在了牆上。
屋子裏傳來一聲咳嗽,聽起來好像咳嗽的人受傷不輕。
此時,一股黑影突然從牆角出現,悄悄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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