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雪山洞窟,這裏四周的冰牆看着就像面鏡子。從露天的洞口外照射進來陽光,結冰清晰反射出了達米安臉上的驚嚇。
純白毛色的狼群們在低吼,它們達米安趴在周圍的地上,緊閉着野性的雙眼睡眠。達米安沒有心情去數到底是有幾隻,但他知道自己絕對無法從這狼窩中跑掉。
整個人都被包圍在了角落,就連指尖都有一隻冰原狼在沉睡。而且明顯的體積要更大上許多,一口吞下達米安全部都不會費勁,它應該就是這裏的頭。
達米安坐在原地不敢發聲,他慢慢後退想起身離開,但狼群還是聞到了恐懼的濃厚氣息。它們紛紛起身,用無數雙血紅色的野性眼睛,緊緊地注視着達米安不放。
狼群的王在起身後看起來更大了,它垂着腦袋俯視着達米安,一直把這個人類逼退到了最角落。手掌大的瞳孔狂野無比,但卻並不曾展露出鋒芒和殺意。
達米安下意識地拔出了腰間的短劍,慶幸自己還能有把武器抵抗,儘管面對這眾多的狼也沒什麼用。
這一舉動激怒了它們,狼王的眼睛開始變得像尖刀般鋒利,恐嚇的低吼聲持續響起,在這洞窟內不斷徘徊。
達米安想着死定了,狼王將獠牙貼近了他。這把短劍應該都沒有它的牙齒堅硬,達米安所能做的只有緊閉雙眼,等待着即將降臨此身的痛楚。
“住手,娜梅莉亞。”一道清澈響亮的男聲響起,甚至蓋住了群狼的低吼。
狼王聞聲停下了動作,它向後轉過身去。
頭髮略長的白髮少年站在那裏,身後背着一把長弓,穿着一身用熊皮做成的厚衣。無精打採的疲憊眼睛,彷彿這輩子都沒睡醒過一樣。
他從袖口中伸延出鉤鎖,身後正拖拽着一頭已經死去的劍齒虎。
“把劍收起來。”少年的語氣聽上去有些不悅,他拖拽着劍齒虎走到狼群的中間丟下,供那些剛出生沒多久的幼狼進食。“如果你還想活着走出這裏的話。”
達米安靜靜地望着他,心裏有無數的困惑想問個清楚,但也還是先聽話收起了短劍。
狼群見狀收起了恐嚇的低吼,又盤坐在了原地繼續午睡。狼王則來到了少年的面前,對他的饋贈表示無聲的感謝。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達米安不解地問道。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來到的這裏,而是在別的其他什麼地方......遇到了一些事情。
剛才睡夢中所看到的那些記憶,那感覺是如此地真實。已經不能將其稱之為夢境,簡直就是全部親身體會了一遍。枯萎倒塌的蒼天巨樹,揮舞着火鐮的魔族,還有一段自己過去的記憶。全部都摻雜在了一起,分不清究竟誰是誰。
“是鐮把你送來這的,你當時受了傷,十分嚴重。”少年突然說。
“你幫我治療的?”達米安回問道。他漸漸想起了一些事情,撩開了自己破了個洞的衣服。發現腰間的傷口已經痊癒,只剩下了一道不太顯眼的疤痕。他想這也算是勇士的一枚勳章,但或許在其他無面者的眼裏,刺客受傷本身就是件不應該的事情。
“也不是很情願。”少年嘆息了一聲答道。“我本想着讓你死掉算了,但那傢伙堅持要救你。”反倒歪着腦袋看向了達米安,鐮過去在他的印象中可沒這麼好心。“不知道都在想什麼,真是給自己徒增麻煩。”
少年嫌棄的態度讓人倍感親切,達米安大概了解狀況的點了點頭。周圍的空氣如此寒冷,頭頂還不時有雪花飄落,估計是已經回到了雪山。
達米安之所以沒被凍死,是因為有狼群圍住了他幫忙取暖。
白髮少年撫摸着狼王的毛髮,幼狼們在他的腳邊啃食獵物。達米安又休息了一會,然後從地上緩緩起身問:“她人呢?”
