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晚上十點,節目組的攝像統一關閉。十一點,孟曉準時熄燈。略顯昏暗的天光雪色從紗簾邊緣漏進來,令孟曉遲遲沒有睡意。她平躺在床上,腦中卻回憶着不久前顥天和她說的話。
“這次我們住一起,我睡對面的房間……曉曉,參加這個節目你不用有心理負擔,該怎麼表現就怎麼表現就可以……”他當時的話明顯沒說完,卻恰好趕上工作人員來說明時間安排。被打斷後,顥天卻怎麼也不肯繼續往下說了。
翻了個身,孟曉看着落在地板上的光線,聯想到他兩次任務的表現,心裏幾乎生出一種錯覺:顥天真的是越來越了解她了,不會到最後自己被套路了吧?旋即,孟曉又將這個念頭扼殺在了腦海里。
翻來覆去一整夜,孟曉第二天的狀態明顯有點不好。巧的是,節目組安排的任務正好在室內,不必耗費太多心神和體力。
節目組導演坐在小板凳上,語氣帶笑地道:“本次任務主要考驗的依舊是雙方的熟悉度和默契度,請顥總先蒙上眼睛,孟小姐隨工作人員到道具後站好……好,倒計時開始,五、四、三、二、一。”
用來蒙眼的黑布被取下,顥天的目光在室內掃了一眼,一時間只覺得有點頭大。空曠的場地正中不知什麼時候立起了一堵不透光的幕布牆,牆面在相同的高度處開了十條空隙,恰好將幕布后的人的眼睛露出來。
顥天平時對綜藝和真人騷也有關注,所以隱約猜出了任務要求。而導演的話更是印證了這點:“任務要求,請顥總在十人中選出孟小姐,選對的話加一分,分數可以用來兌換節目組提供的告白禮物。如果失敗的話,則需要接受‘大象鼻子’的遊戲懲罰。”
“選擇時間,五分鐘,倒計時——開始!”斂起心神,顥天沒再浪費時間,走到幕布前開始觀察。
剛看了三個人,他就察覺到節目組的心機——這些人的眼睛都和孟曉有點相似。更別提為了加大難度,節目組還給她們都化了妝修飾。鋼鐵直男顥總首次體會到化妝如變臉的神奇魔術魅力,卻只覺得頭更大了。他從頭到尾看了一圈,迅速排除掉幾個絕對不可能的人選,就背着幕布站定,仔細回憶起孟曉的五官。
人總是在看着別人的時候一眼就能認出來,覺得確定無比、毫無難度,但在有強大的干擾迷惑選項的時候又會不自覺懷疑自己的判斷。
顥天努力將干擾的程度降低,將和孟曉拍戲以及平時相處的一點一滴從腦海里翻找出來,又和剩下的三個人選一一對比,最終敲定了答案三號。
導演喜笑顏開,厚臉皮地亂入了段口播廣告,這才讓人將幕布撤下來。三號後方,赫然就是微笑着的孟曉。顥天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擦掉手心上的汗。
“第一輪選擇正確,記一分。”導演低頭看任務卡,“下面繼續第二輪,倒計時請準備。”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被撤下遮掩的黑布時顥天適應得更快。睜開眼的瞬間,饒是他已經有了難度會升級的心理準備,仍是不由怔了怔。幕布后,每位姑娘都伸出了右手作為判斷依據。
顥天有點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一旁的工作人員見狀不由發出善意的笑聲。導演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笑着催促:“倒計時已經開始了,顥總抓緊時間啊!”
有點無奈的,顥天走到一號的位置。即便是在做遊戲,他也沒丟掉骨子裏紳士的堅持。低頭打量了下,他沒伸手去摸去碰,直接向下一人走去。
負責記錄的場景給後期提供靈感的小姑娘捏着筆,語氣有點艷羨:“顥總居然能專一到這種程度,真的是好羨慕孟小姐啊!”
