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這件小事

第1章 穿越這件小事

漆黑悠長的走廊里落滿了灰塵,凋落了牆皮的灰色牆壁下凌亂着幾塊碎磚,殘破的燈光忽明忽暗,走廊的盡頭是一塊畫滿了詭異符號的落地窗,窗外是悶熱的風和陰沉的天。

溫舟矗立在唯一亮着燈的教室外,輕輕做着深呼吸,一隻手伸向緊關着的教室的門,卻停在了門把手上方十厘米處。走廊里響起幾聲吱吱聲,是兩隻乾瘦的老鼠在爭着一塊發了霉的蛋糕,溫舟順着叫聲望去,目光卻停留在了走廊盡頭那塊骯髒的落地窗上,發起了呆。

穿越后應該怎樣去生活?

這個命題並不算大,也就介於八榮八恥之我見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讀後感之間,寫成八百字的議論文總結起來無非就是一句星爺的台詞“努力!奮鬥!”但是考場上畢竟滿分作文與零分作文共存,關於任何事的看法總歸是有兩面的,溫舟從不相信穿越會改變一個人,換言之,人,總歸會活成他本來的樣子。

遺憾的是,溫舟本來就不是個主角。

什麼樣的人才能算主角呢?

憑着溫舟縱橫起點七八年的經歷做出的總結:他也許不是很帥氣,但一定很有魅力,他也許出身卑微,但一定註定不凡,他也許天生廢材,但一定堅韌不拔,他也許歷經艱險,但一定逢凶化吉,他可以很猥瑣,可以很冷酷,甚至可以是個殺人狂魔,但無論他走到哪裏,總能讓世界變成他的舞台,讓所有人注視着他。

於是對着模板,溫舟發現自己連男二男三甚至反面十號都算不上,只能拿着一件斗篷扮演一條龍。

他能想像到這樣的畫面:反一凌辱主角時,自己抱着半個青翠的西瓜縮在人群里,主角被反一打傷時,自己開始啃手裏的西瓜,主角滿面悲痛開始蓄力時,自己丟掉了西瓜皮,在用紙巾擦手,主角蓄滿力開始放大,自己又拿起了個哈密瓜……

故事的最後主角把背影留給了所有人,反一思考着怎麼繼續搞破壞,路人開始感嘆莫欺少年窮,自己則開始想着晚上要不要買個榴槤……

溫舟就是這麼一個人,說普通吧,融入不進普通吃瓜群眾,要是普通吃瓜群眾至少主角暴走時也該給面子的象徵性的露出幾個驚詫的表情……然後繼續吃瓜。說特別吧,在這樣的年代,也沒能特別到有那麼幾個比較時髦的病,比如精神分裂,比如躁鬱症,或者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再次點連個抑鬱症也行啊,通通沒有,於是溫舟終於明白自己可能真的有點問題。

活在高壓鍋里,於是壓力大便成了正常人的標誌。

溫舟並不喜歡唱歌,但總有自豪的唱一首“我最大的病就是沒有感覺”的慾望。

但並沒有什麼用,溫舟依然苟成了普通吃瓜群眾。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溫舟會像一個吃瓜群眾一樣的活,然後像一個吃瓜群眾一樣的死。

於是意外發生了。

嘛,意外總會發生的。

一個墜機的人死前會是什麼樣子的?

溫舟當時很平靜,腦子裏第一浮現的是因為出遠門而送到姥姥家的金毛犬,接着就想到了柜子裏上周末剛剛買的三大袋狗糧,然後就想到了買完狗糧后卡里拮据的存款,跟着就想媽的還不如死了算了,然後咬緊了牙,因為他又想到了等下可能會很痛,最後又有點奇怪,為什麼別人都有智齒而自己卻沒有,雖然沒有智齒挺好的,但還是沒有。

再然後溫舟又覺得有點無聊,因為飛機還在墜,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毀,再再然後他一邊缺着氧一邊反省自己,反省自己死前的想法很不吃瓜,於是他想流幾滴眼淚,使勁擠啊擠,旁邊人小便都醞釀出來了,他依然雙眼發乾。

