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參了毒的花

第165章 參了毒的花

莫玦青醒來之後又進行了各項檢查,檢查結果竟然盡如人意,身體恢復的還算不錯。

只是他現在剛做完手術只能躺在病床上養傷,連動一下都會感到渾身疼痛,但最疼的還是剛做完手術的胃部。

胃全切之後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只是感覺術后的傷口會疼,還有會覺得肚子裏面有些奇怪,畢竟胃全切之後是直接連接了食道和小腸。身體裏少了一個器官,會感覺奇怪是自然的。

術后恢復期也是至關重要的階段,而且並不是說做完手術病就好了,後期還需要繼續做化療。

手術是很成功,但是身體上傳來的疼痛與難受卻和以前一樣,這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去適應才能慢慢讓疼痛緩解。

初夏的天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最適合出來散步走動,梁安歌推着輪椅帶莫玦青出來曬太陽,他現在還不能正常走路,應該說是不能長時間的站立走動。

他還是一副快要瘦脫相的樣子,畢竟目前來說還不能正常進食,只能靠輸液來維持。

“我們好像跟這家醫院很有緣,這個花園我現在閉着眼睛都能走了。”為了緩解他的疼痛,梁安歌竟開起了玩笑。

然而她說的卻是實話,以前她就是這家醫院的常客,現在成了莫玦青。

“是啊,不過…到我這兒…就行了,以後你可千萬…別再進來,受苦。”他現在還是沒辦法一口氣把話說完整,因為說話太急的話可能會導致呼吸急促而扯到傷口。

等到了湖邊,梁安歌停下來走到他面前蹲下,抬頭望着他:“知道啦,等病好了出院之後你也少來。”

莫玦青笑了笑。

梁安歌蓋好他身上的毯子,說:“在你昏迷的時候,小念來看過你。”

“他不用上學嗎?”

“最近在放假,現在應該在夏令營呢。”

莫玦青有片刻的失神:“時間…過得真快,都沒來得及過年,天氣…都變暖了。”

梁安歌握着他的手,安慰:“沒關係,以後每個新年你、我還有小念,我們三個人一起熱熱鬧鬧的過。啊對了,也可以叫上懷瑾哥哥和文瑜,人多熱鬧。”

莫玦青那骨節分明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笑着點點頭。

“昏迷的時候,我做了個夢,應該說…是去陰曹地府…轉了圈,差點回不來。”

梁安歌大驚:“什麼?竟然還有這種事…”

“我還見到了…父親,是他把我救出來的。父親…依舊很年輕。”那些畫面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你父親為什麼沒有投胎?算到現在應該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父親對安珺的…執念太深,以至於在那裏…不肯離去。”

梁安歌遲疑着,還是問了出來:“那你父親,見到她了嗎?”

莫玦青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安珺…應該和你父親…在一起。”

梁安歌握緊他的手,說:“緣分這東西都是註定的,你的父親總有一天也會想明白走出來,不要太擔心。”

莫玦青點點頭:“嗯。”

“歌兒,對不起,以前是我太不是人,如果還有以後,我一定、一定對你…很好很好,不會再騙你、傷害你。”

梁安歌莞爾:“好,你以後一定要對我特別好,知道了么?”

莫玦青重重點頭:“嗯。”

“等出院之後,我們回之前那個家,不要再去那邊的別墅了。然後把小念也接過來,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我會好好照顧你們。至於那邊,我們初冬的時候回去住一小段時間,好么?”

