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推開

第162章 推開

接下來的幾天,莫玦青再沒有說什麼離開的話,梁安歌自然而然的認為他已經收起了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這段時間化療反應有些嚴重,吃不進去東西,而且胳膊上開始出現淤青,而他的臉也變得越來越蒼白。

胃癌之所以折磨人,不僅是因為發病時的疼痛感,還有就是吃不進去東西,最後會讓人骨瘦淋漓、活活餓死。

莫玦青現在吃不進去東西,只能靠輸液來補充營養,而且通常情況下他都是處於睡眠狀態,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疲憊讓他清醒着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

梁安歌回了趟家取東西,回來的時候看到花店的紅玫瑰開得正好就買了一束,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去病房看莫玦青,就被主治醫生叫去辦公室。

“醫生,是不是有辦法了?”

醫生點點頭:“是有了,但是也存在着非常大的風險。”

梁安歌有些心驚:“多大的…風險?”

“百分之六十五。”

“…什麼?”梁安歌不可置信的說:“連一半都不到嗎?那如果不成功……”

“如果不成功,連那半年的時間都會失去。但是手術一旦成功,莫先生起碼能多活十五年。”

梁安歌的呼吸有些不暢:“才…十五年。”

“十五年已經算長了,通常胃癌患者做完胃摘除手術,能活過十年的人少之又少。但也有個別患者活了更久,但那只是針對初期患者,而莫先生已經是晚期。對晚期患者來講,其實胃摘除手術並沒有太大的效果,因為到了晚期很大的可能會導致癌細胞擴散,只是莫先生不同的是癌細胞還沒有擴散。如果手術成功,我們這邊還需要對莫先生進行特定長久的化療。所以,還希望兩位可以可以考慮清楚。”

梁安歌抓緊手裏的包,咬了咬唇,不說話。

醫生見梁安歌遲遲不肯離去,問:“還有什麼疑問嗎?”

梁安歌覺得嘴唇發乾,舔了舔唇,下定決心,問:“醫生,他之前是不是跟您說過…不想繼續治療。”

醫生點頭:“嗯,您都知道了。”

“我也是無意間聽到的。”說著又道:“醫生,您就當沒聽見,千萬不要按他的要求停止治療。他現在…心態不是很好,鑽進死胡同里不肯出來,我會勸他的。”

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很自私,可是寧願他承受治病的痛苦,也不要他那麼快離開。

百分之三十五的幾率也好,十五年也罷,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走出醫生辦公室,梁安歌無力的坐到了椅子上休息,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在賭博,如果賭對了就會缽滿盆滿,如果賭錯了就是滿盤皆輸、一無所有。

發了會兒呆,想起從家裏拿過來的檔案袋,打開拿出裏面放着的一張紙。

上面畫著她的第一手手稿,畫的是一對戒指。從探視景雲回來后開始畫的,作為夫妻,他們連個像樣的婚戒都沒有。雖然開始不是她自願的,但是現在她是願意的。

希望他看到之後會高興,到時候順便告訴他醫生說的話,然後說服他手術。

一切都恰到好處,有鋪墊,有轉折。

梁安歌突然又有了信心,把草圖放進檔案袋收好,起身去找莫玦青。

病房那邊本應該是只有莫玦青一個人,然而病房裏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烏貝托,一個是應鈺。

兩個人看着快要病脫相的莫玦青,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知道今天要見他們,莫玦青早早支開了梁安歌讓她幫自己取東西,然後換下病服穿上自己的衣服。

雖然他現在病了,但在外人面前總要體面一點,這是尊嚴和禮貌問題。

莫玦青渾身都疼在,所以移動的很緩慢,看着局促的站在一邊的兩個人做了個請的動作:“別站着,坐。”說罷走到沙發坐下。

烏貝托和應鈺坐到他對面,沉默着觀察他。本來這次接到莫玦青的邀請挺吃驚的,而且也想着想跟他討個說法,再不行就打一頓,畢竟他那麼混賬。可是看到他如今的模樣,這根本就沒辦法生氣。

莫玦青正在為他們泡茶,他的手因為長時間沒能好好進食,所以有些抖,但還是堅持泡茶。

過了會兒,莫玦青把泡完的茶遞過去:“不好意思,待客不周,讓你們到這種地方來聞消毒水味。”

兩個人接過茶杯道謝,但看到莫玦青自己不喝,遲疑的看着他。

莫玦青敏感的察覺到了烏貝托的想法,虛弱一笑:“放心,我就算再壞,也不會千里迢迢把你們叫過來下毒。”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應鈺當真了。

莫玦青笑出聲:“我當然知道,剛剛是在開玩笑的。”說著收起笑:“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喝茶。”

烏貝托小抿了口茶,說:“你倒是學會開玩笑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隨和?”

