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林和廓
雲夢澤經過滄海桑田的變化,所有的建築都顯得有重力式的破敗,但在這種與山林化為一體的衰舊卻隱隱散發一種歷史悠長的神秘隱逸。
巫旬紵和唐白鷗一道用完早膳后,正要會自己在東南角的葯廬看看煉丹爐的情況,就看見二師伯帶着他的一眾乾弟子盛勢而來。通常出現這種情形,就說明有重大的事情宣佈,或者有某個犯錯的人要被進行處罰。每個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心裏都在暗暗猜測,這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或者,又有哪個倒霉蛋要被收拾了。
巫旬紵不語,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觀事態發展。
向來大事,他是不關心的,但如果是有人要被二師伯處罰的話,他就要知道那個人是誰,以便提前準備好一些藥物。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也可以說這是雲夢澤多年來的慣例。每當有人因各種事情收到師伯們的處罰,作為難得有的幾個研究藥理的小師弟的他,總被人要求暗中施以援手。他倒是無所謂,一開始是有些被迫的成分,但久而久之,他成了那個最熟悉大家身體狀況的人,所以找他也就成了整個雲夢澤的人的習慣,他們也漸漸對他態度有所轉變,雖不至於親密無間,但至少不會態度專橫的跑來搶葯,尤其是他聲名大振后,那些人待他更是如同坐上之賓,當然只有在有所求的時候。
“這個二師伯,一天到晚沒事就喜歡鬧騰。”唐白鷗小聲的對他說到。
但他話音未落,就聽見二師伯的一個弟子衝上前來,大聲吼道:“大膽唐白鷗,還不趕緊過來跪下認錯!”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這邊。
只見唐白鷗完全不把對方的這種態度當真,他幾乎是大笑着說道:“要認錯的話,你得先讓我知道我犯了什麼錯呀!不然,哪有隨便跪人的道理!我唐白鷗此生跪天跪地,跪父母師傅,如今天地長生,其餘三者,二死一不知所蹤,你讓我跪下,豈不折煞二師伯!”
那人被這話一堵,竟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就在眾人靜觀其變的時候,一個手持玉柄白色拂塵的老人緩緩上前,他一身褐色長袍,腳着綉雲錦緞布鞋,很有一絲道者的氣質。他悠悠開口,中氣十足,根本不像是和這個年紀該有的氣運。
“雲夢澤人,唐白鷗,於昨夜亥時三刻,私自潛入我丹房盜取本門聖葯‘霜露丹’,有人親眼所見,你可有何辯解?”
這個老者便是他口中的二師伯長風道者。
雲夢澤自從巫旬紵的師傅離開以後,全靠他帶領大家繼續習武煉藥,他本人雖不煉藥,但師傅臨走之時,據說是將一生所煉製的丹藥盡數交於他保管,所以他目前也住在了師傅的院房,看守着那些靈藥。
巫旬紵一聽有些驚訝的看向身旁的唐白鷗,腦中立刻便想起了唐白鷗功力大增的事,一時之間也有些懷疑猶豫。
“師伯,我的功夫向來還算可以,總不能因為眾師兄比武不過,就說我服用禁藥吧,你說有人親眼所見,那便叫出那人出來對峙一番!”
不等長風言語,他的那個為首的弟子變說道:“唐師兄!你的功夫如今沒幾人能對付,萬一把那個人喊出來出來對峙,趁其不備你一劍結果了他豈不是死無對證?我們可不會冒這個險啊。”
唐白鷗早就知道他們會這麼說,眉毛一挑:“那就怪不得我恕難從命了。”
說著,他起身離桌就要往外面走。
“師兄!”巫旬紵在他身後喊道。
”師弟,”他回頭露出一個笑,說道:“師兄我有空再與你執酒對飲!”
唐白鷗邁開步子作勢要離去,他自信是無人可以阻擋他的去路。擋在去路的那群人果然沒有敢上前動手的,他們有些不甘的被他的步伐逼的往後退。
唐白鷗心裏正一陣嘲諷,就憑這些個三教九流還妄想來阻擋我,真是不自量力。
他幾乎是暢通無阻,大搖大擺的走。他心裏盤算着,雲夢澤估計是再待下去有更多的是非找上門,不如下山玩玩,那些個凡塵俗世的江湖上,肯定有趣得多。
就在他自以為可以離開雲夢澤的時候,突感背後傳來一陣痙攣般的痛感,那股疼痛劇烈,瞬間蔓延在他的整條脊椎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只見唐白鷗就這麼直挺挺的倒下,在沒有任何人靠近,出手的情況下,昏迷了過去。
“拖下去,鎖在石室,三日不給水食。”
長風命令他的弟子把唐白鷗拖下去,有對在場的眾人說道:“唐白鷗私自盜取本門仙藥,自不能控其藥性而如此,按本門規定,先將其關押在牢,三日之後再做處置。”
說完拂袖而去,他的眾乾弟子也跟隨起推出。
到他們走後,整個飯齋眾人喧嘩。
“他真的膽子挺大的啊,居然敢偷葯!”“不會吧,他武功已經那麼高了,哪裏還需要吃藥。”“早知道他會有這一天!”“別這樣,他平時為人還是不錯的,雖然張狂了些。”“我看啊,這背後必定有鬼。”......大家都在談論剛才發生的事情,只有巫旬紵坐在原處久久不發一言。
唐白鷗有沒有偷吃師傅的丹藥他根本不關心,他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剛才還好好的唐白鷗怎麼突然就倒下不省人事了。
他最近的功夫長進確實比以往要快得多,但着還沒有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平日裏他也會給他定期服用一些可以緩解的藥物,怎麼會突然這般?巫旬紵想,難不成我的那些葯已經不能發揮效果了?難道自己真的沒有辦法保全師兄直到師傅歸來?