銀杏別墅雖然是療養的好地方,但太過人跡罕至,而且離梁念上的學校也遠。她想他們三個人可以在一起,而且市中心的房子也挺好的,因為是高檔小區也沒有太繁鬧,也挺適合療傷。

莫玦青笑着答應:“好,都聽你的。”

又過了一段時間,莫玦青身上的傷口恢復的很好,他現在也能吃一點流食,但是吃不了多少。醫生說一天起碼要吃五六頓,一頓吃的也得很少,不然對腸道有很大的負荷和傷害。

眾所周知,醫院的飯…還是挺難吃的,雖然莫玦青現在病了,但嘴巴還是像以前一樣挑,所以每次護士把食物拿過來,他基本只喝水不動食物。

梁安歌一看,這樣怎麼能行,病從口入,這現在病才剛有了起色,怎麼著也得好吃好喝的養着。所以自那時候開始,梁安歌就開始家裏醫院兩頭跑,從家裏熬完粥帶到醫院。

莫玦青看着碗裏的粥,心疼她兩邊跑會累,說:“我吃醫院的就行,你別總跑來跑去,多辛苦。”

梁安歌聳聳肩,輕鬆道:“我不累啊,我都是開車來回的,不用我走路。”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整天準備食物過來,很容易疲勞。而且你的身體也不好,這麼累着生病了怎麼辦?”他是擔心的,為了照顧他,她病倒了怎麼辦?

“哎呀,你就是想太多了,我哪有那麼容易生病啊。如果累的話我會調節的,畢竟我還得照顧你呢,是不是?別擔心啦。啊對了!”說著從包里拿出杯子:“這個是我榨的牛油果,醫生說對你身體的恢復好。等過兩個小時后喝,這個有飽腹感的。”

莫玦青看着瓶子裏裝着的綠油油的東西,問:“你從哪兒弄到的牛油果?”

“在水果超市買的啊,我最近在研究食譜呢。放心,不會毒死你的。”梁安歌半開玩笑的說。

“你啊,就知道開玩笑。”

梁安歌勾唇一笑,沒有再說話。

莫玦青從枕頭底下拿出手串,說:“手給我。”

“幹嘛?”雖疑惑,但還是乖乖把手交了出去。

莫玦青把手串戴到她的手腕上:“本來就是送你的,怎麼能放在我這裏。”

梁安歌想抽回手,但被莫玦青緊緊抓住:“可是,它會保你平安啊。”

“這個南紅瑪瑙是保你的平安,我現在已經醒了,就要物歸原主。而且我命大,不需要。”

“我都死過兩次還沒死成,命可硬着呢。”

莫玦青輕笑了聲,點了點她的額頭,說:“你還把它當成驕傲了?我說的保平安不僅是保生命安全,還有小病小災和小磕小碰。”

梁安歌舉起手打量着手串,最後嘴一抿,說:“好吧,那我就收下了。”

莫玦青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擦了擦嘴:“歌兒,我吃不下了,先放着我待會兒再吃。”

“放着就涼了,沒關係我們不吃了。”說著要把小碗和勺子收走。

莫玦青趕緊護住,生怕她把粥扔了:“扔了多可惜!你辛辛苦苦的熬的呢。”

梁安歌無奈:“雖然我很高興你這麼在乎我,但是保溫杯里還有很多呢,到時候想吃了就從保溫杯里倒,吃熱乎的才可以。而且我熬了好多的,如果不吃,不也是浪費啊。”說著哄孩子似的拿開他的胳膊:“我先把碗和勺子收了,我們過會兒出去散步,等餓了再回來吃。”

“也是…”莫玦青有些遲疑,好像她說的是那麼個道理,隨即把胳膊收回來。

梁安歌挑眉,在心裏嘆了口氣:生了場病,做了個手術,把智商也還回去了嗎?以前那麼精明,現在怎麼越看越覺得不太聰明的樣子。看來得多煲點補腦子的湯給他喝,有什麼東西是可以補腦的來着?豬腦…補不補腦?有時間得查一查了。

吃完粥過了十多分鐘,梁安歌和莫玦青從病房出來去花園散步消食。

慢悠悠的剛走到花園,碰上了許久未見的易修遠正準備離開花園。

“修遠?”莫玦青叫住魂不守舍的人。

易修遠聽到聲音看過去,發現了莫玦青和梁安歌:“是你們啊。”