他現在是真的一點脾氣都沒了,被病痛折磨的太久,變得麻木了。

“不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也想在死之前給自己積點德,免得到時候死了下十八層地獄。而且我現在畢竟是在求你們幫忙,再不善良點、放低身段,怎麼能有求人的樣子。”

應鈺其實不太清楚他們以前的事,只是聽到他說死,單純的好奇:“將死?你的意思是…”

“你們不知道嗎?我現在是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的。可能是我以前造了太多孽,所以遭天譴了吧。”他說得很輕鬆,完全不像是從一個將死的人嘴裏說出來的話。

烏貝托和應鈺均不再說話,只是很複雜的看着他。

莫玦青無奈的笑了聲:“不要用一種可憐我的眼神看我,我並沒有覺得自己可憐,倒是覺得我在做一個很大的事情。”

“你的腦子是病糊塗了吧…”烏貝托很是不能理解他的這種想法。

“我很清醒。”

烏貝托也不想再跟他犟,直奔主題:“你說有求於我們,現在可以說了嗎?”

“其實你應該也猜到了,我這次讓你們來,是為了歌兒。”

烏貝托說:“繼續。”

莫玦青看嚮應鈺,認真問:“應先生,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還喜歡着歌兒。”

應鈺頓了幾秒,回:“有什麼意義嗎?不論我喜不喜歡,她都不會喜歡我,而且你們現在還是夫妻。”

“我們的結婚證,是我在她消失的那幾年弄的,其實她是抗拒的。而且她現在會留在我身邊,純粹是因為我生病了,可憐我。”他一直認為梁安歌並不愛自己,對他多的是同情和無可奈何。

“是她親口對你說的?”烏貝托問。

“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有必要讓她親口說么。”

“所以你想我們怎麼做?”應鈺問。

“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她真的很好很好。”他的眼神有些空:“但是…等我一段時間,讓我在死之前可以再把她好好記住。”

應鈺沉默着,沒有說話。

倒是烏貝托神情嚴肅的說:“當初你費盡心思把她從意大利劫過來,結果現在又要把她送出去,你真的甘心嗎?你真的覺得以她的性格,會如你所說和應鈺在一起嗎?”

“甘不甘心有什麼用,又由不得我。而且她的時間還有很多,不應該浪費在我一個快要離開的人身上。”

“如果她真的喜歡應鈺,不用你讓步、不用你撮合,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可是過了三年,她還是獨身一人,她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並不需要別人的照顧,你不覺得是你自己過度緊張了嗎?”烏貝托並不贊同莫玦青的決定,她又不是物品推來推去,而是一個有自己獨立思想的人。

“我不跟你說,我問的是他。”見跟烏貝托談不妥,莫玦青不再去搭理他,轉而把視線移到應鈺身上:“應先生,你是喜歡歌兒的,對嗎?”

“是,我是喜歡她,直到現在也是。”

莫玦青微勾唇,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但是我不會按你說的做。”

莫玦青驚詫的看着他:“什麼?”

“我喜歡她,不用你說我也會努力追求,但是現在我不會了。因為她非常果斷的拒絕了我,而我也尊重她的決定。我不是不喜歡她,也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了她,而且輸的一敗塗地。莫先生,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生出這種奇怪的想法,但是既然你把她留在了身邊,就對她負責,不要再把她推出去。”

“可是我不想…再讓她經歷離別,她最討厭離別,我是為她好。”

話音剛落,病房門嘭一聲被打開,門外站着的是黑着臉的梁安歌。

莫玦青起身走向她,神情慌亂:“歌兒…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把我支開,就是為了跟他們討論怎麼把我送出去嗎?”

