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覺得小萌是在敷衍我,我深深的懷疑。正想繼續問下去,小萌卻沒有時間。
“對不起啊,我約好了人一起出去吃飯的,現在該走了……”
我懊惱地拍了下腦袋:不是說要為小萌排憂解難的嗎?怎麼反倒向人家大倒苦水,尋求安慰去了……
愧疚地掛斷電話,為自己剛才的丟人表現感到自責的同時,又想起了上午的慘案,睡了幾個小時積攢的能量又因為心情的低落泄氣而出,感覺比睡覺前還要疲憊。
穿上鞋,離開昏暗的宿舍,走到水房,洗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見老秦正在準備晚飯,不想獨坐在屋裏胡思亂想的我自告奮勇,想要上前幫忙。
“這邊不用你了,你去把水房裏的盆啊、桶啊都拿來,放到大廳里接接上面漏的雨水——本來想等雨停了在收拾,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停不了了……”
幸虧我門的宿舍頂上還有一層,不然也會因為車站天花板的偽劣工程而遭殃。不過也好在小城車站地處荒漠地區,除了乾旱之外並不會受到其他天氣的影響,聽說其他村裏的派出所、車站經常因為夏天雨水充沛導致附近河流上漲,整個單位樓下兩層都被淹沒了……
先用拖布把濕透了的青石地板擦凈,防止水勢蔓延,再將受災最嚴重的幾個地方:大廳正中央、二樓走廊等位置貼緊擺了許多裝水的容器,看頻率幾個小時才會灌滿,到時候記得倒掉就好。
收拾好之後,老秦那邊也做好了晚飯。基本都是中午剩下的飯菜,不過重新料理之後味道還是不錯的。勞動過之後,即使心情依然和午飯時一樣不快,但是胃口好了許多,把剩菜剩飯都打掃的差不多才下桌。
“人家都是晚上少吃飯好減肥,到你這晚上反倒吃的多了——不怕在變胖啊?再胖你可就真不好找對象了!”老秦一如既往的拿我開涮,並無深意地調侃道。可是我卻沒有了一直以來和他拌嘴吵架、互相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的心思,不滿地皺了皺眉,沒有作聲,只是收拾餐桌的動作明顯快了不少。
心思慎密的老秦估計已經看出了我的異樣,但是不敢確認,扁扁嘴不再戲弄我,直接起身回屋去了。我也巴不得一個人落得清閑,隨便擦了擦餐桌,刷了刷碗筷,也回到了宿舍,站在陰冷黑暗的屋內,仰天長嘆……
男人間的友情就是這麼單純,雖然平時看起來聯繫不多,很少見面,甚至在知道對方交上好運:比如叫上女朋友的時候還會酸的不行,嫉妒羨慕恨不得馬上叫他過來挨打,但是只要一聽到兄弟有難就會立刻趕到現場,使出渾身解數傾囊相助。起初還誤以為我走了桃花運的老劉特意翹班(其實是短暫的休息)準備抓住我調侃一番,當了解了事情原委后,臉上隨即變色,黯然神傷,看起來比我還要傷心。見到他這幅看到宛如深愛的球隊(老劉喜歡NBA雷霆隊)總決賽一場惜敗般失落的神情,我更沒法表現出自己的抑鬱之情,心裏反倒被朋友的關心保護的暖暖的,臉含微笑地看着愁眉苦臉的老劉,一時間不知道究竟是誰遭難了。
可能是因為趙哥與他同校學長學弟的關係,聽聞這件事後,老劉總感覺與自己有關,想向我表達自己的歉意,又沒辦法明說——畢竟這種事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更沒法三言兩語講清楚——便採取了他所認為最直接簡潔的補償行為:“我給你安排相親,介紹對象吧!”
