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火車進站。
“宏裕酒店是個高級酒店啊,這麼大的排場,諸決你怕不是要被富婆包養哦。”延祈搶先佔下靠窗的位置,大大咧咧地靠在靠背上。
“沒準是我家出錢。”諸決道,“富婆包養這種事情,我要長着一張軼的臉倒是有些可能。”
軼:?
“你長的其實也還能入眼,有你組長我十分之一的帥氣,別那麼自卑。”延祈伸出一條胳膊來拍拍他的肩膀。
諸決鄙夷:“我呸。”
這次資金充足,他們坐的是快一些的高鐵——當然也有時間不那麼充裕的原因。五個人買了一排的座位,延祈諸決軼坐一邊,瓔珞和江涵瑜坐一邊,剛好坐滿。這次每個人都有手機,一路上只有寥寥幾句言語。
高鐵中間停靠了一次,兩個小時多一些的時間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宏裕酒店建在高鐵站的旁邊,出了車站就能看到這裝修得富麗堂皇的酒店。
諸決之前沒想過自己現在會有相親的一天,現在相親的地點也是大出他的意料——網絡上的圖片沒有體現面前酒店宏偉的一半。
難道他真的要和什麼白富美相親了?
整了整即使精心搭配過穿在身上也顯得普通的衣衫,諸決走向酒店的大門。玻璃的旋轉門通過電動機以緩慢的速度在奢華的燈光下旋轉着,帘布后碧色的盆栽映着暖黃色的光。
他的眼神有些迷離,邁動着腳步一步一步地靠近這夢幻之地——然後卡在了旋轉門裏。
諸決本能地把頭轉向人看不見的方向,其餘四人哭笑不得地湧上來,亂糟糟地把他從門裏救了出去。
座位是兩家父母訂的,在三樓的大廳靠窗地方,二人座,可以俯瞰從火車站裏湧出來的人流和遠一些的體育館。不過這槽點滿滿的位置模樣倒佈置得不錯,高級灰的桌布,中間一盆象徵愛情圓滿的盆栽,若是拉上窗帘圈出一小塊獨立的空間,配上酒店的高級燈,就有一種燭光晚餐的氛圍了。
可惜現在白天。
把諸決安排在其中一個座位上,四人嘻嘻哈哈地跑了個沒影,諸決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十點缺幾分,如果女方拿到的時間和他是一樣的,那她應該快來了。
很快有陣厚底高跟鞋踩地的聲音急匆匆向這裏趕來,諸決在心裏重複了一遍女方的名字,然後抬頭看向來者。
那是一個穿着藏藍色lo款裙子的女孩子,戴着口罩,眼睛相比起照片里要漂亮些,但令諸決疑惑的是她是長發。
不應該啊,老媽說那張是最新照片。
接發?假髮?
女孩看到諸決時明顯愣了一下,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遲疑着走了過來:“諸……決?”
諸決點了點頭。
“我是葉靜晚,葉靜瑩的妹妹。”她很快說道,“我姐她第一次相親,在路上緊張的肚子疼,所以遲到了,抱歉。你可能需要多等一會兒。”
原來不是嗎?
諸決稍稍有些失望。
明顯是妹妹更好看啊。
葉靜晚說完話拉了拉口罩在一邊找了個地方坐下,她沒有正着坐,而是往旁邊斜一些,有意無意地背對着諸決。
不知道為什麼諸決覺得這個背影好像在哪裏見過。
手機在此時發出提示音,諸決打開,是臨時新建的“對諸決相親事件偵查策劃討論組”。
延祈:那個是誰?
瓔珞:卧槽同好。
江涵瑜:好像在哪裏見過。
諸決往旁邊看看,葉靜晚沒看他,葉靜瑩也沒來;於是他低下頭在桌下回復:葉靜晚,相親對象的妹妹。
他又寫道:是有點眼熟。戴着口罩認不出來。你們在哪裏?
