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昔(二)
雲黎站出來三步,朝天空大喊道:“傾雲仙者輕功獨步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晚輩萬分敬佩。前輩既然光臨鄙庄,還請現身賜教。”雲黎言辭懇切,句句真誠,他在腦海中篩選了數遍辭藻,生怕一字說錯就惹怒了這個老前輩。
根據江湖上一些老前輩們的傳言,傾雲仙者生性孤僻脾氣古怪,武功深淺世人不知,見到他老人家出手的人寥寥無幾如今是否在世也無人考證,他老人家脾氣古怪,出手全憑心情喜好,往往都是抬抬腿伸伸手便覺得毫無興趣了,然後便是一陣輕功而了無蹤跡可循,所以他老人家留給後輩的印象就只剩下了卓絕的輕功。江湖傳言,傾雲仙者早就避世隱居,隱居之地無人知曉。
楊承暮聽了雲黎的話才知道來人是傾雲仙者,可是心中不免疑惑。他好歹是一個鏢局的鏢頭,江湖大小之事不能說事事皆知但也了解甚多,聞名江湖的幾個老傢伙他自然略知一二。可是他奇怪的就是傾雲仙者遠離江湖已經幾十年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呢,而且還是出現在雲集山莊。
雲鶴天和楊承暮的考慮是一樣的,不過雲鶴天比楊承暮多考慮了一層,他怕傾雲仙者的出現會破壞招賢大會的進程。
避世久居之人重出江湖,總是會給江湖帶來不小的風波,更何況是傾雲仙者這樣舉足輕重的人。
眾人猜測到來人是傾雲仙者,心中疑惑萬分,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這個老前輩是來幹什麼的。
庭院上空的笑聲依在,雲黎的一聲大喊旁人聽着都沒有笑聲聲音大,心中不免懷疑,傾雲仙者到底有沒有聽到有人在與他說話。
突然,一陣笑聲拔高突出,緊接着四周刮起來一陣旋風,一抹白影閃現在正堂屋頂。等到眾人睜開眼睛看清楚怎麼回事的時候,站在屋頂上的一襲白衣的老者已經端正的正瞧着他們了。眾人此刻才看到傾雲仙者的本尊面貌。
傾雲仙者早已過百歲,雖然面容褶皺卻無絲毫老態龍鍾之相,目光炯然竟然還帶着殺氣,滿面嚴肅隱含怒火,看來老前輩心情着實很差很差。滿頭白髮隨意的披散在背後,半尺長的花白鬍須在內力鼓動下的風中胡亂飛舞了兩下就安靜了,一身白麻衣寬鬆的穿在瘦弱的軀骨上,雙手交疊在後背,寬大的衣袖甩出兩道勁風。
傾雲仙者的目光從屋前站立的幾個人面上掃過,帶着危險氣息的目光掃在人身上,令人頓覺後背生寒。段雲浩已經感覺到自己後背濕了一片了,正在暗自慶幸着崑崙派的衣服件數多,穿在最外面的藏青衫沒那麼容易被汗浸濕,否則出醜了他會無顏見崑崙眾師兄弟的。
在傾雲仙者的目光下無人敢說話,就連雲鶴天站在自己的地盤上都沒有吱聲,即使被喧賓奪主了也沒敢吱聲。這就是高手的威壓。
傾雲仙者的目光最後定在雲鶴天的身上,屬於老者的渾厚聲音響在眾人耳畔:“你就是雲鶴天。”絲毫沒有詢問的意思,傾雲仙者這是確定了雲鶴天的身份了。沒有人去詢問傾雲仙者是怎麼知道的,心中猜測着傾雲仙者是來找雲莊主的,靜聽下文。
雲鶴天頂着巨大的威壓,抬頭看向屋頂上的老者,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他能感覺到傾雲仙者把所有的威壓都施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剛才他受到的威壓僅僅是一部分就已經令他倍感壓力了,他才不到四十年的功力怎麼可能抵抗的了傾雲仙者全身那磅礴如同大海般的內力呢。
楊承暮顧西亭段雲浩和雲黎都知道雲鶴天正頂着巨大的內力威壓,可是卻束手無措,一是他們幾人合起來的功力都不及傾雲仙者的一半,二是他們怕插手阻撓會令雲鶴天氣血逆行受內傷,反而幫了倒忙。
所有人都不理解傾雲仙者的怒氣從何而來,更加不能理解傾雲仙者的行為,然而本來他便脾氣古怪,如今一切事情也只能怪在脾氣上面了。
雲鶴天承受着傾雲仙者莫名的怒火,他的心中一開始的莫名已經開始變成了憤怒。泥人還有三分性子,更何況他是雲集山莊的莊主了。就在雲鶴天要運功拼力反抗的時候,傾雲仙者收回了內力。
雲鶴天經受了莫大的內力威壓,胸口積鬱着的一口氣化成了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雲黎驚嚇的馬上上前扶住了父親,輕緩的撫平着父親的胸口,意圖撫平積鬱在父親胸口的鬱結。
眾人皆看着傾雲仙者,傾雲仙者也沒有讓眾晚輩久等,他本就想拿雲鶴天出出氣,並沒有想要了雲鶴天的命。
傾雲仙者雲袖一甩,大聲喝道:“雲鶴天,我把我的乖徒兒交給你些時日,你可要好生照顧她,若是損傷了半根頭髮,老夫絕不輕饒了你。”傾雲仙者眉目中凜然的殺氣威懾住了屋下所有人,可是被嚇住的人都十分疑惑傾雲仙者口中的話。雲鶴天剛剛平復了胸口的鈍痛,聽到傾雲仙者的話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傷了他在先又吩咐他照顧他徒兒,這是什麼事情,難道他雲鶴天何時得罪了老前輩不成,可是他與傾雲仙者素未謀面怎麼可能會有得罪一說。
雲黎扶着雲鶴天看着傾雲仙者,先開口說道:“不知雲集山莊哪裏開罪了前輩,令前輩如此惱怒,或者是雲集山莊對您的徒兒做了什麼。晚輩代雲集山莊先向前輩致歉,可是晚輩實在困頓,不知前輩的高徒是何人,可否一見,我等當面把話說清楚可好?”
