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波譎雲詭
不知道走過幾個街口后，楚公館近在眼前了。
“思源，”凌風忍不住喊道:“對不起……”
思源的腳步稍作停頓，又接着走了下去。
他衝上去拉住了她的衣袖，有些話再不說出口，就會成為遺留在心底的絕唱；有些人再不挽留，就會永遠的失之交臂。
思源回頭看着他，她的臉上依稀還有風乾的淚痕，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着脆弱的光芒。
“思源，其實……”他猶疑着，不知該如何啟口？
她面色緋紅，脈脈含情的望着他，眼底閃着一絲希翼的光芒。
“其實我從……”，他本想說“其實，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的遺世獨立所吸引……”可話到嘴邊，幾經輾轉，那費盡思量的表白卻變成了一無是處的“從明天開始可能要出去公幹幾天。”這種毫無意義的廢話。話一出口，他就在心底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巴掌。
“哦。”她無力的應承着，眼底的光芒瞬間黯淡，消失於無邊暗夜中。
他看着她緊抿的唇，想起剛才那個不算吻的吻，雖然只是蜻蜓點水，卻讓人意猶未盡。他一時情起，禁不住俯下身，而她亦閉上雙眼，全意逢迎。
遠處有車駛來，明晃晃的車燈將兩人的曖昧照的無處遁形。思源猛的將他推開，“我該走了！”說完，她跌跌撞撞的跑了回去。
看着她凌亂的長發在風中飄揚，凌風不禁扼腕嘆息，他就這樣放任她在自己的世界裏愈行愈遠，也許她根本就不曾來過，也許這本來就是一場夢！
他想起那晚，她把他當成明少，抱住他的腰，深情款款的訴說著對他的眷戀。他原以為她對明少的感情只是一時意亂情迷的追捧，卻沒想到是那樣的深切，那樣的銘心刻骨。
是啊，明少有着讓人愛慕的資本，名門望族的翩翩佳公子。可他有什麼？賣國求榮的工作，刀尖上舔血的使命。而空有的一腔愛意又算什麼？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廉價到可以為她生，為她死，為她放棄一切可以放棄的東西。他就在這廉價的等待中，日復一日，陪她笑，陪她哭，陪她走近明少的世界，再看她轉身在自己的世界裏漸行漸遠。
思源深一腳淺一腳的跑進了楚公館，一口氣衝上二樓，打開房間門，靠在門背上，一顆心就像是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她大口的喘着氣，雙手交叉疊在胸前，使出渾身力氣也按捺不住這顆躁動不已的心。
她踱至窗前，窗外黑漆漆一片。一陣疾風驚醒了一隻沉睡的小鳥，它“撲稜稜”的飛着，沒有方向，也沒有着落。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在暗夜中洶湧，在狂風中起伏。
芙蓉送來蓮子羹，見她神色凄惶，面色潮紅，不禁疑心她着了涼，受了風寒。
“有嗎？”思源摸着自己滾燙的臉頰，“怎麼可能着涼？我現在感覺身上有一團火在燒！”
“哦？！”芙蓉打趣道:“小姐是和沈先生戀愛了吧？”
“別胡說！”她嗔怪道。臉頰上的紅暈愈加灼熱，從臉上一直燒到心裏，燒的寸草不生，燒的忘乎所以。可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等到春風十里，花開一度的時候，那些曾以為被遺忘的傷心，被捨棄的情感，又在不知名的角落裏潛滋暗長。
“這有什麼可胡說的，小姐和沈先生郎才女貌，一個未娶，一個未嫁，郎有情妾有意，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她黯然的說。他喜歡的是顏小姐，她喜歡的是明少，他們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沿着自己的軌跡無限延伸，沒有交集，沒有終點，只有望穿秋水的期盼和兩兩相望的凝視。
芙蓉“阿嚏，阿嚏”的打了幾個噴嚏。
“怎麼？着涼了？”思源問。
“就是今天陪朵兒去花店，可能受了點風寒。”
“吃過葯了嗎？”
“吃過了，已經好了很多。”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好，小姐你喝完蓮子羹，也要早點休息。”她說完，轉身欲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拍腦門，“糟了！”
“什麼糟了？”思源被她的一驚一乍嚇得一個激靈。
“今天傍晚來了一批花，朵兒讓我在水裏加上阿司匹林，再把花放進去，最後，有幾束鬱金香，我，我忘記放進去了，不知道這一個晚上，那幾束花會不會……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她說完，又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還是我去吧！你留下來好好休息。”
“可是外面的天……”芙蓉欲言又止。她聽着窗外狂風大作，“呼呼”的北風吹的玻璃窗“格格”作響。那呼嘯的風聲猶如幽靈一般在暗夜中遊走，無孔不入，無縫不鑽，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我現在心裏正煩躁的很，正好出去降降溫！”她一邊說一邊拿起大衣就往外走。芙蓉假意推辭一番，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芙蓉依言返回房間“休息”，當然休息是假，偷窺是真。前幾次針對陳思源的行動屢次失敗后，她便和正南密謀商議下一步計策。
她身手了得，身邊保鏢環侍，又有楚天楊做靠山，再加上身處租界地段，每次行動總是受到方方面面的制約，既然不能佔盡天時地利人和，那就給她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思源剛走到前廳，少傑就跑了出來，“姑姑，姑姑”的叫着，纏着她給他講故事。朵兒緊隨其後，見思源一副外出的打扮很是奇怪，“小姐，你不是剛回來嗎？怎麼又要出去？”思源便把芙蓉的事和她說了一遍。
“那還是我去吧！小姐就留下來陪小少爺吧！”
“那，好吧！”思源俏皮的颳了一下少傑的鼻樑，“那我就給少傑講個故事，讓朵兒姐姐跑一趟吧！”
“好啊好啊！”少傑拍着手，雀躍不已。思源把大衣給朵兒穿上，又囑咐她早點回來，就抱起少傑回到了他的房間。
芙蓉躲在窗前窺探，她掀開窗帘的一角，看到她上了車，汽車緩緩駛出楚公館，駛向那波譎雲詭的未知之途。她看着汽車尾燈幾個轉彎后不見了蹤影，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陰冷的笑意，陳思源，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接下來的命數，就要看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