她望向莫玦青的眼神里滿是失望與受傷,叫他根本無法直視。

“聽到了多少…”

“從頭到尾。”

他沉默着不知道說什麼。

“心虛的連看都不敢看我了?”說著看着換上自己衣服的人,氣的拽了拽他的衣服:“天天看着要死要活的,還知道見人的時候要換身衣服了?我看你也沒多難受。”

“歌兒,你不要生氣,你聽我解釋。”他知道她現在說的都是氣話,我怎麼總是在惹她生氣。

“我不想聽。”梁安歌甩開他的手:“莫玦青,怎麼什麼都是你以為?你憑什麼代表我的想法,憑什麼替我做決定?你問過我願不願意嗎?”

這麼一甩,剛好碰到了他胳膊上的淤青,疼的他倒吸了口氣。

梁安歌的雙眸微動,還是會於心不忍,但並沒有進一步動作。反而壓下疼痛,好脾氣的說:“歌兒,我…”

梁安歌並不想聽下去,把手裏的檔案袋往他懷裏狠狠一丟,轉身便離開。

應鈺本來要去追,結果被烏貝托攔下,他看着應鈺搖搖頭。

莫玦青打開檔案袋看到裏面的戒指草圖,瞳孔瞬間放大,隨即拿着檔案袋追了出去。

跑去電梯的時候,電梯正在往下下去,他從另一邊的樓梯下去,邊下去邊捂着胸口咳嗽。雖然很難受,但他並不敢停下來,怕慢下來就追不到梁安歌。

跑出醫院,看到梁安歌剛剛上了輛出租車,他跑過去攔車去追。

突然的劇烈運動,讓他止不住的咳嗽,不僅嗓子和胸口疼,連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乘着走了一段距離,梁安歌突然下車開始走路,她現在急需要冷靜。

莫玦青默默跟在身後,與她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明明很想靠近,明明很想親昵的站在身邊,卻只能默默地遠觀,觸碰不得,怕一碰就會毀掉自己好不容易搭起來的精神屏障。

其實梁安歌從開始就知道莫玦青跟着她,但她卻裝作不知道,她現在心裏實在是太亂,根本就無暇管他。

梁安歌的懷裏還抱着紅玫瑰,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臉頰被冷風刮的紅彤彤的。

他不知道她要走多久,只覺得今天溫度這麼低,她又穿的那麼少,會不會凍着。

梁安歌到的地方是海,是當年她跳下去的那片海,現在正結着冰。

再往前走就是冰面,梁安歌終於停下不走了。

她就那麼靜靜地站了許久,莫玦青看着梁安歌的背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梁安歌突然把手裏的玫瑰一朵一朵抽出來丟進結了冰的海面,冷風狠狠吹着梁安歌的頭髮,她就那麼一瞬不瞬的盯着冰面,面無表情。

扔完玫瑰,梁安歌毫無預兆的開口:“還記得這裏嗎?”

莫玦青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梁安歌身邊,他望着遠處,說:“記得,怎麼可能會忘。”

那可是你離開我的地方,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莫玦青看到梁安歌的手指在流血,她買的玫瑰是沒有拔刺的,剛剛那麼一抓剛好刺傷了他的手指,導致她的手上滿是傷口與血。

莫玦青拉起梁安歌的手捧在手裏,心疼道:“你受傷了。”說著看到被凍的通紅的手指,放到嘴邊哈氣取暖。

梁安歌望着他,臉上一臉死灰模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裏嗎?因為那年的我帶着過去的所有恨死在了這片海,我在祭奠。”

她只是平靜的訴說著,似是沒有痛感的人一般,對自己的傷口絲毫不在意。

“對不起…”

“你總說對不起,可你真的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莫玦青又開始沉默,手卻一直握着。

“醫生今天跟我說,已經找到救你的方法了,可是你卻不努力了。連我都在為了能讓你活着而掙扎,而你卻提前放棄了,甚至還想棄我。”

“我沒有要棄你!我怎麼可能會棄你呢…從來都是你不要我。”

梁安歌抽出手,抓着他的衣服:“我沒有放棄你,所以你會聽我的治病嗎?反正不管你願不願意,最後到底會不會死,我也不會和應鈺在一起。你到底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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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捨得我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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