“你是家裏的煩人親戚嗎?”雖然我年紀不算大,但是家裏仍然有許多關心我婚姻大事的親戚,有些是真心替我着想,不催促不強迫只是密切關注事態發展;還有些不知道安什麼心的,只要一有聯繫,必定談及此事,語氣高高在上,彷彿我犯了大罪般,冷漠的表情中滿是鄙夷……
老劉被我臉上故意搞怪的嫌棄表情逗得哈哈一笑,心情好了許多。一面表示理解我的心情,一面又拍着胸脯向我打包票,絕對替我尋覓一份良緣佳偶。“別看我這樣,認識的年輕女孩還是不少的;再說了還有我老婆呢……”
我卻連連擺手,表示敬謝不敏。——能和你富二代老劉夫妻倆(雖然還沒有結婚)認識的女孩子,就算不是白富美、女嬌娘,也絕對差不了多少,怎麼可能看上我這個……
老劉眉頭一皺,被我窩囊的表現氣得直嘬牙花子。眼見他又要開始說教,今天實在沒有心思的我趕忙告退,隨意編了個理由:“老秦有事找我!”便要開車離開。
如此粗劣的謊言當然逃不過“人精”老劉的眼,不過心裏明鏡的他知道這種事情不能急迫,在加上他自己也有工作要忙,也不好阻攔於我。然而直到最後也沒放棄的老劉擋在車前砸着擋風玻璃逼迫我答應下次接受他的邀請之後,才放我離開……
出車站要比進來方便許多,因為不需要收費,停車桿來車自動打開。臨離開之前我還特意瞅了一眼看門大哥:衣裝整齊,神態端正,確實看起來精神了許多——起碼比我和……剛到的時候要認真許多。
回小城的路上,我打開了收音機。並不是害怕寂寞,只是聽了幾天評書都沒接上,有些在意……
可惜上午書場剛過,挑了好幾個頻道,除去大部分賣假藥的,兩家枯燥的新聞評論,剩下的都是音樂品析鑒賞的環節。本想好好聽會歌,今天的廣播電台都很應景似的,放鬆的一律都是傷感的音樂,而且幾乎每一首背後還蘊含著更為悲情的故事,在電台主播職業性的煞有介事的故意誇大下,越發悲慘……停不下去的我只好關掉廣播。然而沒過多久,看着窗外陰雲密佈下的黯淡景緻,在車輛正常運行中發出的自然聲響下愈加冷清肅殺的車裏壓抑的讓我透不過氣,不敢在霧霾嚴重的馬路上打開窗戶,老桑塔納的空調系統又時靈時不靈,我只好不顧昨天玩機充電后僅存百分之二十六的電量,打開了自己的音樂播放器,隨機播放自己喜愛的歌曲,不說聊以**,起碼比現在要好……
回到小城之前先要路過鎮子是一定的——畢竟只有這麼一條路。但是這輛車子的目的地暫時需要留在此處的(馬哥)修理部了。小故障我就不提了:比如偶爾掛不上擋、有時剎車踩不住、不時竄車等等;但是你打不着火是鬧哪樣啊?而且正好在我過鐵道口的時候!——是,我是技術不過關,開得不好,過鐵道的時候減速減過頭導致停在了鐵軌當間,但是你也不能耍脾氣賴在原地不走啊?正卡在鐵路中央,打了好幾次火,一點反應都沒有,到最後別說是我了,連看守鐵道的工作人員都嚇得滿頭大汗,恨不得上手把我連人帶車抬出去。幸好在我的堅持不懈下終於發動了車子,也顧不得顛簸,一頓加速彈出了鐵道口,工作人員也及時的關閉了通道。沒走出兩分鐘,我就聽到了身後火車駛過的轟鳴巨響——又把我嚇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再慢一點,就算能避免車禍的發生,火車臨時停車所造成的損失可就大了……
修理部今天的活兒仍然很好,畢竟沒有了最大也是僅存的競爭對手(其他幾家都先被趙百萬家的4S店擠垮了),不僅鎮上大部分居民車輛的修理都要來這裏,還能狠狠敲倒霉的過路車輛的竹杠。但是因為人手實在太少(即使算上只會修自行車的老爺子也才四個人),這時候馬哥也沒辦法再固執下去,把曾經從他手底下“叛逃”到對面修理部連工錢都沒結完就被攆回家的工人們雇了回來。即使這樣仍然忙的不可開交。偌大空曠的修理部如今連停車的地方都沒有,我只好將車停在道邊。本想和馬哥直接對話,但是他抽不出時間只好和馬哥的父親,曾經給老秦修自行車的馬大爺交涉。清癯的老爺子還穿着當年幹活時的破舊勞動服,雖然有些面容老邁,看上比實際年齡要老上十幾歲,但精神還很不錯,說話也很有底氣,更可貴的是耳不聾眼不花,除了血壓低、常年幹活累得直不起腰之外一點毛病沒有。明明沒有一絲相像之處,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離開我好多年的外祖父,那位曾經給我講過好多當時不求甚解,現在卻再也無法追憶起細節的珍稀記憶的歷史見證者……
我彎着腰,畢恭畢敬的和這位和藹的老爺子講述了車子的事情。因為老秦的關係對小城比較了解馬大爺十分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並保證儘快幫忙修理好。當我告辭準備離開的時候,老爺子拉住了我的胳膊。
“小夥子,你是要回小城嗎?”
