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苦辣酸麻鹹的糖丸

下着雪的夜晚分外明亮，院內可見之處皆有雪堆起來的形狀，風雪的手雕刻的稜角分明，如同出自有名雕刻家之手的經典作品，惟妙惟肖，傳神逼真。

廊尾牆邊兀自竄着雪團兒滾動一點距離，悄沒聲的又停住。

驟然翻滾一陣便和某一處的雪凝成一體，便如同天生就的，理應便凝成一處般的自然。

放眼望去，院外廣大無限的寬闊天地，竟似如一面奇大碩大的鏡子，將周遭的一切時刻清晰的放大無數倍。

讓始終都在的細微之處無所遁形。

天地共存於這天地之中，而與天地共存的萬物之間，有時卻互不通音訊，便如同在亘黑的黑中。

與之對面而立，伸手互摸，卻絕好的天衣無縫的錯過了每一次可能的觸碰。

於是，站成一棵棵孤獨而孑立的大樹，迎風狂舞在大樹成林的原始森林。

齊顏兒每每喜歡在這風雪之日，佇立於窗前，凝思，極靜的立着，直如一截木頭，一截風雪中自生而成的木頭。

唐奶媽照例安排齊顏兒就寢，督管着閃黛和語捷準備好一應物品，便輕步移近齊顏兒身邊，輕輕說道，“小姐，夜裏風涼，需早些就寢。”

齊顏兒並不回應她，唐奶媽早已經習慣這種狀況，知道小姐的習慣，在她心思凝華的時候，不去打斷她的思路，不然就會重新凝思一遍，或許還會更久更久。

唐奶媽見齊顏兒似乎尚需要些時間的樣子，便吩咐閃黛語捷不得寸步離開，小心服侍，一有任何變動隨時來報與她知曉。

閃黛語捷福一福，輕聲應是。

唐奶媽便悄沒聲的退出，至外間緊挨着齊顏兒寢室的房間裏休息。

這唐奶媽在齊府的一十六年裏也很是老了些，但勝在做事細緻負責，且謹慎小心，安排得體，與齊顏兒的關係也是甚為微妙，說她與齊顏兒親若母子，卻又不怎麼肌膚接觸，始終保持適當的距離。說她與齊顏兒只是主僕情誼也不恰當，因為齊顏兒每日裏總會尋她一尋，然後與她說些只有齊顏兒自己明了的話，每每聊起種種事情來，齊顏兒的眼神看唐奶媽的時候，又分明是極近親之人，而唐奶媽此時也總表現得與平時判若兩人，會安慰齊顏兒，會教導齊顏兒，更會無比憐愛齊顏兒，而更加詭異的是，這些只有齊顏兒記得，唐奶媽只會覺得周身疲乏酸疼神思混沌。

唐奶媽如同平常一般，在齊顏兒還沒有歇下之前，自己隨時待命，此時正靠在房間的一把長靠背圈椅里，眯了眼睛養養神。

回想唐奶媽初進齊府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齊顏兒，着實是讓她驚駭害怕，她從齊夫人臂彎中抱過小小的齊顏兒，只見她周身血一樣的通紅，皮膚薄如雞蛋殼與蛋液之間的那層薄膜，當時唐奶媽就手心一陣一陣出汗，直說自己能力有限照顧不來，即刻便要回家去。

好在齊夫人性格溫和，耐心勸導，又親自示範以給唐奶媽信心，終於唐奶媽心裏上戰勝了恐懼，又見齊顏兒雖然看着羸弱，但其他一切並無不妥，方才放下心來安心做事，憑她生了九個小子，養育了九個小子的豐富經驗，在齊府工作的這些年看來，遊刃有餘，且綽綽有餘。

唐奶媽的膽子練得頗大了些，每晚夜裏起身照顧齊顏兒之時，總能看見一隻小紅狐狸，在齊顏兒和她之間，靜靜的細若無絲的游竄走動。

一開始唐奶媽並不在意，後來發現只要齊顏兒睡着突然醒來，她就會看見小紅狐狸朝她走來，似乎是來叫她的。

慢慢的習慣之後，唐奶媽反而夜裏更安心，原來小紅狐狸和她一樣也是在照顧齊顏兒的安全。

及至齊顏兒垂髫之時，齊老爺將閃黛語捷安排在齊顏兒身側陪侍。

唐奶媽便更安逸了，每日裏只需要安排吩咐下去，便可以平安無事。

這令唐奶媽很慶幸自己憑了憨膽留在了齊府，也便不去把平日見到的那些奇情怪異之處放在心中，她不但自己見怪不怪，可貴的是她還不向外喳喳哇哇的說出去，這一點也是齊老爺齊夫人對她的工作十分滿意認可的地方。

像今日請齊顏兒就寢的事情，唐奶媽便是知道其中的緣故，她知道齊顏兒一定是神遊去了不知名的去處，人雖然立在屋中，心神卻不知在何處遊動，並且這種情況時有發生。

唐奶媽靠着椅背幾乎要睡着，眉頭卻擰成一塊龍鬚酥，心中滋味苦辣酸麻咸，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味道不對，卻又品不出來怪異在什麼地方，到底該不該繼續服用這一丸莫名其妙的糖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