他的回答沒有靈魂,應該說是他這個人魂不守舍。

“修遠,你怎麼了?”莫玦青問。

現在的莫玦青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之前沒有嚴重脫相,所以易修遠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發現他的身體狀態。

“…我沒事。”

莫玦青和梁安歌對視一眼,這哪兒像沒事的樣子。

“歌兒,你先去花園等我,我跟修遠說點事。”

梁安歌點點頭:“好。”

說罷便離開,給莫玦青和易修遠騰出空間。

梁安歌沒有目的的走着,看到不遠處的鞦韆上背對着她坐着一個人,看背影像是女孩子。因為骨架小,而且看背影很單薄,感覺風吹的厲害了點她都能被刮跑。

梁安歌走近,發現女孩穿着的是醫院的衣服,而且頭上還戴着白色的帽子。

女孩消瘦到連脖子上的骨頭都能看得很清楚,光看背影她都覺得心疼。

剛剛沒發現,但是現在聽到了很清脆的聲音。不是人的聲音,而是什麼東西…應該是樂器發出來的聲音,很像是水滴滴進水裏的聲音。

再走近,那個聲音聽得更清楚了,先不說是什麼樂器,光聽曲子是她沒有聽過的,但不得不說這個樂器發出來的聲音實在是太好聽,有種能讓人靜下心的魔力。

梁安歌想離得更近些,不由再度向女孩靠近,結果音樂聲戛然而止,女孩轉頭看到了她。

女孩很白,算不上特別大的雙眼皮眼睛,小巧略薄的嘴巴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是典型的微笑唇型。女孩的五官單拎出來算不上很完美,但結合在一起卻很和諧舒服,像是從古代過來的溫婉賢淑的大家閨秀。

看着有點兒…惹人疼惜?

梁安歌看到女孩正好奇的望着自己,先是露出了大大的微笑,說:“不好意思,是我打擾到你了吧?”

女孩搖搖頭,微抿的唇讓嘴角微微向上勾着,看着讓人保護欲爆棚。

梁安歌挺喜歡女孩的模樣,忙解釋說:“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只是覺得剛剛的音樂太好聽了。對了,如果不冒犯的話可以告訴我,剛剛是用什麼樂器彈奏的嗎?因為都沒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

女孩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樂器,再抬頭朝着梁安歌莞爾:“這個樂器叫卡林巴,是非洲的一種民族樂器,在我們這裏目前還算是小眾樂器。”說罷把卡林巴抬起來給梁安歌看,然而剛抬起胳膊就猛然一縮,表情痛苦的捂着胳膊。

“你怎麼了?!”梁安歌擔心的問。

女孩緩了會兒,待呼吸平穩再抬頭,依舊扯出笑容,說:“我沒事。”

看她這個樣子,大概也是生了什麼病。

梁安歌不免覺得可惜,這麼好看的女孩子竟然也生了病。

女孩似是感覺到了她的惋惜,朝她露出好看的笑容,問:“如果不忙的話,我可以再給你彈一曲,你要坐過來嗎?”說著往旁邊一坐,挪出了一個人的位置。

梁安歌當然願意,求之不得呢。

“那我就不客氣了。”

女孩笑着點點頭。

這個女孩,好像很愛笑,梁安歌想。

女孩沉默的彈着卡林巴,這個樂器很奇特,只需要用兩個拇指就能彈出這麼動聽的聲音。

可是女孩彈的曲子總有種說不出的悲傷,明明是很輕快治癒的曲子。

彈完一曲,梁安歌歪頭看着女孩,問:“曲子叫什麼名字啊?好好聽,不過我都沒聽過。”

“是隨便彈的,沒有名字。”

梁安歌震驚的讚歎:“隨便彈的還這麼好聽啊!你也太厲害了吧。”

女孩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過獎了,沒有那麼好的。”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真的特別好聽!”

