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要有題目嗎?
據統計,許多特殊物品都存在“認主”現象,即這些特殊物品只有在與一段特殊波段(可以來自於一個特定的人或物,也可以來自特定的群體)共鳴時才能表現出其特性,因此當對特殊物品進行刺激屢次無果后,可以嘗試配合其使用者進行研究。——《特處局科研部九百九十九個你不知道的秘密第九次修訂版》
(1)
“特倫卡斯先生,真的不再留一下了嗎?”特倫卡斯是威利的姓。
“不了。”
“那請您慢走。”五十四歲的大叔延祈裝模作樣地揮舞着小手帕。
基地的門轟的關上。
“走了。”
“走了啊。”
“走了呢。”
“下午好?”
“軼,保持陣型。”
又是美好的一天。
(2)
自從研製出了選擇性消除記憶的技術后,特處局的牢房很少再有獄齡超過半年的人;那些使用特殊物品導致犯罪的人會在完成對物品的研究后被消除有關記憶,植入監控后釋放。
至於釋放后是回家還是換個班房繼續獃著,就看你造的孽有多大了。
吳均磊就是其中的後者。
如果你不認識這個名字——你本來也就不可能認識——那麼我說他是那個步步高點讀筆產品推銷員,你肯定就認識了;在被關到這裏后他無意中聽到看守的對話,知道了自己在書城裏造成了五死無計數傷,出去要被判死刑的事情。
他吳均磊是個惜命的人,於是他假裝不知,白天想盡辦法拖慢研究進程,晚上則暗搓搓地規劃着出逃方案。
他一開始想到的是用牢房提供的餐具來挖出一條生路,因為他發現這些餐具出人意料地有着不錯的質量。
但他很快就放棄了。計劃出爐的第二天就有一個被關了三個月的人試圖用餐具自殺,好好的飯菜全部換成黑衣壯漢手中滿針筒的營養劑,餐具全部清點銷毀,剛剛誕生的計劃當場夭折。
就算沒被沒收他也不會有那個毅力去挖的。他這樣安慰自己。
就這樣兩天時間一晃而過。
被注射完營養劑的吳均磊迷迷糊糊地醒來,一張臉突然出現牢門的窗口上。
“你……想逃出去嗎?”窗上,兩瓣黏濕的嘴唇無聲地蠕動着。
(3)
懷明站在牢房的門前,小心翼翼地透過窗戶看向外面;那個穿着和看守一樣衣服的人又出現在這裏。
他每天都會來,把臉貼在牢房的窗戶上對着裏面的人進行無聲的說教,牢房裏沒多少人,一天裏除去進餐和睡眠時間后的十多個小時足夠讓他把整個牢房裏的人輪着說上個幾百遍——當然他一天只說一次,據懷明觀察,說教對象也並非是每個人。
懷明不懂唇語,他看了三次才知道這個人在說什麼;斟酌了一天,他在那人第四次來說教時回復了他。
“我想要逃出去。”他同樣用無聲的唇語回答。
第五次來說教時那人不再將臉貼在他牢房的窗上,而是從門縫塞進來一張報紙。
報紙的日期是三月十七號,也就是當天,年份也毫無問題;報紙的文章上圈滿了圈,連起來竟然是一個越獄的方案大綱。
懷明笑了笑,倒是沒有想到這樣也能得到回復。不過再過個兩天關於他禮帽的研究就差不多結束了,他沒犯什麼大事,出獄后最多丟掉一些記憶,犯不着干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
於是他沒有再理會那個人給的方案,將其丟棄在蹲坑的茅紙堆旁。
而此時,這是他來到這裏后,那個人的第六次說教。
懷明站在牢房裏看着他,那個人也回過頭,細長的雙眼與他對視。
然後咧開嘴,嘴角漸漸滑倒耳根。
(4)
那個人又來了。吳均磊扶着有些痛的頭。
那些大漢注射的時候總會把他打暈,這次下手的人敲的格外的重,半個多小時了他竟還沒有緩過來。
“你……想逃出去嗎?”那個人無聲地說著,每天一遍,對於吳均磊來說幾乎是一種嘲諷;他當然想逃出去,但如果逃出去的代價是每天承受這樣近乎侮辱的嘲諷……
他還是想逃出去啊貼窗大臉爸爸求求你把我撈出去吧別說嘲諷我連做牛做馬我都願意啊……
那張臉突然對他露出了一個誇張的笑容,然後緩緩退去,消失在黑暗裏。
一束燈光照了進來,看守按了按手中遙控板上的按鈕,銬在手腕上的手銬頓時吸在了一起;門被打開,一張縛臉的面具被拍在他的臉上,面具後面的金屬延伸,牢牢固定在他的頭上。
對於犯人拒絕配合暴起咬人這種可能性他們早就做好了預防。
