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快意恩仇(下)

今天他去賭場的時候，手氣格外的好，好到彷彿要把他這些年的霉運一掃而空。

賭場裏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可能是他的好運氣惹惱了幾個凶神惡煞的傢伙，他們圍過來，借故和他發生口角，繼而引發肢體衝突。

他沒來由地受此欺凌，心裏很是忿忿。奈何對方人多勢眾，他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咽。既然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於是，他抱着破財免災的心理，交出了所贏籌碼，灰溜溜地離開了賭場。

晚上他去四馬路那邊喝花酒，不想又遇上一夥尋釁鬧事的，一頓胡攪蠻纏之後，他沒有了尋歡作樂的心情，遂走出青樓，準備回家看看黃曆。

哪知，走到一處僻靜的拐角，冷不丁一棒子襲來，他只覺得一股暖流順着額頭淌了下來。整個人軟綿綿地像一灘爛泥似的栽倒在地。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如眼前這般狀況，被人塞進車廂，縛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一開始，他只當是今天得罪的那幫幫派中人在背後搗鬼，直至見到思源的一瞬間，他才明白他惹上了一個睚眥必報的女人。多年不見，她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逆來順受的“小百合”，而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一個十足的女煞星！

原本兩人各自安好，相安無事，她做她的名媛，他賣他的香米。可他偏偏豬油蒙了心，為了貪圖日本人許下的所謂榮華富貴，生生將自己推上了斷頭台。

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再多的哀婉後悔也抵擋不住鋒利的匕首刺進胸腹的寒意。那刺骨的寒，帶着對人世繁華的不舍，對生命流逝的無奈，在他心頭縈繞。

這是他欠她的，遲早都是要還的。如果有來生，不再負任何人，只願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這一刀是為了我那兩年被囚禁的花樣年華！”她在心裏默默地念叨着，“這一刀是為了鞭笞在我身上的每一條傷痕；這一刀是為了我曾經汩汩而出的鮮血……”她一刀一刀地刺了下去，鮮血帶着快意噴涌而出，浸透了她曾經的屈辱。即便時隔多年，那無助的往昔依然那麼鮮明，那麼刻骨，在記憶的畫卷里栩栩如生！

“嫂子，差不多了。”子興忍不住提醒，“要是再戳下去，他可真成了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聽他出聲勸阻，思源這才住手，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跡，看着血肉模糊的曾殊離和周邊一片狼藉，她忽然有些噁心。這個惡魔生前無盡得羞辱她，死後也將如影隨形，侵蝕着她的餘生歲月。

“嫂子，你趕緊回去吧，這裏就交給我了。”

“謝謝你，子興！”她一直想跟他說聲“謝謝”，可是不知怎麼，總是難以啟齒。

聽她說謝謝，子興有些不好意思，“嫂子是把我當外人了嗎？跟我是不用說謝謝的。”

她脫下斗篷，拍了拍他的肩膀，打開車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返回包廂的時候，沒有人察覺到有什麼異樣，正如她輕輕地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沒有人能想到，她只不過是去了趟洗手間的功夫，就完成了一樁漂亮的謀殺。

子興將他的屍體綁上石頭沉入海底，那輛無牌照的報廢車也隨着他的屍體一起葬身大海。如若有朝一日被人發現，也只剩下一副魚群撕咬后的白骨嶙峋。

這就是凌風的安排，先是利用幫派人士和他的紛爭轉移別人的視線，再藉著邀請行動隊的兄弟們為由，讓他們間接的為他和思源做了一個不在場證明。

他知道他手下的兄弟們和他交心的居多，但也有那麼一兩個喂不熟的白眼狼，總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四處搜羅他的破綻。

這也是無可避免的，哪朝哪代都會有一些見利忘義的小人。他們各為其主，各謀其路。他是為了新中國，為了四萬萬同胞，而他們是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甘願做日本人的走狗。

他此舉就是做給席間某個人看的，一旦日本人懷疑到思源的頭上，他的說辭剛好給他們做了一個不在場證明。

曾殊離失蹤后，思源首當其衝成為了伊藤正南的懷疑目標。可是隨着調查的深入，他發現事情好像和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據目擊者，也就是他的鄰居稱，在10號晚上，他看到曾殊離被人打暈，隨後拖上了一輛沒有牌照的轎車，而出事地點，正是距離他家幾百米的一處拐角。所以伊藤正南認為曾殊離的失蹤可能是一起謀划已久的綁架案。

綁架無外乎索財和索命，綁匪既然沒有索要贖金，自然不是為了錢財，那恩怨就是唯一的目的了。誰和他有過節，這個問題全上海的人都知道。陳思源當眾受此奇恥大辱，殺了他泄泄憤也是理所應當的。

但是，一個弱女子在體力上還是和男人相差懸殊，要想完成這樁綁架案，必定要有一個得力的住手。

接着，他調查了陳思源和沈凌風在曾殊離失蹤當晚都做了些什麼？據他安插在行動隊的眼線報，當晚沈凌風在“天香樓”宴請行動隊的兄弟們。席間，他和陳思源以及唐海各自離席一次，時間不超過五分鐘。五分鐘，從出事地點到“天香樓”，就算插上翅膀也是不可能往返的。

當然，也可能不是他們親自動手，而是假手他人。但那晚過後，他二人一個宅在家中做賢妻良母，一個上班下班，沒有一絲異常的舉動。

他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一開始的調查就偏離了方向？這時，又有了新的線索傳來，曾殊離失蹤前曾和兩伙人發生過爭執，那麼他的失蹤很可能是得罪了什麼幫派人士。

上海幫派魚龍混雜，再加上亂世當道，每天暗殺、失蹤等等恐怖事件層出不窮，伊藤正南不可能為了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人，而去得罪幫派的勢力。他把此事暫時放到一邊，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