傾雲仙者打量了一下站在雲鶴天身邊的白面素凈的兒郎,原本森冷的面容鬆緩了許多,后又嘆氣了一聲,才抬首朝天空說道:“徒兒,出來見見你心心念念的兄長吧。”
傾雲仙者的聲音剛落,從穿堂屋上飛入一個白衣男子。一頭墨發束在腦後,只留了一縷青絲在右額頭的側面,手持一把摺扇,腰間系一塊紅玉,白衣上墜一塊紅玉顯得紅玉特別搶眼。這個男子臉龐比巴掌還要小,膚色白皙紅潤,腰身纖細如柳,等到這個男子降身到眾人的面前,眾人才看清楚男子微微略高的胸部。這哪裏是男子,分明是一個嬌俏的小女子,扮了男裝而已。
在眾人皆打量面前這個所謂之傾雲仙者的高徒的時候,雲黎已經鬆開雲鶴天的手臂走向了女子,滿臉的不可思議轉化為淚眼朦朧,他抬起顫抖的手,輕輕喊了一聲:“昔兒,是你嗎?”
女子看着走向自己的雲黎,巧笑盈盈的眼睛一紅留下了熱淚,破聲喊出:“哥。”
雲黎上下打量着面前女子的容顏,最後盯着她的眼睛頓時止住了腳步,他看着這個女子卻又像是沒看着她,準確的說是他透過這個女子看到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雲黎和雲昔的母親,雲鶴天的結髮妻子。
女子已經淚流滿面不顧他人的跑到了雲黎的面前,雲黎自然而然的伸出雙臂,將女子擁了個滿懷。
雲鶴天看着雲黎懷中的女子,腦海里出現的是女子腰間的紅玉。那塊紅玉世間只此一塊,是他的妻子的隨身之物,他絕對不會認錯的,紅玉上面的纓絡還是他妻子親手編織的特殊花型。
楊承暮身為雲鶴天的好友,忍不住出聲詢問了一句:“雲兄,這位可是賢侄雲昔嗎?”
雲鶴天聽到楊承暮的話語頓時從回憶中恢復過來,微微轉頭對身後的人說道:“我的女兒雲昔隨身攜帶着的紅玉,是拙荊生前隨身之物,我絕對不會認錯的。”
聽了雲鶴天的話,眾人皆是一怔。大家的確看清了女子腰間掛着的紅玉,但卻不知這紅玉還有如此淵源,聽聞之後便都不再言語。想雲莊主必定因為紅玉而念起故去多年的妻子,難免多有傷感,大家還是一致沉默為好。
雲黎和雲昔擁抱了好一會兒才從重逢的悲傷和喜悅之中回過神來,雲昔從雲黎的懷抱中退出來後走到了雲鶴天的跟前,淚雨俱下痛聲喊道:“爹。”
這一聲爹喊得人聽了心中一顫,不免為雲昔感到悲傷,與親人分別多年怎能不悲傷呢。
雲鶴天看着雲昔和她娘一樣的眸光,看着和她娘年輕時候有着七分相似的臉龐,差點便忍不住心中悲痛要落淚了。雲鶴天終究是年逾近半百的人,世事看多也看淡了,很快他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
雲鶴天對雲昔點了點頭,伸手深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又好好的看了看雲昔,跨過雲昔朝依舊站在屋頂的傾雲仙者行禮,道:“多謝傾雲仙者收小女為徒,並且照顧小女多年,雲某不勝感激。雲某這就備下酒菜以謝前輩的恩情。還請傾雲仙者賞光。”
雲昔隨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抬頭睜着一雙朦朧臃腫的大眼睛,看着傾雲仙者說道:“師父你下來陪陪昔兒好不好啊,師父。”
傾雲仙者看了雲昔一會兒,拂袖轉身便離去了。眾人皆看到一抹白影晃過,屋頂屋外已經沒有了傾雲仙者的身影。
“師父,師父,師父。”雲昔驚的連連呼喊了三聲師父,眨眼間跑到傾雲仙者剛站着的屋頂的地方,四處張望,絲毫沒有師父的影子,連腳印都不曾留下。
雲昔轉頭看着屋下的父親和大哥,本來一臉因為師父不辭而別的落寞又變得高興起來。可是情緒反反覆復的,倒是搞的雲昔此時的模樣就是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