屈辱感在吳均磊的心中蔓延,他用滿是血絲的雙目瞪了看守一眼,然後緩緩走出牢房。
“好好配合,結束后我們會放你回到原來的生活。”看守隨口說道。
你他媽信你才有鬼。
吳均磊偏了偏頭,黑暗中他忽然看到一抹人影;說教者站在他的後面,穿着看守的衣服,慘白的臉上是詭異的笑容。
“你在看什麼?”看守回過頭,狐疑地看向後面。
“沒,沒有。”
“別耍滑頭。”
過道里響着靴子與地面碰撞的聲音。
吳均磊再次小心翼翼地回過頭,黑黢黢的過道里除了他們倆什麼都沒有。
說教者的身影早已不見。
(5)
3月20日。諸決來到三十九隊的第十四天。
每天必做的能力檢查,儀器上一如既往的“未發現成型能力”令他心寒;靈感訓練的痛苦讓他一天比一天不想起床。
怪不得,怪不得,組長每天賴到九點才肯起是有原因的啊。
昨日下午六點十四分零九秒瓔珞同志提出了為了健康要吃早飯的偉大思想,並制定了輪流做飯的基本方針,延祈同志以組長一票判決權當即通過;他們趁熱打鐵,召開特殊情況處理局c27分部第三十九小組一屆一次會議,認為暫處閑職的諸決同志應當身先士卒為人榜樣,於是諸決同志在軼同志和江涵瑜同志的熱烈掌聲中成為輪流做飯基本方針的先試者、一代可歌可泣的英勇先驅。
呼呼的油煙機聲中,一代先驅諸決同志一手把鍋一手鏟勺,油鹽糖醋,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
“諸決。”餐桌前,延祈手指交錯置於下巴之下,面色嚴肅,“你太令我失望了。”
“你不要對一個以泡麵為生的宅男有廚藝上的指望。”諸決其實不覺得自己燒的很難吃。
“不不……我本來是想讓這個該死的計劃在第一天就廢除好讓瓔珞乖乖接受承包做飯的事實,結果……”延祈目光向遠處暼去,聲音一點一點地變弱。
“哈?”瓔珞支着下巴。
“相信我,這是為你們好。”延祈捂住心臟的位置,“廢除掉這個該死的計劃吧,等到輪到我做飯的那一天……”
“如果很難吃的話你一個人解決掉就好了。”
“不行!你這是在虐待你們可愛迷人的組長!”
“不要臉。”
“瓔珞你變了。以前你還會貼到我耳邊,用這樣妖……溫柔的語調向我要獎賞……”
“人都是會變的。”
“不!”延祈捂着臉站起,脊背向後倒着,彎折成漫畫人物才會出現的誇張姿勢。
“其實組長你可以到外面帶份外帶回來。”江涵瑜托着腮,“只是負責早飯而已,沒說必須要自己做吧?”
延祈坐回座位上,一臉激動地抓住了江涵瑜托腮的手。
(6)
月黑風高,墨雲翻湧,王竹懿坐在沙發上,吹風機開着中檔,嗡嗡聲被電視機中刻意調高的聲音掩蓋。
電視上播放着王竹懿最喜歡的一部鬼片,此時正以緩緩移動的鏡頭展示着一座廢棄寺廟的全貌,寺廟旁的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低沉的背景音樂一顫一顫令人毛骨悚然。
王竹懿有些害怕,但興奮蓋過了這份恐懼;她將吹風機調到小檔,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鬼片正主的登場。
鏡頭忽然一閃,下一幕就是王竹懿期待已久的、女鬼蛻去了半邊臉皮的半張臉的分鏡特寫;她的心跳略微加速。
鏡頭如她所料的轉換,寺廟內部的恐怖與陰森纖毫畢露,只是……沒有了那半張期待已久的臉。
王竹懿拿起遙控板前翻,將這一段重新放了一遍。
沒有。
回放。
沒有。
還是沒有。
鬼片她看了不下三遍,這裏的細節她甚至可以默下來,這個點絕對有一張鬼臉的特寫。
她不會記錯。
電視裏的鏡頭緩緩移動着,低檔的吹風機發出令人心焦的嗡嗡聲;王竹懿很用力地將吹風機的開關扳到高風檔,濕漉漉的頭髮一下子吹到她的臉上。
背後傳來發麻的感覺,像是她熱愛的女鬼從她身後的窗戶里爬出來,邁動着腳步一點一點靠近;她猛地回頭,視線的中央冷不丁橫進一張臉。
那張臉失去了半邊的臉皮,裸露出來的肌肉腐爛且發出惡臭;蛆蟲在裏面蠕動着,白色的液體順着暗黃色布有苔狀物的牙齒流下,順着下巴滴在她所坐着的沙發上。
王竹懿瞳孔擴張,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