“嗯,確實難得。”想起顥天在戀愛獨白環節說的話,饒是沒什麼浪漫情懷的導演也跟着感慨了一句。小姑娘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轉回場地中央。
顥天已經觀察完了一半人選,面色如常,心裏卻忐忑得很。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不是很多,大多都是拍戲,平時也不好盯着人的手看,所以他自然沒什麼機會觀察孟曉的手。眼下觀察了幾個人,他頗有一種看哪個都像的崩潰感,而時間已經過了一半。
顥天心裏再度生出一種恨不得穿越回去將過去的自己抽死的衝動,腳步卻不得不向著下一個人走去。節目組似乎是將整個鎮子上和孟曉相似的女孩子都找過來了,手形也都雷同相似得很,全都白皙修長,透出一種優雅精緻的美感。
顥天幾乎不抱什麼期待地走向最後一個,目光隨意一掃,卻瞟見對方的食指上有一小圈地方比整體膚色白了兩分。他下意識想到了孟曉食指帶的戒指,拍戲的時候都沒摘下,心裏驀然一松。
“我選十號。”他答道。導演沒賣關子,笑眯眯揭曉了答案。計分器上,他的得分又加了一分。直到此時,顥天才生出一種考場上投機取巧作弊取得好成績后的心虛感。
“溫馨提醒,第三輪會加大難度,顥總做好準備。”導演看熱鬧不嫌事大,故意給顥天增加壓力。
黑布蒙眼的不安和胡亂猜測帶來的壓力交織成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情緒,以至於顥天在看到任務內容時反而面無表情,一派格外鎮定的樣子。導演說任務難度會提升時,他在心裏做了許多猜測,卻沒想到,這次的幕布后每人都側身站着,只露出了一隻耳朵。
顥天見過聽聲識人的,也親身體驗了一把通過眼睛和手來辨認人,卻沒想到這遊戲還可以這麼玩,一時間有點迷茫。計時的工作人員示意性地敲了下鑼鼓,顥天才反應過來,深吸一口氣,往前走。然而事實證明,真正超綱的題目,再怎麼投機取巧也猜不對。連對兩題后,顥天同學惜敗在了一隻耳朵的判斷上。
導演腦子裏閃過的都是這一期節目的爆點,激動地開始蒼蠅搓手:“顥總選擇錯誤,請接受懲罰——‘大象鼻子’,現在請顥總按照要求做好準備:左手捏住鼻子,右手手臂從左手臂彎穿過去向下垂在身前。”
“好,就是這樣。”心裏感慨了句帥的人果然做什麼動作都帥,導演又轉向已經從幕布後走出來的顧孟小姐,“請孟小姐站到場地左側的盡頭,好,現在孟小姐所在的位置即為終點。顥總請彎下腰,在原地快速轉十圈,而後順利走到顧老師所在的位置,即為懲罰結束。”
從沒玩過這一遊戲的顥天不知道其中厲害,聽導演說完規則,抬頭看了眼孟曉所在的位置,嘴角微微翹出段自信的弧度。
一點兒猶豫也沒有的,顥天毫不摻雜水份地彎下腰,而後原地快速轉了起來。周圍的人和景物都成了殘影,他在心裏默默數着數,數到十后他將手一松,直起身準備往前走,卻突然多了種奇妙的感覺——明明他的意識和思維都是清醒的,眼前的整個世界卻好像出現了時空紊亂一樣,天旋地轉得令他找不到方向。
顥天扶住頭,試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卻隱隱聽到了旁邊傳來的笑聲。忍住想要倒下的想法,他在一堆碎片似的殘影里努力分辨出孟曉的位置,踉蹌如幼兒學步一樣往前走。
在他斜對面,孟曉看着和既定路線越偏越遠,卻絲毫沒有察覺的秦清越,忍不住彎起眼睛笑起來。節目組工作人員也都是頭一次見到顥天褪去精英的表象,變得傻乎乎的樣子,也跟着齊齊忍笑。一時間,空曠的錄製場館裏只剩下顥天一無所知地斜着往前走。
沈文豪和璐璐一起從外面走進來恰好看到這一幕場景,看了眼和孟曉距離越來越遠的顥天,沈文豪挑了挑眉,低低地吹了聲口哨:“喲!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走自己的路,和愛情兵分兩路!Cool~”
璐璐一怔,目光在屋子裏一掃,反應過來后不由咬住嘴唇,死死忍住笑。
沈文豪話音剛落,顥天就控制不住地向著左邊歪斜地倒下去,孟曉嘴角微翹地走上前將他扶起來。節目組又錄了一段兩人的互動,才心滿意足地收工休息。
“我說……”沈文豪上前伸手攙住他,忍着笑,“也不用我一來你就行這麼大的禮吧?”