“是啊,大爺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以為有事請找我,我殷勤地問道。
“我沒事——”大爺眯着眼搖了搖頭,稀疏花白的頭髮隨之搖擺。“那你怎麼回去啊?”
來的路上我已經想好了:就為了我一個人總叫劉叔開公交來接也不好,姑且去鎮裏派出所看看自行車在不在(鎮上沒有地方寄存,只好麻煩兄弟單位),如果沒有就打車,實在不行就走回去,正好就當散心了。所以我迅速回答了馬大爺的問題,沒想到我剛說到找自行車的事,馬大爺就打斷了我。“去那找什麼,我這不有現成的嘛!”說完就反身回了修理部,不一會推着一輛古董自行車:就是小時候在農村才見過的橫樑車座特別高的“二八”自行車。不過這一輛保養得很不錯,比兩年前在老家舊房子倉庫里發現的正在腐爛的那輛要好上不知多少倍。隨時都可以騎上,哪怕參加“環小城”自行車大賽都沒問題。
推辭了幾次,見馬大爺真心實意,我不忍心駁老人家面子而且還解決了大問題,便十分欣喜地接受了。好在自己個子高,也有了一定的騎車經驗,只是在上車的時候受了點阻礙,即掌握了方法。向老人家一再道謝並再度告辭后,我騎着車離開了鎮子,直奔小城而去。
沒有心情再加上同樣陰沉着天,對於一路上蕭條景象沒有任何流連之意,我毫不惜力地踩着踏板,奔着車站趕去。但是由於腳下騎着的畢竟是輛老車,而且這一類的老式自行車更注重載重能力,速度沒辦法和老秦的山地自行車相比,而且小城的路況不好,尤其是草原附近的那段路,非常的崎嶇坎坷,趕上下雨更加泥濘。騎着這輛比我年紀還要大的“長輩”淌過這段路,顛的我都沒辦法坐在車座上,好像坐在了電鑽上面,整個人都快要散架了。要不是經常走這條路,我估計還得把我摔個好歹的……
一路上幾乎沒有耽擱,也沒有遇上一個人,在午飯時間趕回了小城車站。不知為什麼,望着車站小樓熟悉的簡陋模樣:掉皮的外牆、露出紅磚的階梯、鏽蝕的鐵門——心裏第一次有了遺憾之外的感情,以及摻雜着懷念、安心的苦笑。
將車子推進屋子——怕萬一下雨澆到,先放進後院的倉庫里,等下次去鎮上再還回去。老秦正坐在餐桌旁看書。打了聲招呼后,也沒有細問,便收起書本,走進后廚,開始做飯。
“你還沒吃飯?”把車停好后,我來到廚房門口,怕炒菜的老秦聽不清楚,我大聲問道。
“不是等你嗎?——要不然我早吃完了。”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這個時間回來?”——如果沒記錯的話,小詩……和老秦昨天下午第二次協商約定的是增加我協助的時間到今天晚上。
“……(聽不清)給我打電話了,說你今天中午能回來——比我預計的要晚一個小時。”
比我預計的也晚了不少——如果車子不出問題的話。“誰告訴你的?”——儘管心裏不承認,但是我也知道這是明知故問——老劉和周局才不會管的這麼細……
“小詩啊。”老秦淡淡地說道,聲音被鏟鍋的聲音蓋住,幾不可聞。然而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我仍然像被冷箭穿心,捂着憋悶的胸口,倒吸了一口涼氣,說不出話——哈哈,原來影響比我想像的要大一點……
回到屋子,把已經快要撐破的衣服換下,我之前晾在窗檯的衣服都已經幹了,被細心地老秦疊好暫時放到了樓上的空屋子了(固執的傢伙還是不願意“走空門”)。之前問過了老秦,他決定把衣服捐給慈善組織。雖然是很細微的變化,我仍然發現了他眼中閃過的惋惜與慍怒——要不是被我撐得明顯大了幾號,艱苦樸素的老秦才不會同意。畢竟慈善也不是那麼……
換好衣服,把手機充上電。本想躺在床上好好歇一會,老秦那邊就已經做好了午飯——因為早就準備好了,就差做熟了。
回到大廳,發現只有我們兩個人。雖然這是我們的常態,但我還是有些在意其他人。往常即使我通行的再快,仍然能見到小城大家的蹤跡,甚至時不時停下來進書店坐坐,陪張姨、劉叔他們聊聊,和巴特爾在草原徜徉,今天卻一點也沒有諸如此類的跡象。——難道都去醫院看望王大爺了?用得着所有人一次都到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