巫旬紵越想越是擔憂,但他沒有任何辦法。他既不能直接去探視一番,更不可能向二師伯講明緣由請求為他診斷。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處置要在三日後才有,他如果醒過來,身上也應該還有一些自己平日裏給的藥丸,一時半會兒,應該不至於累及性命。
他在心裏默默的安慰自己,此事不是完全沒有迴旋的餘地。
至於為何要等到三日之後,雲夢澤的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要等一個月前下山遊玩的三師伯回來。
雲夢澤一共三位長者,最長的便是巫旬紵和唐白鷗的師傅,其次是二師伯長風道者,然後便是與長風道者年紀相近的三師伯。
三師伯祖籍長安,祖上是做官的,后因政權更替,家族沒落,漸漸只剩他一人,他便拋棄世俗看破紅塵,跑到少林遁入了空門,后遇到巫旬紵的師傅,兩人相見甚歡,他乾脆就脫離了少林跟隨其來到這深山老林的雲夢澤,自稱無酒不歡,無曲不眠,行事作風不拘大節,時常都是衣冠不整,江湖上評其“毫無修為”,他也乾脆就順勢自號“無修”了。
自從巫旬紵的師傅出山未歸,雲夢澤便由師伯們共同協理。不過三師伯為人洒脫喜歡自在,一向懶得問這些繁雜事務費心思,所以基本上還是二師伯說了算。只不過,礙於表面,每有大事,兩人還是會一起協商一番,免的被人說“專斷”,難以服眾。
此次二師伯決定三日後在處置唐白鷗,也是顧及到這一點。
巫旬紵回到自己的住處,卻再也無心煉製丹藥。他坐在木榻上,從從窗戶看到外面一片蕭瑟的冬日景象,想到這件事,不覺心裏寒意又增三分。
唐白鷗現在怎麼樣呢?醒過來沒有?他想。
這扇窗戶正好朝着那個關押唐白鷗的石室,那邊環境向來陰寒,就連夏季也是十分濕涼,除了去路,另外三面皆是石崖,深不可測,所以就算他想要偷偷的去探視一番也幾近不可能。
巫旬紵沒有什麼實用的功夫,就連身上的那點內功心法,也是調息理氣所用,自然不可能像江湖的高手一樣用輕功飛檐走壁。最重要的是,唐白鷗平日裏行事作風十分乖張,得罪了不少同門,害得現在也無人站出來為他說話,就連巫旬紵想要請人幫忙也找不到願意出頭的人。
他坐在那裏,半靠在窗檯,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此時去找任何人都是沒有用的。不僅因為唐白鷗行事作風,還因為這些年,二師伯廣招門人,所以雲夢澤現在一共兩百人不到,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他的徒弟。雖然在江湖上,他的師父更為聲名遠播,但他畢竟消失蹤跡了十多年,這種亂世中,往來更迭頻繁,巫旬紵的師兄弟有的在後來也漸漸離開了雲夢澤。或是因為自己學無所進放棄了修鍊,或是師父不見了便沒有辦法作為玉真子的徒兒博得美名,反正一來二去,也就剩下不到二十來人。
其他的師兄弟都受師父的影響,各自醉心修鍊隱世,常年不得見面。所以實際上在雲夢澤,除了他們倆和那些打掃的僕人伙夫,就都是二師伯的人了。
這其中,從來默默無聞的巫旬紵和一向神秘乖張的唐白鷗都像是群山之中單獨的兩棵林木,因為師父的臨行遺囑才走到一塊。除此之外,他們與其他幾人素無親密往來。
三師伯無修從不招收門人子弟,孤孑一身。
從沒覺得人群重要的巫旬紵此時此刻只有連連嘆息,他左思右想,覺得找到人幫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還是決定試一試,或許二師伯的眾多弟子中總有那麼幾個不清心寡欲,對他唯命是從的。
他迅速的離開了木榻,從靠牆的木架上取下一瓶丹藥,推開房門朝西面的院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