在心上人面前顏面盡失,顥天的臉色不大好看。將手臂從沈文豪手裏抽出來,他倚在牆上,揉了揉眉心,壓低的聲音里隱隱透出點嫌棄:“你來幹什麼?”
沈文豪抬手放到腦後也倚到牆上,笑着看了眼不遠處正在和璐璐說話的孟曉:“我昨天和曉曉說了今天會和媳婦來探班,怎麼?她沒和你說?”
事實其實比他猜測的還要慘——兩人除了在休息的間隙說了幾句話,還是顥天上趕着找孟曉,其餘時間幾乎全程零交流。
意識到這點,顥天原本因昨天遊樂場同游而在心裏躁動不已、砰砰撞牆的小鹿頓時消停下來。他抿了抿唇,沒說話。
沈文豪偏頭死死忍笑,好半晌才輕咳一聲,披上總裁高冷的保護色正色道:“我這次來也有正事,你昨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人多眼雜,他不好直接將話問出口,顥天卻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眼時間,他提議道:“這附近有家茶樓,我們去坐坐。”
沈文豪自然沒意見,向孟曉和璐璐打了聲招呼,兩人直接到茶樓要了間靠窗的茶室。
二樓景緻極好,半開的窗子不時傳來人聲,落在清幽典雅的茶室中無端生出種超脫人煙之外的出塵感。謝絕了茶藝師的表演,沈文豪關好門,回身跪坐在軟墊上,煮水烹茶。
待到行雲流水般沏好兩盞茶,他低頭抿了一口,這才滿足地眯眼反問:“這下可以說了吧?怎麼突然決定要公佈追曉曉的消息?”
顥天無聲嘆了口氣,斟酌道:“也不是突然,我其實在參加這個節目之前就有這個打算了。”
“這樣……”沈文豪挑挑眉,瞭然,“你是借節目播出來,再加上這條消息,讓曉曉給你一個機會,也讓有心人知難而退?”顥天沒作聲,直接默認了。
“你具體是怎麼打算的,說出來讓我有個心理準備。”沈文豪繼續說。
沈文豪:“我已經和節目組商量好,會在節目播放前一天公佈這一消息,節目全程強調是我在追求音音,而不是單純的照劇本秀恩愛。”
沈文豪點頭:“這事你和曉曉說了嗎?”
“還沒有,”顥天放下茶杯,低聲道,“昨天本來想說,被人打斷了。”
沈文豪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皺眉思索了片刻,給璐璐發了條微信把人也叫了過來。
見人到齊,他又倒了杯茶遞過去,將情況簡單說了下,末了問道:“……現在公佈的話,時機怎麼樣?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將被子裏的茶一飲而盡,璐璐定了定神,轉頭看向顥天:“顥天哥的意思是,會在節目開播之前就公佈這個消息。”
見顥天點頭,璐璐眼神頓時變了,帶着點小興奮地問道:這件事對你們的影響都不大,反倒是還會有意外收穫,顥天哥怎麼會突然做這個決定?”話問出口,璐璐心中其實已然有答案。
顥天剛開始找孟曉拍戲的時候,就能看出端倪,孟曉那麼刁難的條件,顥天都毫不猶疑的簽下她,然後和孟曉一起拍戲的時候,兩個人不僅非常默契,顥天還對孟曉照顧有佳。
孟曉還在拍《先婚後愛》的時候,顥天就時不時讓人不辭辛苦地送新鮮的水果蔬菜進山,她當時就覺得顥天的態度有點奇怪,雖說是為了感謝和補償吧,但細節中還是能看出不同來。
但眼下,這個狂拽炫酷吊炸天的顥天,居然為了孟曉甘願冒這麼大的風險……璐璐心裏原本就沒根除的那點八卦心思就又如春風吹拂的小草一樣,迅速復蘇。