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羅敷未嫁
思源看着高腳杯里暗紅色的液體，就像是舞女的裙擺，搖曳出一片絢麗的風情。風情盡頭是一隅角落，一個眉眼含笑的女子，時而羞澀，時而淺笑，那丰神綽約的姿態完全不似平日的端莊文雅。而坐在她對面的男子，不是天楊哥又是誰？容月和天楊，一個未娶，一個未嫁，若是能成其之好，也不失為一樁佳話！
明少順着她的目光望去，見一向不近女色的楚天楊竟然也能放下身段陪女孩子吃飯，不由得好奇心起，究竟是何方佳麗，施展了什麼法術，才能讓視女人如無物的楚天楊化為繞指柔。
明少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卻被思源攔住了。難得天楊哥有了談得來的異性朋友，就讓他們安安靜靜的從天南海北談到人生感悟。
其實要說兩人的“約會”，還得從那批貨說起。
那晚，容月沒有把貨物被掉包一事告訴丁牧，她知道不應該對同志有所隱瞞，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想相信他一次，就想看看幾天後會不會出現什麼奇迹。
三天後，那邊傳來消息，貨物已經安全到達，她懸着的一顆心終於落地了。
雖然對於此事她仍心存疑惑，但貨物安然無恙，比什麼都重要。想起此前對楚先生的態度，她很是慚愧，便想請他吃飯以表歉意。
地點是天楊選的，當然，他是不會讓女孩子付賬的。席間，容月追問他關於那批貨的事，其實，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天楊是一個愛國商人，這個“愛國”是一個很廣義的概念。愛國，可以上戰場奮勇殺敵，可以喊幾句口號，可以游遊行示示威，也可以捐錢捐物……
天楊的愛國方式是利用自身便利的資源，開闢了一條安全航線，秘密運輸戰略物資和緊俏商品。為了防止日本人突襲臨檢，他在“雲雷號”上做了手腳。
“雲雷號”是一對雙胞胎，一艘是擺在枱面上，用來掩人耳目的，而另一艘才是重中之重。這艘船經過特別改制，裝好貨物后，只需觸碰一個機關，貨物就會慢慢沉入倉底。
當思源跟他說起容月的這批貨時，他就敏銳的覺察到了異樣的氣息。他不動聲色的答應了，卻在暗地裏準備好了一切。
容月的那批貨確實裝上了“雲雷號”，只不過接受檢查的是另一艘“雲雷號”上提前備好的一批貨，於是，就出現了是這批貨卻又不是這批貨的混亂邏輯。
當然，這個秘密他是不會隨便說出來的。面對容月的質疑，他裝傻充愣，只說是她看錯了。容月將信將疑，從他這裏沒有得到實質性的答覆，而他卻得到了讓他振奮的消息，原來她是羅敷未嫁啊！
濃情蜜意對於思源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她不想因為她的出現擾亂了他們的甜蜜，褻瀆了那份純真的美好。所以，她只是當了一回看客，見證了他們的“相見恨晚”。
和明少走出國際飯店，大街上已經是華燈璀璨，霓虹閃爍。
明少拉住她的手，叫了一聲，“思源”，他叫她思源，從感覺上彷彿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我可以叫你思源嗎？”
她默默扯開被他拉住的手，淡淡的回應，“可以。”
她的拒絕讓明少很是尷尬，這麼多年來，還沒有哪個女人會主動放開他的手。可是有些尷尬是必須要經歷的，有些無奈是必須要面對的，就像有些話即使難以啟口也要勇敢的表達出來。養父對他的行為已經日漸不滿，三番五次的催促他加快進程，他可以違背自己的心意，卻不能忤逆養父的意願。
“思源，我們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你對我印象如何？”
“還不錯。”她隨口敷衍。
“那，你可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問出這句話以後，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她喜歡與否已經不在自己的任務範圍。
其實，要說喜歡，思源這個女孩子確實有很多值得讓人喜歡的地方，要論男女之情，他對她的感情還遠遠達不到那種“郎情妾意”的地步。他對她最多只是喜歡，僅僅只是喜歡而已。
“我不知道。”她有些茫然失措的回答。從懵懂的少女時代，從初見明少伊始，她就在等這句簡單又不簡單的表白。為了這句話，她可以義無反顧，她可以生死相隨。經年之後，當幻想變為事實，當承諾成為永恆，她卻沒有了以往的心境。
“這種事也不急於一時，你可以慢慢考慮，等考慮清楚后，再做答覆！”
“那，顏小姐呢？你可曾想過她的感受？”
“我和她，註定是有緣無份的。”一句“有緣無份”道盡了無數悲涼。
什麼叫“有緣無份”，既然相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他不像她，她才是那個真正“有緣無份”的人。她喜歡明少時，明少有如玉作陪；她喜歡凌風時，凌風舊情難忘。她就像一隻迷途的羔羊徘徊在他們的十字街口。
“明少，我不值得你這樣！”她黯然的說:“有很多事並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麼風光，我其實……”
他打斷了她的話，“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的風光，也不是因為你是楚天楊的妹妹，而是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陳思源！”
“可是我已經，”她禁不住淚流滿面，“我已經不是……”不是完璧之身這句話實在是讓她羞於啟齒。
“我不在乎！”明少握住了她的手，“以後我會保護你，不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一句“我不在乎”勝過千言萬語；一句“我會保護你”抵得上任何隆重的承諾。
這次，她沒有抗拒他的親近，任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任他的溫暖涌遍她的全身。
他掏出手帕，將她臉上的淚拭乾，用極其輕快的語調說:“走，我帶你去賭場看看！”
“今天就算了吧，時候不早了。”她委婉的拒絕了他的提議。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她指指身後的國際飯店，“我去大廳等他們，你先回去吧。”她所說的“他們”自然是指天楊和容月。
明少見她執意如此，也不便堅持，便和她道別，駕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