少年聞言白了達米安一眼,他們之間從不過問彼此的事情。
“我不知道,只是將你甩手扔在了這,說是在她回來之前都別亂跑。”少年說著重新點燃了一度被熄滅的篝火,放下背後的長弓他開始製作新的箭矢。“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悠閑睡覺的。”少年頭也不回地講道。“靈,這是我的代號。”
“你也是柱的候選人?”達米安走到靈的身邊,狼群的王仍然還在注視着自己,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
劫,黑,目,鐮,隱,陣,幽,在這樣算上靈和自己的話,候選人們剛好就是九位。但其實應該還有一個人存在,達米安才是那個中途插入的第十人。
“怎麼說也比你像樣點。”靈說著從包里拿出了一塊豐滿的肉乾,隨手就丟給了達米安。他現在應該餓了,隨着知覺漸漸地恢復。
靈是對的,達米安早已餓的快要發瘋。只是心生的恐懼讓他飽了一會,已經消退大部分的現在,迫使他的吃相比野獸還難看。
“這是在哪?”達米安坐在靈的身邊取暖,他環視洞窟的四周,狼群們似乎對自己都不太友善。
“雪山腳,我負責在這裏看守。”靈答道。
“看守什麼?”達米安的表情很疑惑,這座雪山內他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總該不會這裏也囚禁着惡魔,或者其他的什麼怪物。
“它們。”靈說著將視線撇向了狼王和它的族群,它的名字叫娜梅莉亞,是與靈簽訂契約的使魔。
說實話這很方便,既然你降服了狼群的頭領,它們自然也就歸你管了。
“在這座雪山生活的生靈,都處於界大人的結界之外,所以有一些偶爾會跑下山去。”靈說著站起身,揮手示意達米安跟上,兩人朝洞窟的外面走去。“在險峻之地長大的野獸都很強,會給一般森林的生態帶來破壞,所以得將它們關在這。”
一直來到洞窟的外面,眼前是一片彷彿許久未見的廣闊雪原。遠處彼此起伏的山巒參差不齊,一條悠長的河道分裂了大地,只有一座老舊的木橋連接着雙方的領域。
“不過也會遇見些不走運的傢伙,碰巧找到這唯一直達山頂的路,企圖窺探無面者的秘密,或者是想來獵殺雪山上的野獸。”靈來到木橋的邊緣,他俯身朝着下方斷崖的河道望去。“到那時候將他們制裁,這就是我的使命了。”
十幾......不,或許應該是有幾十具。因被凍僵而無法腐爛的屍體,就那麼屍體摔得四分五裂,永遠長眠在遙遠的木橋之下。
“而且......也是為了防止有誰想要逃跑。”靈回頭看着達米安笑了,他的意思已經直白的不能再明顯。靈是柱候選人們的執行官,在這唯一能下山的出路,追捕獵殺那些企圖背叛的人。
剛吃下去的肉乾瞬間變得有些噁心,達米安甚至起了懷疑這到底是什麼肉。這傢伙絕對是故意噁心自己的,性格真是惡劣過了頭。
“不過,就算你不逃跑,也應該活不長了吧。”靈的語氣意外地混有些憐憫,但並不算多。
“你什麼意思?”達米安疑問道。
“還能有什麼。”靈聞言表情有些吃驚,達米安是真的不清楚,還是說擁有着絕對的自信。“試煉之日到的那一天,你覺得自己能贏得了我們嗎?外來者。”
達米安不知道靈說的那是什麼,他本想繼續追問下去,突然身後一聲焦急地狼叫,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一隻冰原狼身處在洞窟入口的上方,他衝著兩人拚命嘶吼。不,正確地說只是在呼喚着靈。
“看起來是發生了什麼。”靈緊皺起了眉頭,還沒等達米安說話,他就吹起了一陣悠長的口哨。
洞窟內的娜梅莉亞快速跑了出來,口中還叼着靈的長弓與箭袋。
也不知道是不是達米安的錯覺,擠出狹窄的洞窟后它看起來更大了。體積都趕上了一頭巨龍,而且四肢還要更加健壯許多。
拽住娜梅莉亞的毛髮一躍,靈就騎上了它的背部,他居高臨下地看向達米安。“你去不去?”靈問。“鐮讓你在這等着,可你有那麼聽她的話嗎?”