延祈:隔壁桌的隔壁桌,我們看的到你你看不到我們的地方。
瓔珞:他騙你的。
延祈:我想起來她是誰了。
諸決:誰?
他正等着延祈回復,前面的光忽然被擋住。諸決抬起頭,發現葉靜瑩已經坐在了座位上——倒是和照片上差不多。
相比起一身lo裝的葉靜晚葉靜瑩穿的要正經的多,淺色偏暗的裙子,外面套着寬鬆的深色外套,化了淡妝,確實是一副要相親的模樣。
諸決趕緊把手機揣進兜里。
“你好。”葉靜瑩率先開口。她的聲音不錯,就是難掩緊張。
“你好。”諸決用盡全力才沒有口吃。
兩個人打完招呼后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沒有點菜,也不準備嘮嗑,不知道是在相親的還以為是在冷戰。
葉靜晚回頭看了莫名其妙一片安靜的兩人一眼,然後一臉笑容地轉了回去。
(2)
酒店裏人漸漸多起來,延祈四人再也沒有能夠看到諸決的空位可以蹭,乖乖地現身在諸決桌旁的窗台上坐了下來。
延祈:“這樣讓我們看起來像討飯的。”
他坐了一會兒又說道:“還是蹲着比較適合我。”於是跑到一盆栽后蹲着去了。
江涵瑜:“組長你這樣看起來像蹲坑的。”
他們的聲音沒有刻意掩飾,諸決這邊可以聽得一清二楚。葉靜瑩被兩個人的互動逗笑:“這是你朋友嗎?”
諸決點頭:“同事。”
“你做什麼的?”話題總算被打開了。
諸決遲疑了。這該怎麼回答?
“一個連鎖公司的底層員工,專門跑腿的。”諸決想了好一會兒,“工資還不錯,衣食無憂。”
延祈撇嘴,假裝小聲:“你要一個人干不出一個禮拜准餓死街頭,要一個禮拜才死還是因為沒飯吃人可以活一個禮拜。”
諸決轉頭:“給我留點面子啊!”
葉靜瑩毫無形象地趴在桌上笑——笑點低實錘了。
“真是底層員工啊?”葉靜瑩抹了抹眼角。
諸決道:“不是。我們……公司講究各職業平等。”
“那個紅裙子的小姑娘也是你們公司的員工?”葉靜瑩真是沒有別的話題可以講了,扯着這個點不放。
江涵瑜當然是正式探員,但如果點頭了解釋他們“公司”為什麼可以雇傭童工還要費好大一番口舌,於是他乾脆瞎講:“她啊,是他們兩個的小孩。”他指指瓔珞和延祈。
延祈&瓔珞&江涵瑜:???
“夫妻倆在一個單位工作呢。”葉靜瑩語氣里夾雜一點羨慕的味道,“他們很恩愛吧?”
延祈正盤算着回到分部應該怎麼處置諸決,葉靜瑩猝不及防的一句“恩愛”讓他直接嗆了口水。
“平時還不錯,吵起來的話可凶了。”諸決繼續亂講,“要是親密起來就跟熱戀期的……小情侶一樣。”
講尼瑪呢他。
“真是奇怪呢,明明是父親卻要叫組長。”葉靜瑩的語氣讓諸決有一種她看破了一切的感覺。
“因為我們都這樣叫,她也就跟着叫了。”諸決自圓其說,“小孩子不都喜歡這樣嗎?”