“謝謝。”

女孩又彈了一首曲子,依舊是沒聽過的。

梁安歌歪頭看着女孩的拇指,拇指修長纖細,留了一厘米的指甲,但指甲裏面很乾凈。

這個女孩子不僅人長得乾淨漂亮,連指甲也修剪的格外好看,而且根本不像是病人,身上還飄着淡淡的花香,很淡但很好聞。

“你也生病了嗎?”

女孩的手一頓,有片刻的失神。

梁安歌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女孩搖搖頭,輕聲開口:“我確實病了,是非常司空見慣的白血病。”

“會好的,現在找到匹配的骨髓了嗎?”

女孩搖搖頭。

梁安歌突然心思一動:“不然我也去試試吧!我先生最近剛做完手術,還得在醫院住一段時間,看看我的骨髓跟你的配不配。”

“不用了,這太不好意思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如果能匹配上就能救一個人的命,這種事對我來說也是積福的好事。”

女孩深深嘆了氣,說:“我其實…是不想治。”

“為什麼?”

女孩突然勾唇淺笑,盯着手裏的卡林巴,說:“因為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完全是我一手促成的,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

梁安歌深深看着女孩,突然想起莫玦青為了懺悔而放任自己的病情惡化,小心翼翼地問:“是為了贖罪嗎?”

女孩收起笑,說:“是為了解脫。”

梁安歌這下更不解:解脫嗎?誰會以讓自己生重病為解脫?

“說實話,我剛接受以贖罪為借口讓自己病重的事實,但是讓自己生病作為解脫的,我真的…第一次聽說。生病,不會更難受嗎?怎麼會是解脫呢…”

“因為生了重病,重到沒辦法醫治,到最後的結果就是死亡。而死亡,才是解脫的唯一辦法。”女孩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甚至連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就像是早就做好準備離開的人,現在只是在等待死亡。

自殺傾向…是我以前的狀態,難道……

梁安歌猶豫着要不要開口問,畢竟她們這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問出來會不會唐突?但出於理解和關心的角度,她還是問了出來:“你是不是病了?精神上的重病。”

女孩看着梁安歌,微微一笑,說:“是啊,我病了很久了,我活着呼吸着的每分每秒都像是吞玻璃渣子,好痛苦的。”

“那你的父母、愛人呢?如果你走了,留下來的他們怎麼辦?”梁安歌想拉她一把。

“我已經買好了莊園留給父母,他們的後半生都不愁了。我的愛人…他是個非常好的人,我走後他會遇到陽光、漂亮的女孩子。”

她沒想到這個女孩竟然都做好了計劃,“物質上是不愁了,但精神上呢?你讓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他們以後怎麼活?”

“我病死總比自殺,要讓他們體面一些。”

“就不能好好活着嗎?”

女孩無奈的嘆了口氣,轉頭望着遠處:“你有過那種時候嗎?痛苦到連呼吸都感覺是在吞刀子,腦子裏想的全是怎麼死才能最快最準的死去。活着對我來說就是活在煉獄中,痛苦、無助、難過、痛哭。並不是所有人都想活着。”

說到底,她也是經歷過那種絕望,竟能明白她的心情。當時恢復記憶面對莫玦青的每分每秒,對她來說都是煉獄,她恨不得以死來解脫,最後也確實那麼做了。

梁安歌的抑鬱結在莫玦青身上,他現在做回了人,那些折磨着她的抑鬱情緒慢慢也就好了。可這個女孩卻是病了很久,已經根深蒂固到做好了縝密的計劃,一步步把自己弄成如今的模樣。

人,真的是很複雜的生物。有的人可以擁有健康的精神,抱以樂觀面對生活,從不曾覺得死亡會是解脫。而有的人卻用支離破碎的精神去撐起生活,戴上快樂的面具融入社會,可面具下卻想着死亡的一百種方法。

每個人或許都會有崩潰、想死的時候,有的人很快就走了出來,有的人會間歇性的發作,有的人卻一直被它折磨着生不如死。

花好看嗎?

當然好看。

參了毒的,還好看嗎?

摘了吧。

參了毒的花,並非不想回到嬌嫩欲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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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捨得我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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