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生死反擊(上)
就在天楊準備將他們送出上海的前一天晚上，楊碧遠突然失蹤了。當時，楚家上下人心惶惶，沒有誰注意到老太爺什麼時候出去過，抑或是去了哪裏？起初，天楊以為他只是隨便出去走走，可過了十點他還沒回來，他便有些心慌了。派出幾路人馬四處尋找，一夜過後，仍是未果。
父親的出現，他一度以為是一場夢，而現在他突然消失，也許真的只是一場夢。
事發突然，他來不及聯繫那邊的接應人員，無法更改既定的出城時間。天亮以後，他只能按照原計劃和楚越一起將思源和少傑送走。至於父親，他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就當他是一場夢吧。
就這麼倉促的離開上海，思源的心裏是萬般留戀萬分不舍，她的國恨，她的家仇，她的愛戀，她的情怨……這一別，所有的往事隨風而逝；這一別，所有的情仇雲淡風輕。
前來接應的蘇先生早就等在城外，見到天楊一行人趕來，急忙迎上前來，伸出手和天楊緊緊相握。
“楚先生！”
“蘇先生！”
天楊向蘇區運送戰略物資的聯絡人正是蘇先生，兩人雖然不常見面，卻早已是志同道合的戰友了，此時相見都有些熱淚盈眶的感覺。
“蘇先生，這就是我的家小，麻煩先生代為照護，也希望你們一路平安！”
“楚先生您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他們安全的帶出去！”他抱住天楊的肩膀，“希望我們能在延安相見！”
“我相信會有這一天的！”兩人再次緊握雙手。蘇先生對未來的相會充滿希望，而天楊的心裏卻是無盡的悲壯。延安，是他遙不可及的地方，他的努力只是為了和少傑一樣的孩子們都能生於幸福，長於燦爛。這一別，後會無期！這一別，生死茫茫！
少傑抱住天楊，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爸爸，我不想和你分開！”
天楊亦緊緊的抱住了他，撫摸着他的頭髮，深沉的父愛在指間流淌。“少傑，乖，和姑姑先走，等爸爸忙完這邊的事，就去找你，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嗎？”他輕柔的拭去少傑臉上的淚水，“少傑是個小男子漢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嗯！”他乖巧的點了點頭。
天楊再度把他擁進懷中，“少傑，還記得爸爸教你背過的《示兒》嗎？”
“記得。”少傑哽咽的背誦着，“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少傑，你要記住爸爸教你的這首詩。”他語重心長的說。
然後，又攬住思源和小兵，“思源，少傑就交給你了。小兵，你是個男子漢，一定要保護好他們的安全！”
小兵對於天楊的安排儘管有些懵懵懂懂，但天哥的吩咐就是聖旨。當即，他昂首挺胸，神情莊重的說:“放心吧，天哥！我一定會拚命保護少爺和小姐的安全！”
天楊笑了笑，“不用你拚命，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平平安安！”
就這樣，幾人戀戀不捨的告別，直到蘇先生的車拐了一個彎不見了蹤影，他才和楚越一起折返回城裏。
路上，他問楚越，“阿越，你後悔嗎？”
“不後悔！”他斬釘截鐵的說:“楚越的命都是天哥的，又有什麼可後悔的？”
“好！”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其實，原本他是安排楚越一起離開的，可是知天楊者楚越也，他知道天哥心裏是怎麼盤算的，自然不肯離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便是他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一生信守的承諾。
再說，思源三人坐在蘇先生的車裏默不作聲，只有少傑偶爾一兩聲啜泣傷感着思源的離別。
她曾經問過表哥，為什麼如此倉促的安排他們離開？天楊只說上海太亂了，要讓他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生意上的事她從不插手，也不過問。但是最近，從表哥的愁眉不展和楚越的忿忿不平來看，她依稀覺得事情並非像表哥說的那麼簡單。再加上前段時間，一些婦孺孩童聚集在公館外尋求表哥的庇護。言談間，她聽出了似乎和日本人有關。這日本人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哪哪兒都有他們的禍亂。
忽然，她想起表哥讓少傑背的那首詩，“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這首臨終遺詩在此時提起會是什麼意思？是一種暗示嗎？是暗示少傑等到侵略者趕出中國后，一定要將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告訴他？可是為什麼要讓少傑告訴他呢？難道這種舉國同慶的大事他會不知道？家祭？她心裏倏然一驚。
“蘇先生，麻煩停一下車！”思源喊道。
“怎麼了？陳小姐？”他把車停在路邊，回頭詢問。
“我，我想回去一趟。”
“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也不是，只是我不想和你們去延安了。”
“為什麼？”他有些急了，“楚先生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你們帶出去，我不能辜負了他的厚望！”
小兵和少傑也是不解的詢問着。少傑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姑姑，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思源心裏一軟，摟住少傑，將下巴抵在他的額頭上，“少傑，姑姑還有些事沒有做完，先生不是說過今日事今日畢嗎？你和小兵哥哥先走，等姑姑忙完了就來和你會合。”
她打開行李箱，將錢和首飾全部拿了出來，“小兵，少傑就交給你了。我不放心表哥，我覺得我應該陪在他身邊。”
“小姐！”
“姑姑！”兩人同時拉住了她的衣袖。
思源從衣兜里掏出一把手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小兵，如果不想我血濺當場，就帶着少傑趕緊離開！”她決心已定，任誰也無法改變。
就這樣，在她的威逼之下，蘇先生帶着兩人離開了。待他們走遠后，她才返身往上海方向跑去。心裏不住的祈禱着，但願一切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