溫舟覺得自己應該喊點什麼,又覺得還是咬緊牙吧,免得等下把舌頭咬斷——儘管墜機后可能腦袋都會摔扁,再然後溫舟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再想想親人朋友什麼的,就在溫舟糾結的時候,眼前一黑……連一句“啊”都沒能喊出來。

根據溫舟從小到大看過的電影電視和文學作品裏,但凡是個有名字的,哪怕是特邀群演死前眼前也會浮現走馬燈,演技浮誇點的,面目猙獰伴隨着無意義的吼聲,演技內斂點的表情悲傷眼睛裏浮現許多莫名的情緒,有悔恨,有留戀,可能有更多其他的情緒,也可能什麼都沒有,只是因為內急。

溫舟有點讀不懂表情,但也沒到謝耳朵那種分不清疑問和諷刺的程度。

那是大二時候的周末,溫舟整個寢室人一起去劇組跑龍套。那場戲是一個英雄為了群眾而死,所有人一起悼念,導演讓所有龍套露出悲傷的表情,鏡頭會從左拉到右邊,一掃而過,拍不拍的到說不清,剪不剪不知道,但溫舟仍然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遺憾的是那場戲依然因為他卡了三次。

導演是個年輕而又較真的人,於是單獨叫出了溫舟,溫舟依然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擺出了悲傷的表情,導演感受到了溫舟的認真,於是覺得溫舟可能是在找碴……

最後的結果就是溫舟作為一個吃瓜群眾看完了一群吃瓜群眾這場扮演吃瓜群眾的戲。

這件事讓溫舟明白了演戲嘛,你是什麼感情沒人在意,別人在意的是他們感受到的感情,還有就是自己可能真的沒什麼表演天賦。

比如這人生最後一幕。

那個年輕認真的導演依然不曾知曉的是,拍戲時溫舟腦子裏想的是因為中考而錯過最後一面的爺爺……

關於溫舟這人生最後一幕,有好和壞兩個方面,壞的方面是溫舟對於自己的謝幕並不滿意,一點不壯烈,也不凄慘,也不輝煌。

好的一方面是,溫舟還活着。

另一種意義上的活着。

深深的吸了口氣,又輕輕的吐了出來。“刷”的一聲響,溫舟徹底的拉開了教室緊閉的大門。

彷彿墮天使升天,吝嗇的陽光越過半灰的玻璃窗,打在了溫舟那張因緊張而佈滿汗水的臉,也驅散了些許走廊里的陰暗。本來略顯喧囂的教室徹底的安靜下來,伴隨着陽光,三十幾雙滿懷着各種感情的目光落在了溫舟的臉上。溫舟的嘴角翹起一絲勉強的笑。

不停歇的,溫舟大步走進教室,走向講台,轉身,面向黑板,背對教堂,拿起粉筆,閉眼,深呼吸,憑着感覺使出全身的力氣寫下兩個碩大的、佔據着將近半個黑板的字——穿越!

儘管溫舟寫的很用心,但字依然很醜,像只七條腿的午餐吃撐的蜘蛛,在黑板上放肆的橫行。

正如溫舟從不相信一個人會徹底的改變,哪怕遭遇再大的刺激——即使是死而復生,溫舟依然活不成主角,並在吃瓜的路上越走越遠。

但他依然不得不承認,來到瓦洛蘭的第一天,他本有可能徹底的改變自己,從頭到尾,從裏到外。

那是一個風雨凄迷的夜晚,溫舟清醒於一塊七八米高的黑色石碑下,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刻滿了漢字。

石碑前是兩個對峙的中年人。

所以說,為什麼全宇宙、不對,是各個宇宙都用漢字嘛。溫舟看着黑板上的字獃獃的想。

轉身,展現在三十幾雙目光前的,是溫舟那張平靜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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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洛蘭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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