騎着冰原狼的靈看上去很威風,達米安聞言不經露出了笑容。
“完全不。”
巨大的冰原狼在雪原上狂奔,它的速度應該不輸一切生物。周圍的雪景看起來都是會動的,靈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但達米安只能牢牢抓住娜梅莉亞的毛髮,強忍着不讓剛吃下去的食物吐出來。
跟隨着冰原狼一直奔跑了幾分鐘,數不清跨越了多少險峻的地勢。
它們已經遠行了狼窩數公里,靈輕鬆從娜梅莉亞背上跳下,達米安則在上面緩了好一會。
完全凍結起來的寬闊湖面,既結實又十分滑腳,不自然地坑窪到處都是,肯定是不久前發生了什麼。但這裏經過長達數百年的寒冷,湖面的結冰早就結實地跟鋼鐵一般,是什麼能把這裏踐踏成這樣。
群狼一直都是靈的好夥伴,它們的鼻子即使在雪地里也很有效,雪山腳附近若是發生了什麼,靈永遠都會是最先知道的一個。
兩人順着冰原狼的指引在冰面上行走,娜梅莉亞緩緩地跟在後面。靈率先注意到了事情的不對,他加快腳步往前跑了一段距離。單膝下跪在冰面上,撫摸着腳下凍結的寒冰。
“這個......不會吧。”靈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事實上甚至有些難看過頭了。“可惡,出大問題了。”
“怎麼了?!”達米安跑到靈的身邊,他順着視線一同看去,結果也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青發的少女長眠在結冰之下,亦或者說是部分的她。身體和四肢被切割成了多塊,像被打散了的積木似地擺放混亂。
“她是淵,柱的候選人之一。”
靈說罷癱坐在了結冰上,捂住發痛的腦袋長嘆了口氣。
柱的候選人在雪山之中被殺了,而能有足夠條件下手的人,除了其他的候選人之外也就沒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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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可不好向界大人解釋啊。”
拍打在肩膀上的雨水寒冷無比,吹過的風使人的身體在微微搖晃。摻雜着硝煙的氣味掃過鼻尖,撩起了那紫色的緊束馬尾。頭頂茂密的烏雲在下着朦朧的雨水,正午的太陽照射不到分毫的大地。
鐮的袖口中彈射出鉤鎖頂固住牆壁,她倒掛在城市高聳的鐘塔頂端,觀望着這已然化作一片餘燼的死城全貌。
超越一切建築的宏偉城牆,仍然在守護着這座城市。它密不透風的堅硬厚度能抵擋一切,就算是海嘯襲來也不能越過它的臂膀。
但是它在今天還是沒能夠保護好......就算自己的身影還是那麼雄偉,城內的場景也早已化為了一片廢墟。
瀰漫的硝煙從各處塌陷地房屋中升起,白英石的建築房群被染成了難看的焦黑色。城市中央湖泊的水流蒸發了個乾淨,庭院或者花園中的樹木,如今也只剩下了乾枯的軀殼。宛如是發生了一場大火,燃盡了這座城市內的一切。雨水根本掩蓋不住這股刺鼻的氣味,來到最高點后反而變得更加清晰。
前一晚這座城市還不是這幅凄慘的模樣,而且事實上就連一夜都沒用上。只在鐮將達米安送回到靈那裏,然後再返回到這裏的短短几小時。多恩這座城市就已經淪陷了,北方城牆的堅固大門,現在已經被踐踏的還不如塊木板。
距離城門被攻破的13小時之前——
漆黑寂靜的深夜,那吹響戰爭的鐘聲,將所有人關進了自己的房子。拉上窗帘閉門圍着家人們祈禱,儘管過去他們從來都不信神。
“伊蘭姆。”艾米莉思抬頭激動地喊道。經過了這場漫長又充滿鮮血的旅途,她和阿蘭終於攙扶着追上了自己弟弟的背影。
伊蘭姆就那麼站在那裏,他面前的是一座寬闊河道。全城各地的不同井口,地底之下的水道卻是相通的。這裏的水流幾乎通往全城,多恩市民的大半都用這裏的水,洗衣,做飯,解渴,洗澡,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全城的命脈。
“廢了不少的時間,但是總算是到這一步了吶。”阿蘭微笑着看向艾米莉思,鬆開了攙扶住她肩膀的手,任其癱坐在地上無法行走。他自顧自地一步步朝伊蘭姆走去,艾米莉思顯得有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