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誤打誤撞
痛,撕心裂肺的痛。思源皺起眉頭,輕輕囈語着。“小姐,小姐。”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喊她,她想回答,想睜開眼看看這究竟是一場怎樣的夢。可是,眼皮沉重的就像是壓了千斤巨石,任她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睜開分毫。“小姐,小姐!”那個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這個聲音就像是帶着某種神奇的魔力,慢慢開啟她沉睡的心扉。
她緩緩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兒,女孩兒笑魘如花,聲音清脆,“小姐,你可算是醒了!”思源打量着這個俏皮的姑娘和一屋子的美輪美奐,喃喃自語着,“這是天堂嗎?”女孩兒抿嘴一笑,“這是楚公館,不過,也是所有上海女人夢寐以求的天堂!哦,對了,我要趕緊告訴先生去!”說完,她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楚公館?”思源皺着眉頭,腦袋裏渾渾噩噩的。她只記得百樂門,叫罵的司機,還有一聲悶響,響聲過後,依稀彷彿跌進了一個人的懷抱……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個楚公館又是什麼來路?她有些不安的活動了一下身體,一股鑽心的疼痛從肩膀處傳來,迅速傳遍四肢百骸,真是牽一髮而痛全身。
就在她蹙額顰眉,痛徹心扉時,兩個男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為首一人丰神俊朗,峻秀挺拔,舉手投足間大家之氣渾然天成。身後一人雖不似他這般偉岸,卻也是英姿勃勃。
一瞬間,思源似乎忘記了疼痛,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心中漾起異樣的情愫。雖是第一次見面,可他眉宇間淡淡的憂傷,眼眸中的幽幽情深,又是那樣的熟稔。
一聲輕笑傳來,接着一個輕狂的聲音有些曖昧的說:“怎麼女人見了天哥都是這麼一副表情……”他吃吃的笑着,沒有說下去。
思源滿面緋紅,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女孩兒見狀,手忙腳亂的過來幫忙,又拿枕頭塞在她的腰間,好讓她坐的舒服一些。忙完這些,她已經是冷汗連連,氣喘吁吁了!
“嗯,我……”思源躊躇着不知如何開口,男子看出她的局促,自我介紹說:“小姐你好,我是楚天楊!”
“你好,我叫陳思源,飲水思源的思源!”她頓了頓接著說:“雖然我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楚先生的救命之恩,思源沒齒難忘!”
自古英雄救美,才子佳人,輾轉於文人筆鋒,傳為千古佳話。她這一生儘管國恨家仇,卻又是何其之幸,兩次遇險,兩次呈祥,一個是明少,一個是楚先生,而這兩個人又偏偏是個中翹楚,人中龍鳳。想到這裏,思源不禁有些飄飄然。
“不,應該是陳小姐的救命之恩,天楊沒齒難忘!”不料事態急轉直下,事實與猜想大相逕庭,而真相更是超乎思源的想像!
楚天楊繼續解釋道:“其實那一槍是沖我來的,只是陳小姐剛好撲過來替我擋了一槍。”
思源注意到,他用了一個“撲”字,天曉得她為什麼要撲過去?她只是被那突如其來的汽車喇叭嚇得“驚慌失措”,這才慌不擇路的撲了過去。誰知這一撲,撲出了一段美女救英雄的故事。
是誤會,是巧合,還是天意?可是古語說得好,“無功不受祿”,思源不想接受這份莫名其妙的恩情,她急忙辯解,“其實,我沒……”
“好了,陳小姐。”天楊打斷她的話,“你就安心在這裏養傷吧,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朵兒。”說完,又轉頭看向朵兒,“好好照顧陳小姐!”
朵兒低眉順眼的應了一聲“是”。
楚天楊朝思源微笑頷首,和那個“口沒遮攔”的下屬又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
他們剛走,一個小腦袋就從門外探了進來,好奇的打量着屋子裏的一切。朵兒“咦”了一聲,“小少爺,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吳媽呢?”男孩兒嘟着嘴,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思源沖他招招手,他樂顛顛的跑了過來,仰起胖嘟嘟的小臉,懵懵懂懂的問:“你是我的媽媽嗎?”
思源怔住了,她沒想到男孩兒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看着他一臉天真又渴望的表情,她鼻子一酸,止不住熱淚盈眶,原來他也是個沒媽的孩子。
“小少爺,小少爺!”吳媽一路叫着一路尋來,看到男孩兒一疊連聲的說著:“小祖宗,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又回頭對思源連連哈腰,“對不起,打擾小姐休息了!”說完,拉着男孩兒快步走了出去。
這兩撥人馬一進一出,跟演話劇似的,看的思源又是疑惑又是心酸。朵兒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她見思源娥眉深鎖,便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這個男孩兒叫楚少傑,是楚天楊的兒子,她的媽媽在生他的時候大出血而死。自楚太太過世后,多少名門淑媛,紅粉佳人,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楚公館的大門,奈何天楊和夫人伉儷情深,他不接受她們居心不良的示好。這四年來,他沒有曖昧情史,沒有金屋藏嬌,更沒有帶任何女人回來過。可是隨着年齡的增長,少傑時不時的纏着她們問他的媽媽去哪兒了?纏的久了,自然就衍生出許多謊言,而第一個住進楚公館的女人就是他的媽媽是所有謊言中最為靠譜的,也是為大家所津津樂道的。
“所以啊!”朵兒一臉艷慕的說:“陳小姐,你就是第一個住進楚公館的女人,小少爺自然把你當成了他的媽媽!”
原來是這樣,思源若有所思,看來,楚先生確實是難得一見的正人君子,只是恐怕要讓孩子失望了!
“陳小姐,”朵兒坐到床邊,像個八婆似的喋喋不休,“我看先生對你和對其他女人不一樣,你昏迷的這三天,先生來看了你好多次,有兩次,他就像我這樣坐在這裏,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你……”
靜靜地看着?思源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她感覺不到朵兒所說的什麼“不一樣”,反而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說不準,陳小姐真的會成為楚公館的女主人呢!”朵兒雙手合十,沉浸在自己美麗的幻想中。
“女主人”這三個字讓思源一陣黯然神傷,別說是楚先生這樣的天之驕子,就連普通長工,車夫,她也不配得到他們的愛。她這一生註定孑然一身,孤獨終老。
她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用波瀾不驚的口吻說:“等傷好后,我是要離開這裏的。”她的聲音低沉,彷彿從雲端低入了深谷。其實,她骨子裏是冰清玉潔的,只是跌進了染坊,漂染了一身雜七雜八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