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叔(2)
直到季無憂抬起頭,容深行才看清了她的臉,女人左邊的眼角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就在眼尾的地方,讓她的那雙眸子顯得更有韻味。
臉型小小的,瘦弱又蒼白,勉強稱得上清秀,而身體上的孱弱,完全是因為營養不良。
加上眼窩下的青痕,活脫脫一個病入膏肓的人。
還有那身上白裙被染上的血紅,隨風飄蕩,猶如人間厲鬼。
可不知道為什麼。
當容深行一看到她眼角的那一顆紅痣時,腦海里劃過了某個相似的畫面,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百爪撓心般,一種他非常陌生,甚至還有些恐懼的感覺。
好像這個世界,什麼都是空的。
他不由得倒退了兩步,手槍也被順勢收了起來,腳步一踉蹌,扶着胸口半跪在了地上。
“容爺,你怎麼樣?”
容可沉扶着季無憂,摟着她孱弱的身子,根本騰不出手來,只能看着容深行這麼反常的舉動,一臉的焦急。
但是他懷裏的季無憂,卻先有了反應。
她輕輕推開了容可沉,手腳使不上力氣,卻還是跪在地上軟軟地爬了過去:“三叔,三叔……”
容深行一跪下去,她根本就沒辦法去思考什麼重生,什麼活着的事情,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只是想到他的身邊。
即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不想再忍受一次,親眼看着他被炸成粉碎的經歷。
容可沉分不清現在的狀況,這個女人奇怪,現如今就連容深行也很奇怪,不過剛剛季無憂從他的身邊爬過去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條項鏈。
很眼熟的一條項鏈。
“三叔。”
季無憂的聲音很輕,柔軟無力,她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爬到了容深行身邊,抬起手緊緊地拉住容深行的衣袖:“三叔……我好想你。”
前世,如果季無憂能稍微地說一句,她想他,容深行就能開心上一整天,如果季無憂能說一句,不要他出任務,容深行拼了命也會回到她身邊。
可是她沒有。
她一次都沒有。
每一次,她都恨不得把他推得更遠,恨不得他死在戰場上,永遠不要回來,兩個人相處時她都帶着一身的利刺,從沒對容深行仁慈。
後來,他就真的死在了戰場上。
容深行被她抓住了衣袖,猶如全身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他的眼眶泛着紅血絲,眼神一凜,他討厭這種被人控制的感覺,更厭惡不受控制的自己。
顫抖着再度抬起了手槍直抵着她的頭,手槍本就上了膛,只要他一摳扳機,下一秒,季無憂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他的眼神很冷,眼鋒如刀,是真的動了殺心。
趴在地上的季無憂怔住,情緒複雜地看着這個在夢中思念了無數次的人,對自己一次次地掏槍。
心口重,彷彿能夠聽見碎裂的聲音。
“容爺,我想起來了,她是無憂小姐!”容可沉急切地喊道。
他見容深行起了決絕的殺心,剛才還沒想起來的事情,一下子就浮現在了腦海。
容可沉這一聲一出,容深行摳扳機的動作赫然止住,越過季無憂,看向容可沉。
“她就是那個大爺在戰區收養的女兒,季無憂季小姐,我看過她的照片,左眼眼尾有一顆紅痣,還有她脖子上的那一條項鏈,是大爺給她的信物。”
容深行的大哥,名叫容深恆,是駐守第三戰區的總司令,肩章是A國最為高級的,也是A國兩位戰功赫赫的司令之一。可是就在半個月之前,容深恆所在的第三戰區被敵人炮火猛攻。
容深恆死守城池,以身殉國,逝世時只有三十歲。
容深行駐守第九戰區,戰火不停,他都不能回去為大哥守靈。而季無憂,就是容深恆死前收養的一個戰死了的戰友的女兒。
容深行聽容可沉說完,胸口那股不適也平緩了不少,他看了一眼季無憂脖子上的項鏈,還是一手把她扯着他衣袖的手給揮開。
“離我遠一點!可沉,你來……”他的語氣生硬,說著就虛浮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把手槍塞回了褲腿。沒再看季無憂一眼。
她的身份,似乎並不能拉近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反而,容深行對此還很是抗拒。
容深行下了命令,就往大部隊那裏大步走去,把季無憂和容可沉拋在了後頭。
容可沉接了命令,把季無憂從地上抱了起來:“無憂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按着原定計劃,由大爺的管家和一支隊伍護送回榕城的嗎?他們人呢?”
他抱着季無憂又往上面的懸崖看了一眼,夕陽下,山崖高聳入雲,岩壁陡峭,要真的是上面掉下來的,幸虧有這條小溪,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季無憂沒辦法動,她沉浸在方才容深行對她那冷冰冰的眸子裏,同時也再一次確認了,她沒有死,準確來說,她是重生了。
前世她也是掉進了這條溪水裏,但等來的救援並不是容深行,而是江意年,江意年當年為什麼會在這裏,她過後並沒有追問,可也是那時候,他們一見鍾情。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季無憂前世,就是這樣把一顆心全給了他。
可這一輩子,是容深行救的她,這是不是代表着,這一切都變了,她同樣也可以改變前世那種操蛋的命運。
“無憂小姐?你別怕,容爺剛剛不是故意針對您的,他對其他異性都是這樣,簡單來說,他受不了異性隨意碰他,你以後注意一些就行了。”
容可沉以為她是因為被容爺剛才抵着搶給嚇着了,現在才會害怕得不敢說話,畢竟也算是他的小主子,又還是個小女生,會怕也是人之常情。
季無憂搖了搖頭,她不怎麼怕槍,更不怕容深行對她舉槍。
季無憂回憶了一下前世這個時候發生的事情,語氣弱弱地道:“我和管家,還有深恆叔叔安排的那一隊人馬,本來是打算穿過第三戰區,往比較太平的第八戰區回榕城的。可哪知道,路上竟然遇上了山匪,我被追着掉下了山崖,醒來就見着你們了,我也……我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第八戰區和第九戰區,確實只是隔了一排連綿不絕的大山,懸崖陡峭,尋常人根本分不清楚方向,看來,分界線就是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