延祈朝江涵瑜勾勾手指:“來,叫爸。”
江涵瑜張嘴就咬,但被延祈迅速躲開。
似乎是因為開頭的話題跑偏了主題,相親的兩個人不談車不談房專門談談旁邊人和自己的趣事糗事。一邊葉靜晚終於沒忍住叫了服務員過來讓兩個人點了菜。高級的酒店菜單看起來自然也非常高級,諸決看着那菜單摸不着頭腦,兩個人商議着隨便點了幾個小菜,然後在服務員毫無感情波動的職業笑容中羞愧地遞了菜單。
這次相親在不太文雅的咀嚼聲中走向了尾聲,諸決和葉靜瑩交換了聯繫方式,兩波人在門口分開,各自向著自己的方向走去。
“組長,你之前說她是誰?”諸決看了葉靜晚的背影一眼,問道。
“你沒看見啊?”延祈說道,“是前天火車上碰到的那個。”
諸決點頭。葉靜晚沒認他他也不覺得奇怪,換作他碰上個之前見過一次的陌生人也不會傻傻地叫出來“哦是你我們在火車上碰到過你還記得我嗎”。
來都來了,五人當然不可能相完親就回去——這樣可對不起五個人過來時將近兩千的高鐵車票。趁着天色還早瓔珞帶着江涵瑜跑去商場轉了一圈,對購物沒什麼興趣的延祈則提議跑到諸決家看看。
這個諸決家指的是諸決成為探員前宅了兩年的那間套房,而不是諸決父母住的屋子。那棟房子是諸決老家拆遷時分配下來的老套房,那時候還沒有諸決,所以就只有小小的一間,諸決高中畢業後為了工作方便獨居在那裏。
後來他成為探員住基地了,這屋子也就一直空着了。
諸決家裏酒店不算遠,三個男丁打了車很快就到了諸決住的小區。諸決兩年來就只出來過一次,進門的時候還被保安攔了一下。
想了很久才記起來自己住在六樓,諸決帶着兩個看笑話的人走出電梯,準備開門的時候想起來自己根本沒帶鑰匙。
延祈:“垃圾。”
開鎖的事情他連軼都不需要,用能力操控着空間把鎖舌塞進鎖芯,延祈用手一推門就順着那點力自行打開了。
諸決看着他嫻熟的開門,心裏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半個多月沒住人的屋子即使關嚴了門窗也難免有灰塵堆積,諸決一腳踩在地板上地板上直接就多了一個腳印。之前離開的時候他在瓔珞的要求下清理了地上的垃圾,這才讓這屋子不是一進來就滿目的南方蟑螂。
延祈把被諸決當卧室用的客廳看完之後往四面溜達了一圈,發現除了廚房陽台和廁所之外其他的房間根本就沒有住過人的痕迹——他一點都不懷疑如果人不用吃飯、不會在體表分泌廢物並且不需要排泄,這兩個地方也不會有住人的痕迹。
“你宅了兩年你媽都沒看過你?”延祈摸了摸滿是灰塵的空空如也的書架。
“剛開始的時候她來過兩次。”諸決拍了拍電腦主機上的灰,“我那時候還會打掃衛生,她看了兩眼就走了,之後再也沒來過。”
“……你媽心也是大。”
“說起來你一個宅了兩年的宅男屋子裏竟然一個手辦一張海報都沒有。”延祈嘖嘖稱奇,“我本來就是想來看你那滿屋子的宅男物什的。”
諸決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看來是富裕限制了我的想像。”延祈捏着下巴,“我都忘了你根本沒錢買這些東西。”
“我只是不混這些圈子。”諸決在線路里找到了被埋的看不見的插座,把主機的插頭插了上去,按下開機鍵。風扇的聲音從主機里響起來。
屏幕顯示過一串字符后亮起了開機的畫面,然後跳轉到了桌面。為了給遊戲騰出更多的內存,諸決的桌面是純白的,沒有一點裝飾,白的刺眼。右下角各種圖標接連亮起,網絡圖標由灰轉白。諸決正想着要幹些什麼,主機里忽然傳來一聲雜音,純白的桌面上多了一個綠綠的二次元腦袋。
外置音響里響起奇怪的登場聲效,隨着綠腦袋頭上冒出一個文字泡,一段電子音響起:“你以為我是病毒其實我是可愛的ZH-0021噠!”
ZH-0021的整個身體從電腦邊緣竄出來,屈着手腕做出一個賣萌地動作:“不歡迎一下可愛的ZH-0021嗎?”
諸決愣了一下,彎下腰拔了電腦的電源。
ZH-0021面目扭曲地消失在屏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