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故地重遊(上)
到了梧塘，已是黃昏時分。她買了一些祭祀用品，凌風將車開到後山腳下，兩人徒步上山。
到得半山腰，天色已黑。黑沉沉的夜色將墳地渲染的愈發詭異，荒草萋萋，墳影憧憧，兩人於墳地間穿梭，心中亦是凄凄慘慘。
忽然，眼前似有人影閃過，一陣簌簌聲響過後，便消失在雜草叢中不見了蹤影。
凌風掏出手槍，將思源護在身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走過這片雜草叢，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座簡陋的墳墓，修葺的平平整整的，周邊乾乾淨淨，沒有一絲雜草，墳前瓜果點心一應俱全。原來只是一個普通的祭祀者，真是虛驚一場。
思源卻“咦”了一聲，她記得去年來的時候，這分明就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墳，可現在，不僅重新修葺一番，還擺上了父母愛吃的水果點心，她注意到其中還有一瓶父親最愛喝的酒。
會是誰？不但記得父母的喜好，還記得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她忽然想起了那個一閃而逝的身影……
“怎麼了？有什麼異常嗎？”凌風問道。
“這是我父母的墳。”她默默地擺上祭品，凌風看到墓碑上刻着“方遠山夫婦之墓”，就明白了她剛才發出疑問的原因了。
“看來，剛才那個人是來祭拜你父母的，會是誰？這麼多年了還能記得他們？你在這裏還有親人嗎？”
“沒有了，也許是父母生前的好友，也許是曾經受過他們恩惠的人吧。”
她擺上香火，點燃紙錢，看着裊裊青煙在空中蔓延，不禁悲從中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魂兮魄兮，猶如這青煙一樣四下消散，只留下一處荒冢，訴說凄涼與生命的無常。
凌風跪在一旁陪她一起燒紙，見她隱忍低泣，就說:“想哭就大聲的哭出來吧，在父母面前，你不用假裝堅強！”聞言，思源卸下隱忍的外衣，放聲痛哭。凌風摟住她瑟瑟發抖的肩膀，陪她垂淚到深夜。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透。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思源“哎呦”一聲，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凌風扶住了她，問:“怎麼了？”
“好像崴了一下。”她試着活動一下腳腕，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
“我背你走吧，等下山後，買瓶松子油擦擦就沒事了。”
“不用不用，我能行。”她連連擺手，急忙推託。
凌風不由分說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扯上了後背，當然，她也就半推半就的“盛意難卻”了。
她趴在他的後背上，陶醉在他溫暖的氣息中。曹雪芹說男兒是泥做的骨肉，可這個男兒沒有泥土的渾濁，卻自有一種清冽的氣息，就連頭髮也是清清爽爽的味道。她愛極了這種味道，也愛極了這個永遠不會屬於她的男人！她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頸項間，與他肌膚相近，暖意相通。
到得城中，因為過年也因為天色已晚，竟找不到一家開門的藥店。她活動了一下腳腕似乎沒有剛才那般疼痛，便決定還是先回上海再說吧。
兩人到了城門口，不想狀況頻出。過年期間，城內戒嚴，晚上七點以後，只進不出。凌風費了無數唇舌，守門人只是油鹽不進。再加上自伊藤介南死後，新上任的少佐是一個不懂得通融之人，所以巧舌如簧的凌風也是無計可施。思源不想事情鬧大，就拉住他，說是先在城中暫住一晚吧。
她打了一通電話給天楊，得知小兵剛剛回去，便撒了一個謊，說是，和凌風又回揚州找小兵他們，不想走岔了路和他們錯開了，天色已晚，就在義父家暫住一晚，明天一早回去。天楊沒有懷疑，很爽快的答應了。
結果，兩人找遍整個梧塘，也沒有找到一家旅館。只在碼頭附近有一家小小的客棧，店老闆不是本地人，已經帖上封條，回家過年去了。
就在兩人準備露宿街頭的時候，思源忽然想起“佚名先生”的那間小屋，便帶着凌風七拐八拐找到了那裏。
她撬開門鎖，凌風攔住了她，“這是哪裏？就這麼登堂入室，好像不太妥當吧？”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佚名先生嗎？這裏就是他的家。”她見凌風躊躇不前，拉着他說:“沒事的，自己人！”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把人家當自己人，人家把你當什麼？”
“管他當什麼的，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說。”
兩人一同走了進去。凌風隨手扯了一下燈繩，房間裏頓時亮堂起來。
“竟然有電！”思源歡呼着，忽然又覺得哪裏有些怪異，“你怎麼知道開關在哪裏？”
“不都是在進門的右手邊嗎？這只是常識，幹嘛那麼大驚小怪呢？”他說著，戳了她的額頭一下。
在凌風面前，她就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凡事有他頂着，有他扛着，處處有他寵着，有他護着，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任任性撒撒嬌，在這樣的氛圍里，她根本無需長大！
房間的陳設和一年前一模一樣，桌椅整齊，被褥平整，就連桌面也是纖塵不染。難道這個房間經常有人打掃，還是佚名先生最近回來過？
凌風沒有她那麼多的心思，他打來一盆冷水，又找出一條毛巾，拉着她在床沿坐下。
“你要幹什麼？”
“給你冷敷一下，消消腫。”他說著，彎腰脫下她的鞋襪，露出蔥白的腳腕。
“我自己來。”她有些窘迫，試圖把腳從他的懷中抽回。
“還是我來吧！”他將毛巾打濕，再將它擰乾，敷在她受傷的腳踝處。一股冰冷的氣息從腳踝處涌遍全身，雖然冰冷卻灼熱了她的心。她看着這個不停忙碌，細心呵護她的男人只覺得整個心裏都是甜蜜的酸楚。
凌風見她的紅腫慢慢消退，便拉開被子讓她先睡下。
“凌風，那你呢？”
“你先睡吧，我等會兒。”他關上燈，站在窗前，禁不住點燃了一支香煙。他湮沒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煙火一明一暗，閃過他剎那挺拔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